第211頁
仁德帝聽了,忙過去看,卻聽到竹明公主在那裡哭啼不止,而天佑公主竟然極其反常地安靜著。
仁德帝召來一旁的奶媽回話,這才知道,因為天有公主非要帶著竹明公主前去一處山洞遊玩,結果兩個人都掉進了冰水裡,竹明公主自然是受了驚,天佑公主也著了涼。
仁德帝無法,只好命奶媽前去安撫竹明公主,又命御醫前來為兩個小公主過了脈,倒也是無礙。
待奶媽將兩位公主帶下去後,仁德帝召來了隨行侍衛,詳細詢問了事情經過,並沉聲斥責了一番。
喝退了侍衛後,仁德帝一個人坐在那裡,反思了一番,不免有些歉疚。
其實永湛讓幾個孩子留在山莊裡,是想幾個孩子陪著自己在這裡解悶,不曾想自己這些日子,一心想著去見那青苹小姑娘,倒把幾個孩子扔給了奶媽侍衛看管,實在是失職。
也幸好今日並沒有出什麼事。
誰知道到了半夜時分,仁德帝正睡著,便被叫醒了,身邊的大太監小心翼翼地稟報說,是天佑公主半夜忽然發起了高燒。
因天佑公主自小身子骨就極為強健,頑皮搗蛋是有的,可是卻從未病過。
奶媽一時嚇壞了,只好大著膽子過來向太上皇稟報。
仁德帝聽了,忙起身穿衣,親自過去,這時候天佑小姑娘嚶嚶嚶哭著,全然沒有了平日的囂張跋扈。
仁德帝不免心疼,大手摩挲著小姑娘的臉蛋,溫聲道:“佑佑不要哭,等下吃了藥,發發汗,明日就好了。”
天佑小姑娘啜泣著,平日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皇伯父,佑佑想要母妃,想回家了……”
雖則現在該叫母后了,可是在病後,她迷糊著依舊叫起來了母妃。
說著,她爬起來就往仁德帝懷裡蹭。
仁德帝沒辦法,只好抱著這個軟糯的小東西,輕輕晃著,同時口裡哄道:“等你病好了,皇伯父就送你回宮見你母后好不好?”
佑佑帶著哭腔道:“好!”
這一夜,佑佑賴在仁德帝懷裡不出來,三歲的小姑娘,母親不在身邊,又生了病,抱著人不放開。
仁德帝只好陪了她一眼,其間又哄著吃藥等,鬧騰了大半夜。
後來好不容易她昏昏睡去了,他也不放心離開,坐在一旁,聽著奶媽給她擦拭額頭等。
第二日,一夜不睡的仁德帝想起那與青苹姑娘的溪邊之約,不免有些發呆。
猜著那姑娘的年紀,其實應該只有十六七歲吧,掐指一算,實在是比自己小了許多。
儘管他曾經的後宮之中甚至會有比她更小的妃嬪,可是現在面對這麼一個清純天真的山野姑娘,他倒是有些自慚形穢。
自己心間漸漸冒出的那點心思,他是比誰都清楚。
只是如今一夜未睡,他腦中卻無比的清醒,清醒之後的他,冷靜地審視著自己,開始覺得自己甚至有些無恥。
他如果想要,只要伸一伸手,什麼不能得到呢?
只是那麼一個甜美無辜的姑娘,歷經千帆後的自己,配得上嗎?
況且,這個姑娘那麼單純的心思,若是知道自己此時心間那一抹念想,會如何看待自己呢?
於是他站起來,走到窗欞前,苦笑一聲,用眼前一片黑暗的雙眸望著那初升的太陽,低啞地道:青苹小姑娘,再見了。
*
那一日,青苹小姑娘背著竹筐,在溪水前等了很久,卻只等到了那個叫韓越的僕人。
韓越說,我家先生不會過來了,姑娘請回吧。
韓越說,我家先生不日即將離開這裡了。
韓越說,我家先生以後也不會來了。
……
那一日,等到韓越走後,青苹一個人站在溪水邊很久很久。
她的手伸進口袋裡,把打算送給他的東西捏成了米分碎。
一直在那裡站到了傍晚,她才默不吭聲地往回走。
現在村裡的流水席早散了,湯都沒有了呢!
“我很喜歡陪著你一起採藥,也喜歡聽你說話。”
那個人昨日個說過的話,又浮現在腦海中。
他說著這話的樣子,嚴肅認真,俊朗的眸子中有些許什麼在閃動。
她在那麼一刻,臉上都紅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根本是騙子,騙子!
或許阿旺哥哥說得沒錯,外面來的那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那都是騙子,不過是閒來無聊逗她玩罷了!
青苹姑娘低著頭,從竹筐里拿出昨日個他給的外袍,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騙子!”
