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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璋聞聽此言,心中微驚,卻是不信,可是待回首望過去時,臉上頓時失了幾分顏色。
他原本在山下,一心關注山上情景,自然不把那些烏合之眾放在眼裡,也想著這群人勾心鬥角,哪個能真戰,又有誰敢真打起來?
可是如今來到半山腰,俯瞰下去,在那皚皚白雪之上有人頭攢動,那形勢卻是一目了然,他的巨龍長陣已亂,隱隱有潰散之勢。他是萬萬不能料到,這各處來的人馬互相牽制之時,又卻把他的南蠻大軍長龍也牽制起來,竟然形成了渾然天成的精妙圍攻之勢。
而這時候的路放,迎著獵獵風聲,負手而立,長袍飛揚,胸有成竹地下了斷言:“高璋,今日今時,便是你南蠻二十萬大軍葬身之地。這一次,不是我路放要亡你,而是天要亡你。”
高璋何等人也,馬上想透其中關節,幾乎能攝人心魂的黑眸,如寒霜一般she向路放。
一旁多湖卻俯首低聲勸道:“大將軍,萬萬不可聽信路放危言聳聽之詞,此時我們若速速下山,重整兵馬,想來不至於敗。”
高璋心中所想卻遠比多湖要深遠,他緊繃著下巴,只沉默半刻,最後看了那個高站在平台上的路放最後一眼,咬牙陡然下令道:“撤!”
嚴嵩原本嚇得腿軟,此時聽到高璋說要撤,頓時心裡一松,腳下差點跌倒,連忙混在隊形中間隨著大家往回跑。
誰知道路放的目光忽然掃向嚴嵩,如刀一般,嚴嵩激靈靈再次一哆嗦。
路放唇邊泛起一個冷笑,卻沒說什麼。
待一群人撤下山來,高璋馬上下令鳴金收兵,各路人馬從巨陣撤回,依次整合,並向大炎都城方向撤去。
多湖從一旁看著這一切,頗為不解,忍不住上前問道:“將軍,我們有猛士二十萬,那些大炎將士不過是些貪生怕死之徒罷了,縱然是一時戰事失利,只需要重整旗鼓再來一戰即可,為何卻畏首畏尾不戰而逃?”
高璋面無表情:“你可知如今南蠻王庭局勢?多少人眼睛盯著我這一場仗呢?這一仗若真要打,我們自然不會敗,可是便是贏了又如何,我軍折損必然眾多,到時候怎麼去打那個大炎狗皇帝?而且我軍折損必然會被誇大,並被通報向南蠻王,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這種情勢之下,怎可逞如此匹夫之勇!”
多湖聽到這個,頓時一身冷汗,陡然明白過來。
高璋又道:“今日雖然我們撤退,失了威風,讓那些大炎將領一時得益,不過我們實際損失很小,保存實力擇機再戰,方是上策。”
多湖連連點頭:“大將軍說的是,是多湖愚鈍了。”
高璋仰望那高山之上,想著那個半山腰上淡然從容的少年,唇邊不由勾起一抹嗜血的味道:“我看路放把這些都琢磨透了,他是看準了我不願意吃這個虧,才敢如此囂張!”
