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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秦崢早已躺下睡著了,身上蓋了一層薄被,腳丫子卻是露在外面的。
路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握住那腳,要將其放回到被子裡。可是握住時,卻有些捨不得放開了,就著外面灑進來的月光,他看到手中那腳。
比男子的要小巧許多,或許因了經常泡浴牛辱和各色藥糙的關係,那腳白皙柔嫩細膩,偏偏握著有沁涼之感,讓人忍不住疼惜。
路放想起昔日,怎麼就一直以為她是個男子,誤會了那麼久呢。
或許是,自己從來不知道,一個女子,能夠生得這麼錚錚傲氣,又坦蕩達然吧。
就在這時,秦崢朦朧中,卻是夢到一隻猛虎正在追趕自己,恍惚間那猛虎化作了高璋,高璋呲牙咧嘴,衝著自己窮追猛趕。自己奪路狂逃,剛以為自己逃出生天時,卻斜地里又跑來一隻野狼,那狼眼眸暗沉,盯著自己,沖自己咬來。
秦崢來不及跑,只好拼盡力氣伸腳踢去,誰知道那野狼卻伸出狼牙,一口咬住自己的腳。
她一聲驚叫,醒轉開來,滿身大汗,睜開眼時,卻見自己的腳被路放握著,正胡亂踢騰。
路放蹙眉,忙俯身,關切地問:“怎麼,做噩夢了?”
秦崢心情很是不好,當下沒耐煩地問:“你怎麼來了?”
路放見她額頭有汗,便幫著去拭,察她意,溫聲道:“做什麼噩夢了?”
秦崢低哼了聲,連眼皮都不願意抬一下,道:“若不是你,我也不會做這個噩夢吧。”
什麼虎啊狼的,最後還被一口咬掉腳丫子。
路放低聲笑出來:“確實是我不好。”
路放這麼說,秦崢倒是也不好怪他了,當下心裡只是納罕,記得往日,自己睡覺極為警覺,怎麼如今路放握住自己的腳,自己毫無察覺,竟然還是因為噩夢才醒過來的。
一時又想起那個高璋,很是不悅,便躺在那裡,悶聲道:“你明日不是就要出發了嗎?還不回去趕緊收拾。”
路放靠在床邊坐下,道:“我原本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只是吩咐下去,讓他們給你拉一隻奶牛來,又要做木桶等物,還有便是要請一個丫鬟來幫你料理飲食。”
秦崢聽著這個,不由道:“那個路一龍又要恨死我啦。”
路放卻問:“你會在意嗎?”
秦崢聞言,笑了出來,心情頓時大好:“我看他吃癟的樣子,倒很是喜歡。”
路放見她高興,只沉吟片刻,便道:“原本也是要留一些人守在這裡的,既如此,那便讓一龍留下來保護你好了。”
秦崢點頭:“如此,那是再好不過了。”
當下路放又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各種叮囑一番,聽得秦崢不覺奇怪,想著路放向來是個沉靜少語的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嘮叨了呢。
路放見她面色有疲憊之色,只好罷了,讓她躺下繼續歇息,自己幫她關好門離開。待走出那門,又在窗戶徘徊了許久。卻見夜色沉靜,月涼如水,山風襲人,松木摻著糙木清香撲鼻而來。
他定定望著那松木屋上的窗子,想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女子,心間便泛起留戀和不舍,此去一別,到底有些時日,還不知道回來之時,她身子可大好了?
☆、88
待到第二日,路放率領大軍整裝出發,秦崢卻是一覺睡到了太陽曬屁股,方才醒來。待幽幽醒轉,原來路放等人已經上路了。
怪不得這裡如此安靜,鳥兒的叫聲都格外清脆了。
秦崢當下穿衣起來,喉嚨里覺得有幾分啞,正想找杯水喝,卻忽然,門被敲個不停。秦崢略皺眉,想著這是哪個粗魯漢子,敲門敲得如此冒失。
當下啞聲道:“進來吧。”
於是便見松木門被推開來,進來的卻是一個戎裝少女,容貌秀美,眸若寒星,又打扮得好生英姿煥發,但只是鼻眼朝天,望著秦崢的樣子好生不屑。
秦崢眼都不曾抬一下,只慵懶地道:“敢為蘇小姐,所來何事?”
蘇盼冷哼一聲,道:“叫我蘇將軍!”
秦崢從善如流,道:“是,蘇將軍。”
這位女蘇將軍走上前,道:“你知道嗎,放哥哥臨走前,又是給你請了丫頭伺候你,又是讓人給你買奶牛供你喝奶。還真看不出啊,你竟然是這麼做作的一個人,比那真正的千金小姐還要金貴!你看看我們漫山遍野二十萬人口,哪個如你這般?”
正說著時,有一片落葉從窗外飄零,卻是落在秦崢衣袖上,她拍拍衣袖,淡道:“你說得倒是對。”
蘇家女將軍萬沒想到她竟然認錯,當下倒是一怔。
誰知道,秦崢話鋒一轉,卻繼續道:“不過有一事,你卻是錯了。我讓奶牛擠奶,卻不是為了喝牛奶。”
蘇將軍不解:“那是為什麼?”
秦崢輕笑一下,無辜地道:“我是為了泡浴啊!”
泡浴?!
蘇將軍只覺得腦門上有一群烏鴉在嗡嗡嗡叫喚,她幾乎是不敢置信地,搖頭望著秦崢,震驚地道:“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妖女!”
妖女?
秦崢搖了搖頭:“妖女什麼的,也太抬舉了吧。”
蘇將軍卻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秦崢,手指幾乎都要顫抖,恨聲道:“如今放哥哥不在,這山里都歸我和一龍哥哥來管,你且小心。別人因為怕了放哥哥不敢動你,我卻是不怕的!若是你違反了山中半點規矩,我絕對不客氣!”
