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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崢力氣雖大,可到底不曾練習過什麼武藝,當下不及反應,幾乎要被迎面踢中,卻見單言身形陡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順勢而轉,飛腿的呼嘯聲從耳邊擦過,秦崢險險躲過這一記。
單言將秦崢摟在懷中,就勢在雪地中一滾,便隱入了一旁的樹林中。到了樹林之中,單言一個魚躍而起,拽著秦崢就往樹林深處奔去。
身後的黑影見他們逃竄,忙追了過來。單言此時臉色蒼白,悶哼一聲,秦崢這才注意到他胸口那裡染滿了紅色,想來是受了傷的。
秦崢聽著身後越發近了的腳步之聲,知道依自己和單言怕是逃不脫的,危急之中,忙提起單言,一把將單言放在自己背上,低聲吩咐道:“抱緊我的脖子!”說著便開始如一隻猴子般蹭蹭蹭往樹上爬去。
單言萬沒想到秦崢來這麼一招,更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女子如同背一個嬰孩一般背著爬樹。他苦笑了下,這時候的他也只好摟緊了秦崢的脖子。
秦崢爬上樹時,恰恰身後黑影追上來,那個人以為他們已經往前跑去,直直追了過去。
單言皺眉,微弱地提醒道:“他很快會回來的,我們必須快點跑。”
秦崢點頭:“好。”說著她背著單言下了樹,然後往斜前方跑去。
單言急促地喘息著,咳著問:“你不怕撞上他嗎?”
秦崢卻道:“他這是一時匆忙往前追去,待回過神來,必然回來找我們。如今雪下得大,我們的腳印很快就會被隱沒。他或許會猜我們往回跑,或許會猜我們往左右跑,但必然無法猜到我們竟然往斜前方跑了。”
單言想了想,虛弱地道:“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你放下我,自己跑吧……”
秦崢沒搭理。
有些話,既然說了等於白說,她也懶得回應。
單言掙扎了下,卻是放開手來,從她身上跌落。瘦弱受傷的身子,經過這一碰撞,頓時落下血來。
秦崢見此,面上不由泛起薄怒,冷斥道:“你如果要死,自己一旁死了也就罷了。如今不小心落在別人手上,萬一別人嚴刑逼供,卻是連累了我!”說著不等他說什麼,便又一把將他提起,背在身上,然後拿手捧了大把的雪,將地上的血印掩蓋並將雪抹平了,這才往前繼續奔走。
秦崢在泥濘的雪地中擇路而逃,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待停下來時,周圍已經都是茂密的樹木,粗大高,看起來倒像是一片舊無人煙的老林子。她覺得背上已經被血染濕了,而單言的呼吸聲似乎越來越微弱。
秦崢將單言更往上背了下,低聲喊道:“單言,你醒醒,撐一下,我找人救你。”
可是單言的腦袋耷拉得越發厲害,就那麼靠在她的肩窩裡,肩窩裡也便有了濕潤的感覺,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而秦崢的背上也是濕漉漉的溫熱,後來竟然開始發涼,貼在身上,滲人般的難受。
這周圍都是樹林,一棵又一棵,她分不清這一棵樹和那一棵樹的有什麼不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前方還有多少路。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在這幾乎看不到任何一絲希望的時刻,她忽然想起了路放。
秦崢苦笑了下,她似乎總是有背著一個男人去尋求救治的機緣。
秦崢開始想托雷,不知道托雷是否能夠逃過這一劫?
她其實以前也意識到托雷的來歷也並不簡單,如今聽托雷當中喝出是他連累了自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今晚這事真是他連累自己了嗎?那群人看著倒像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而來。
秦崢匆忙出來,身上連件厚衣服都沒有,她的腳早已凍得沒有知覺,兩隻手仿佛也僵硬得麻木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地行走在這無人的野林中。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她看到了不遠處隱約有一個村落的樣子,那裡竟然有人家。
秦崢大喜,身上忽然恢復了力氣,快步向那個村莊跑去,當總算跑到村口時,她一個收勢不住,結結實實地倒在了那裡。
這時候天都已經快亮了,村口有人背著一個竹筐在拾糞,猛然看到兩個凍乾的血人倒在自己面前,真是驚了一跳。
秦崢怕被誤會成壞人,忙掙扎著爬起來,粗喘著道:“我們是經商的過路人,遇到了強盜……”
這個拾糞的是個老實巴交的好人,再說這周圍強盜和南蠻人經常有,所以倒也相信了,當下便善良地扶起了秦崢,又幫著秦崢將單言背起來。
“你們傷成這樣,需要將養一些時日吧,我幫你把他背到我家,再給你請我們村的老鷹頭看看。”這老好人這麼說。
秦崢扶著毫無知覺趴在拾糞大叔身背上的單言,感謝地道:“多謝老伯救命之恩。”
原來這裡叫小灘子莊,這拾糞大叔姓牛,孤寡老人一個,無兒無女無妻,人倒是實在和善。他將單言放在自家炕頭上,又幫著去叫老鷹頭了。秦崢從包袱里挑了一些吃食,小心地想餵單言吃,可是單言兩唇緊閉,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匆忙的腳步聲,牛大叔帶著老鷹頭來了。
這老鷹頭是一個禿頂的老頭子,他來了後先檢查了單言的傷勢,簡單地做了處理,末了皺眉說:“這是劍傷,傷得挺嚴重,需要一些田七和九里香,我這裡根本沒有。”窮鄉僻壤的地方,哪裡來的這種藥呢。
秦崢聞言,忙道:“好,你告訴我應該去哪裡買,再寫下方子,我自去買來。”
老鷹頭望了眼秦崢:“倒是不遠,鎮上就能買到。”不過藥都是要銀子的。
秦崢很快明白了老鷹頭的眼神,她從袖中掏出兩錠銀子分別遞給老鷹頭和牛大叔,抱拳道:“麻煩兩位照顧好我這位兄弟,我馬上就去買藥,煩勞鷹頭大叔幫我開個藥單。”
老鷹頭連忙點頭,又快速開了一個藥單遞給秦崢,秦崢接過,又借了牛大叔一身舊的粗布藍短衫穿上,再次拜託了兩位老人家,這才匆忙離開。
秦崢按照牛大叔所說的方向,奔向鎮子。
她的手腳原本已經凍得沒有知覺,如今在牛大叔家緩和過來,此時正好跑一跑,權當活血了。
這鎮子並不遠,她匆忙跑到鎮子上,打聽了藥鋪的方向便奔去,將藥單給了大夫後,大夫便幫著抓藥。正抓著時,忽聽到外面有喊叫聲以及馬的奔騰聲,甚至還有刀劍聲,依稀有人喊道“快跑,南蠻軍來了!”