多湖皺眉:“此人不除,後患無窮。恨只恨這嚴嵩做事實在不利索,竟然沒將這路放除掉。”
高璋此時收拾心情,想著來日再戰,已經不再為此沮喪。他雙眸微閃,右耳幽珠澤澤有光:“這個倒是不必埋怨於他,既然路放沒死,我自信總有一日,他會慘敗在我的腳下。”
多湖原本是高璋幼時練武的玩伴,對高璋忠心耿耿,既是屬下又是好友,此時聽到高璋說這個,自然對他信心滿滿:“以大將軍才智,能屈能伸,來日自然一展抱負,將整個大炎王朝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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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璋大軍一撤,各路人馬見好就收,整頓隊形,清點人數,均發現自己損失極小,再看地上南蠻頗多橫屍器械,又見這所謂二十萬大軍潰敗撤退(不管是否真得潰敗,至少看在眾多大炎將士眼中那是如貓鼠一般潰敗而去)心中不由得意。要知道自從南蠻進入大炎境地,簡直是燒殺搶擄無惡不作,他們這些人若是碰到南蠻軍,每次都是被打得慘敗,一而再再而三,還真是嚇破了膽,從此之後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萬沒想到,這一次眾家聯合,竟然形成制衡之勢,嚇退了二十萬大軍。這是從未有過的揚眉吐氣啊。
這一戰,關鍵不在於殺了多少南蠻人,而是將士們從上到下士氣大振,氣勢如虹,信心大增,從此再也不是談南蠻而色變了。
眾位將領原本都是相熟的,同朝為將嘛,此時各路人馬紛紛相見,談了起來,個個佩服路放之才。
“這一戰,實在是萬萬不曾料到,那南蠻軍竟然跑了!”鎮西將軍年過五十,鬍子花白,此時哈哈大笑,笑得鬍子一翹一翹的。
“從此之後,我大炎士氣大振,局勢或許有所扭轉。”安樂將軍而立之年,此時低頭深思,眸中笑意不斷。
平定將軍見此,便接口道:“當時路放前來求救,我原本是抱著拼死救人的念頭,後來斗膽寫函請各位將軍前來助陣,也是想著不敢連累各位將軍,只請各位將軍助陣的念頭。如此結果,倒真是萬萬不曾料到!”
平定將軍一席話,讓大家紛紛記起路放:“不知道路賢侄何在,他到底是對高璋說了什麼,竟然嚇得那高璋不戰而退?”
左統將軍感嘆道:“路放,實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有路放在,何愁復國無望!”
鎮西將軍撫著鬍子點頭贊同:“這一次,若不是路放,老朽也萬萬不能體會到痛快砍殺南蠻人的痛快啊!”
鎮西將軍這一番話,聽得大家紛紛贊同,驚嘆路放之才能,又大笑今日之痛快。
騎馬站在平定將軍身後的蘇盼,原本是十分擔心路放的,這幾日幾乎食不下咽,後來打仗之時,她一個女子幾乎比誰都拼命。如今見這一場仗竟然勝了,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此時又見大家如此誇讚路放,真是仿佛吃了蜜一般,比夸自己心裡還舒服,抿唇笑著,臉紅不已。
可是這其中,有一個人,卻是極為不快,那便是孟南庭。
孟南庭黑著臉,在一旁聽大家如此談論路放,不由得眉頭緊皺。路放不知道使了什麼辦法,僅憑几個言語,竟然讓何笑前來助他脫困。這也就罷了,只不過幾日功夫,他大筆一揮,竟然便寫下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大勝仗。關鍵的是,這路放自己的路家軍卻是無一兵一卒的損失。大家奔忙勞碌一通,便宜事可都是讓他沾盡了!
這時候,路放帶領兩萬路家軍下山,先是和眾位落甲山兄弟回合,清點人數,發現落甲山眾人幾乎無傷亡,當下皆大歡喜,便又帶著眾人前來拜見諸位將軍,感謝諸位將軍援手之恩。
眾人正誇讚路放,卻見他來了,第一件事便是誠懇感謝各位援手,口中說道:“若不是諸位將軍前來,兩萬路家軍便要全軍覆滅了!”
眾人聽了,心中大為受用不說,越發佩服路放之才,不由得問道:“路賢侄,難不成你一早就預料到此戰必勝?你又是如何只憑几句言語便逼退那高璋的?”他們這群人和高璋纏鬥數次,自然知道這高璋絕非泛泛之輩,怎麼路放一來,那高璋就輕易退兵了呢?