說著,她轉身就要走,走到一半,卻忽然又回來,指著秦崢道:“還有,我必須要告訴你!放哥哥是我的,你不許招惹他!”
秦崢收拾收拾鞋襪,就打算出門找水喝,邊收拾邊嘆息一聲:“怎麼會有這麼麻煩的女人呢!”
“是啊,女人就是麻煩……”路一龍恰好帶著一個小丫鬟,端了茶水並食盒前來,聽到這個,也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這話卻恰被秦崢聽到耳中,見路一龍帶著一個扎了雙髻的女孩兒進來,那女孩兒手裡還帶著食盒。
路一龍上前稟道:“少爺臨走前,命我找個丫鬟伺候姑娘,還給了一個食譜,請姑娘過目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遞給秦崢。
秦崢接在手裡,只見那紙上用蒼勁的小楷寫了密密麻麻的菜品。先是粥類,就列了紅棗百合粳米粥,牛辱蛋白羹,紅棗木耳湯,花生紅棗湯等,寫明了每日一樣,輪著來。接下來是菜名,有花生鹵豬手,黃氏排骨,野蘑菇燉山雞,山參燉野兔,枸杞燉野鴿,這都寫明了每日至少要有一樣。除此之外,每日要熬一盞燕窩粥早間端給秦崢用,還要備好熱水沐浴,要送來至少三杯牛辱。
秦崢不免好笑,想著路放這些菜譜,怕都是從游喆那裡特意地要來的,又巴巴地寫在紙上叫人給做了吃,真真是煞費苦心。只不過那位蘇將軍知道了,還不知道生多少閒氣呢。
路一龍見她看那菜譜,面上也是無可奈何,想著不過是個市井女子罷了,怎地如此煞費周折,哪裡就這般金貴了。不過他也只是心中想想罷了,少爺臨走之前,是嚴命他務必照顧好秦姑娘的。想起少爺那冷謐的眼神,他知道若是自己有半點違抗,怕是從此就要倒大霉了。
秦崢笑著將那菜譜交給路一龍,道:“辛苦龍將軍了。”山上姓路的頗有那麼幾個,於是大家稱路一龍為飛龍將軍。聽說他打起仗來其實很是勇猛,大家便尊稱他為飛龍將軍。
路一龍忙收起那菜譜,小心放到懷裡,又對秦崢道:“這個叫碧蓮的,是附近農戶家的女子,我問過,廚藝也是能上手的,特意叫來服侍秦姑娘。”
這碧蓮見這個飛龍將軍提起自己,忙捧上手中食盒,低聲道:“這是為姑娘準備的今晨的早點。”
秦崢看這碧蓮,眉目清秀,兩眸單純,知道不過是個樸實鄉間女子,當下也不為難,道聲謝了,接過那食盒。
待打開食盒時,卻是一盞燕窩,一碗赤豆粳米粥,並一張梅花餅。秦崢也著實餓了,便吃將起來。
路一龍暗暗無語,想著果然不過是個市井女子,便是吃起這等珍惜美饈來,也是這般粗魯。
待吃過飯後,只見松木屋外又來了兩位,卻是連裕連崗二位,這兩位見了秦崢,先是恭敬一拜,秦崢忙命他們起來。
於是這兩位這才道,原來路放臨行之前,讓他們二人立下軍令狀,務必保護好秦崢,不得出半點差池。
路一龍此時,在心裡又是一聲嘆息。
不過是個市井女子罷了,長成這般不男不女的模樣,又是在他們落甲山,便是想出個意外,也是難啊!
吃過飯後,秦崢便要在山前屋後溜達一圈,消消食,連裕兄弟前後跟隨,那個小丫鬟碧蓮則在屋內收拾一番,然後去為秦崢準備飯食。
如今這落甲山不過留了兩千人馬罷了,這兩千人留在山中每日操練枯燥,於是閒談時自然提起山中的新聞。
如今落甲山最大的新聞,便是秦崢。
關於秦崢的種種,如今已經被蘇盼從路一龍嘴中掏了一個乾淨,蘇盼忿恨難平,想著放哥哥是何等的男子,心懷天下之志,怎麼如今,竟然為一個區區女子操心這等瑣事至此。
於是平日練兵之餘,她不著痕跡地將這番消息散布出去,果然不過一日功夫,這山上兩千人馬,個個都知道那個長得極其難看的女人叫秦崢,將軍為她又是如何的伏低做小。
路放昔日在路家軍的心目中,便是一個傳說一般的少年,如今經歷數場大戰,將兩萬人馬擴充到如今二十萬大軍,幾次折殺了南蠻軍的威風,路放更是成為了路家軍心目中的神,不能褻瀆的神一般的存在。
怎麼偏偏就有這麼一個女人,竟然騎在神的脖子上呢?
還是一個這麼嬌生慣養的女人啊!
看看蘇將軍吧,明明出身將門世家,打小也是錦繡富貴中養大的,可是如今在這國破家亡之際,還不是一身戎裝,操練兵馬。在操練之餘,身為一個大小姐,竟然親自為大家準備膳食。
只有這等危難之際,才最是試煉人心的時候。
蘇將軍那樣勤勉果敢的女子,才應該是大將軍的良配吧。
眾人這麼想著,難免嘴裡就議論起來,左右大將軍不在嘛。
可是這些人中,卻有那麼幾個,提出了質疑。
質疑的人,就是陳有志。
話說這陳有志原本不過是十里舖一介地痞罷了,自從南蠻軍攻打鳳凰城,他也帶著一家老小並幾個屬下逃難到瞭望垠之地。回到十里舖,望著一片凌亂的家鄉,他終於再也無法在那裡每個季收著幾兩銀子的保護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