☆、201| 197.9.27
仁德帝帶著幾個孩子,在眾多侍衛的擁簇下,回到了燕京城。
儘管他已經不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了,可是他現在擁有的尊崇並不比以前遜色。
當了皇上的容王還是親自過來迎接他,並送他住到了曾經的容王府里,也就是仁德帝如今居住的府邸。
自從仁德帝禪讓之後,原本皇宮的那些妃嬪,因身邊也都沒有子女,那些沒寵幸過的,全都打發出去嫁人了。那些被寵幸過後的,也都隨著各家意思,有願意留下來的繼續侍奉仁德帝的,也有要去出家為尼的。
而仁德帝自眼盲之後,對床事更是興致全無。漸漸地,這後院之中女子知道這麼苦守無望,又聽仁德帝的意思竟然出去的,一個個都設法求了,就這麼出府去了。
以至於到了最後,仁德帝身邊留下的也不過是屈指可數的幾個妃嬪。
這幾個妃嬪之中,自然包括柔妃,不過柔妃一心顧著竹明公主,對於仁德帝倒是並不上心。
說到底,守著這麼一個眼盲的男人,又不能給她子女,苦守一輩子也沒用啊。
還不如盡心照顧竹明公主,只要竹明公主在,仁德帝也不會虧待自己的。
而其他幾個妃嬪,開始的時候都被仁德帝那喜怒無常的性子嚇到了,如今都是不敢上前的。
容王見此情景,自然也想到了,便想著挑選一些細緻周到女子送到皇兄身邊,服侍他的日常起居。
可是仁德帝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大手一擺,淡道:“如今我身邊有馮永,也就夠了。”
馮太監在仁德帝身邊多年了,倒是他用習慣了的。
容王見此,也不多說了,恰好此時到了晌午時分,於是便陪著仁德帝用膳,因想起竹明公主,便命人將竹明公主也喚了來。
既然竹明公主過來,柔妃自然也陪著過來了,當下四個人一起用了午膳。
柔妃對待竹明公主,真箇也是盡心周到,只是竹明公主性子總是有些怯懦,偶爾別人一個眼神,她都猶如驚弓之鳥一般。
待到晚膳結束,容王又陪著仁德帝坐了一會兒,說起如今歐陽大夫那邊的進展來:
“歐陽大夫原本有個師弟,對醫治眼疾極為擅長,只是他們失散多年了,如今正派人找著。待找到那位師弟,皇兄的眼疾便有治了。”
仁德帝從旁聽著,眉目舒展,從容地道:“這眼疾是否能治好,我如今倒也不並不在意了。現在再也不必看奏摺,也不用每日早朝,我養養鳥聽聽風,這日子過得倒也舒心。”
容王聽得這話,卻見皇兄神色間早已沒有了前些日子的焦躁,虎眸中透著閒淡,坐在那裡,意態從容,倒有幾分悠然看南山之勢。
見此他不由一抹淡笑:“皇兄若是喜歡西山的行宮,以後每年這個時節,倒是都可以去一趟。”
仁德帝手指輕輕地敲了下桌子:“去過一次也就罷了。”
容王聽此,敏銳地察覺到什麼,黑眸望向仁德帝,可是仁德帝卻低首品茶。
一直他也沒再多問,只是又隨口說起了竹明公主,聊了幾句後,這才離開。
待走出王府,容王便召來身邊暗衛,低聲吩咐一番,那暗衛隨之去了。
如此過了兩日,當容王聽到屬下的匯報後,不免有些詫異。
他這個皇兄,他是知道的,素來便從未有什么女子能放到心上去,上一世如此,這一世也是如此。
不曾想,如今眼盲後,竟然和一個山野女子有了這番交道。
且聽屬下匯報,那山野女子雖性情開朗,可是相貌卻極為平凡,想來若是以前,仁德帝怕是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如今,倒仿佛是上了心的。
容王握著手中的御筆,擰眉不解地想著,既如此,為何有捨棄那山野女子,就此回了燕京呢?
到了晚間時分,就寢之前,他隨口和阿宴提起此事,阿宴也是覺得不可思議,不過不可思議之餘,她卻有了自己的想法。
“皇兄年長那女子十八歲,如今眼盲,且又……”阿宴聲音放低,略過此話,卻是繼續說道:“皇兄心中,怕是會想著不願意連累她吧。”
這其中,怕是還有些許自卑,只是這話阿宴卻不好直接說出的。
容王聽著,不由蹙眉:“皇兄若是喜歡,別說是一個鄉野村女,便是王公貴女,哪個敢說一個不字?又何談‘連累’二字!”
阿宴斜眼看向容王,卻覺得他面目帶著些許冷意,那個樣子,仿佛是他皇兄看中了誰,他便直接抓過來塞過去的樣子。
當下唇邊勾起一抹笑道:“是啊,你們兄弟二人,看中了誰,拉過來就是了,天底下誰敢說個不字,也犯不著管人家願意不願意!”
容王看阿宴笑意中隱隱的嘲諷,頓時明白她的意思,不過他依舊不解:“皇兄雖年長那女子十幾歲,可是此時正當壯年,且又生得儀表堂堂,便是如今眼盲,那也難掩風姿。此山野女子既能得皇兄賞識,想來並非愚鈍之人,定能慧眼識英雄,仰慕於他。”
阿宴聽著這話,不免想笑,其實他這話說來說去,很簡單的一個意思,那就是:既然我皇兄覺得你好,喜歡了你,那你一定不是普通女子,你不是普通女子,就該看出我皇兄多麼的迷人,就該喜歡上我皇兄。如果你不喜歡上我皇兄,那你就是有眼無珠,就不值得我皇兄喜歡。
看著容王一本正經的樣子,她努力憋住笑,想了想卻是道:“你說得倒是也有道理。這種事兒,總是兩廂情願,既然皇兄有意那女子,總不能是剃頭擔子一頭熱。依我看啊,你快去把那女子尋覓了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若是她對皇兄也是有意,便把她放到皇兄身邊,時候一長,這萬萬沒有不成的事兒。”
容王其實正有此意,當下點頭道:“原本就覺得皇兄身邊缺了一個知心的人來照料,若是那女子來了,倒是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