大夫一聽,臉色煞白,忙就要從後門跑。
秦崢見此,只好也跟著他跑。
誰知道此時已經晚了,那南蠻軍已經跑馬到了藥鋪前,下馬直衝向藥鋪,拿刀指著大夫和秦崢,殺氣騰騰的逼問道:“你們是大夫嗎?”
大夫哆嗦著,指著秦崢道:“他是大夫,我是夥計,我不懂救人!”
秦崢簡直是無語了,不過很快她反應過來,忙道:“我是剛從鄉下來抓藥的,這是我的藥單,他才是大夫!”
這南蠻軍頭領很不耐煩地道:“我管你們誰是大夫誰是夥計,左右總有一個是大夫!都給我抓起來!”說著,身後已經有將士上前,鋼刀架在二人的脖子上,喝斥道:“都給我走!”
秦崢看那鋼刀寒光四she,且對方人數實在眾多,沒奈何,只好跟著這南蠻軍離開。
南蠻人在馬背上騎著,她和那大夫被綁了手腳,跟在人家馬屁股後面跑。
那個大夫顯然是沒走過遠路的,此時跑得極為狼狽。
秦崢是跑習慣了的,且這一路本來就是跑過來的,儘管極為疲憊,可是卻能跟上馬的腳步。
這一路上辛苦難堪自不必提,等到了晌午時刻,終於他們來到了一處南蠻營地,這跟在馬屁股後面跑的旅程總算停了下來。
這南蠻頭領看了看這兩個人,指著大夫道:“我看你跑得那麼辛苦,應是大夫,你,去給夫人接生。”說著又指了秦崢道:“你呢,雖然不是大夫,但既然來了,手腳又利索,就去灶房幫廚吧。”
秦崢知道被這南蠻軍擄了來,必然不是什麼好事,如今能夠去幫廚就該慶幸,至少能保住性命,當下點頭道:“好,我會做飯。”
南蠻頭領對秦崢的表現很滿意,點頭道:“看你倒不似那群死不悔改的大炎人,快快去吧,好好干。”
此時南蠻軍的架構非常古老,五個人是一伍,十個伍便成為一個戎隊,四個戎隊,也就是二百人便是一個卒隊。這個卒隊中便有一個卒長來統領。一個卒長手下又會有專門的人負責輜重、伙房、雜物等事宜。
如今這南蠻軍一個卒長下只有一個火頭軍,這個火頭軍自然是沒辦法做出二百個人的飯菜的。於是長期在大炎飄蕩且已經習慣了直接從大炎老百姓那裡掠奪的南蠻人就學會了一招:抓一些老百姓來幹活。
秦崢很快便明白了這其中的門道,抓自己的便是一個統領二百人的卒長,他受命前去抓一個大夫來給一個副將的夫人看病,恰好他手下還缺幾個雜役,於是自己就被抓來了。
秦崢所在的這一隊的火頭軍是一個臉上長麻子的黑臉糙漢子,這麻臉見秦崢個子瘦弱,不由得啐了一口,抱怨說:“怎麼找了一個雀兒般的人來,這能幹什麼活。”
南蠻人普遍比大炎人要高壯一些,秦崢又比普通的大炎男人要瘦弱一些,因此在這個麻臉伙夫眼裡看著尤其的瘦弱了。
秦崢見此,道:“我雖然瘦弱,卻會做許多事情,以前曾在一家飯莊幫工,洗菜切菜都是會的。”
伙夫長聽了她這話,臉上才稍微好看一些,當下命道:“以後,你便是二十七號。二十七號聽著,今日領了許多的糙米,你先去幫著淘米吧。”
來到南蠻軍中的雜役是沒有名字的,只有號。二十七號便是秦崢的名字。
當下便有人帶著秦崢來到灶下,這南蠻軍是臨時駐紮在這裡的,灶房其實不過是一片臨時搭建起來的灶眼兒,一個個燒得烏黑。這裡都是坐著一鍋鍋的大鍋飯,把各種菜洗乾淨往鍋里一放就是,也不需要講究什麼味道。
這裡除了幾個伙夫,還有幾個大炎人在忙碌,顯然也是被他們抓來的普通老百姓,正彎腰低頭幹活。其中一個大炎人,圍了一個發烏的圍裙,看起來是個廚子的樣子,時不時對著另外幾個大炎人吆五喝六的。
秦崢從善如流地開始淘米,她正幹著時,卻發現一個眼熟的,再細看,卻是昔日一起逃亡的彭家兄弟中的老大。這彭家老大看上去老了幾歲的樣子,臉色極其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