路放聞言,笑道:“以如今大炎形勢來看,我們各路人馬相加不過十萬,且匆忙而來並無準備,自然敵不過高璋二十萬大軍。可是這一戰的關鍵不是兵馬人數,而是氣勢。”
氣勢?眾人聽到這個,頗有些不解。
路放卻又道:“自從高璋進攻大炎以來,以摧枯拉朽之勢,各路人馬紛紛潰散。相信高璋深知,大炎並不是敗在無良將無好兵,而是敗在人心不齊一盤散沙。”
話說到這裡,眾人不由慚愧,心中暗暗點頭,知道路放說得是對的。
路放繼續道:“可是如今這一戰,各路人馬齊聚此地,這時候的高璋一則要衡量雙方兵力,二則心中已有了疑惑,為何各路人馬竟然能夠統一聚集此地,發生了什麼變故?他心裡已經失了先機。接著又見各路人馬氣勢浩大,前後夾攻,又生了許多疑心。此時此刻,他仍然心存一戰念頭,可是到了山上,他見我穩坐山腰品茗觀雪,越發疑心了。再被我幾句言辭恐嚇,又俯瞰山腳情景,見自己的巨龍長陣分為六段,越發覺得此戰失利。這高璋絕非平常只知道逞意氣之人,他見形勢不妙,略一權衡,便下了定奪,迅速退去了。”
眾人聽著路放這一番侃侃而談,一個是驚嘆那高璋,能在此時果斷離去,也非常人。另一個則是越發佩服路放,這一場仗,看著容易,可是這路放事先卻是已經算盡了天使地利,又算盡了人心,更是摸透了高璋的行事。
個中之人,自然有對將來之事作紛紛之想者,見此情景,不由得暗地度量,深知自己若要成事,路放絕對為勁敵,倒不如提早歸順路放,將來或可落得一個頭名好處。
當然也有如鎮西將軍這樣的老者,一心為國忠肝義膽的,聽了這話對路放不光是佩服至極,更是將光興大炎的全部希望都寄託給了路放。
路放和眾人寒喧一番後,見時辰不早,想著落甲山的高登,怕他知道了消息事情有變,當下便要告辭。
眾人聽他提起落甲山一事,紛紛問及是否要前去助陣,路放見各路人馬遠來疲憊,便道現在的人馬對付高登足矣,對各位好意謝拒了。
這其中蘇盼卻是不放心路放,執意要前去助陣,也恰好蘇徑同樣想去,於是安定將軍便撥出人馬三千,讓蘇徑和蘇盼同去助陣。
☆、第45章
鬼斧山戰事暫時告一段落,於是路放便帶領眾位路家軍並落甲山兄弟,以及蘇徑蘇盼所帶三千人馬,一起趕往落甲山。
來到落甲山幾十里之處,正是傍晚時分,路放先命人停下,就地安營紮寨。霸不悔雖然心中擔憂父親安全,可是經過鬼斧山一戰,他已經對路放死心塌地的敬佩,因此路放說一他絕不說二,當下按耐住擔憂之情,就地歇息。
等大家安頓好了,路放見大家飢腸轆轆,便命大家開始吃飯,但不能開火。這時候路家軍紛紛拿出身上的乾糧,卻都是一些山上撿的野菜混合了野菜籽的干餅,顏色晦暗,讓人一看毫無食慾。
路放望著自己屬下一個個面色,恰如那野菜餅一般,一看便知是長久的營養不濟造成的,當下不由蹙眉:“這段日子,你們受苦了。”
路一龍正和一名屬下分吃著一塊乾菜餅,聽到這個,邊吃邊不在乎地嘟囔道:“多少兄弟都死了呢,好歹咱們還活著呢!”
路放將背後包袱取下,裡面有秦崢給的幾百兩銀子,又有蘇徑給的一些吃食,他將銀子給了諸葛銘,囑咐他回頭買一些乾糧聊解困頓。又命他將這些吃食分給大家。區區一點東西,自然不可能人人有份,只好分給就近的一些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