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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和秦崢到達落甲山的時候,皇上派來的信使也不過是剛剛離開。
眾位路家軍將士見路放歸來,個個欣喜不已。他們幾乎覺得自己被將軍拋棄了,如今回來了,就好。至於路大將軍身邊陪著的是誰……先不去想了。
路一龍見路放回來,臉紅耳赤一番後,終於在諸葛銘的攛掇下,背上背了荊條,向路放請罪。
路放牽著秦崢的手,對路一龍道:“從此後,謹言慎行。”
路一龍抬眼偷偷地看了下秦崢,忙道:“是。”
路放何嘗不知道,自己屬下眾人對秦崢不喜,不是一天半天了,也不會因為此次他的殺雞儆猴便真的對秦崢徹底改觀。若秦崢真得留在自己身邊,還是要秦崢自己希望留在這裡。不過如今只要他們不再公然傳一些秦崢的流言蜚語,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而蘇盼這段時間一直是留在落甲山的。自從那日她痛哭流涕一番後,痛定思痛,覺得自己還是要好好留在落甲山,爭取路放的心。是以這段時間,她又是和大家一起操練武藝,弄得眾人都誇她巾幗英姿,就連霸不悔霸蓋天,都覺得她隱隱有昔日霸梅之風姿,越發對她喜歡。
除了練武,她還每日裡開始就著路放昔日的辦法醃製罈子菜,還從山下尋來了食譜,帶領大家去山裡挖野菜,采蘑菇等,豐富大家的膳食。她也確實賣力了,路家軍眾人看在心裡,感念她對大家的付出,心裡都是盼著她能當將軍夫人的。
如今秦崢再次被路放帶回來,眼看著是穿的女裝,路將軍斷袖之癖的疑惑總算解了。可是那個女人,到底是否適合將軍,實在是沒譜的事兒啊。
路放卻並不理會眾人眼中的疑惑,逕自命諸葛銘安排秦崢的住處。諸葛銘知道路放的心意,便將秦崢安置在路放所住房屋之後的一間茅屋中。雖然簡樸,可是一則距離路放近,二則茅屋之後就是溪水,諸事都方便。
路放帶著秦崢安置下來,將帶來的諸物都放下後,秦崢歇坐在那裡,打量起了這屋子。
原來這些茅屋,都是倚山傍水而建。茅屋一排整齊,都是用山中所伐松木並茅糙建起來的。茅屋之後便是連綿山巒,山巒之下有溪水流淌,清新動人。
偏秦崢所住的這件茅屋,更與別個不同,是依傍著一棵百年老樹建成的。那茅屋中右方一側便是一棵兩個人才能環抱的老樹,老樹從屋子裡拔地而起,穿過茅屋頂棚,蔓延向天空之中,在空中又與別個老樹枝椏交纏,弄得這一片綠樹成蔭,好不涼快。
而在屋內,這樹幹粗獷儼然如屋內擺飾一般,樹幹一側是松木做成的床,雖則粗糙,卻也能睡人。
這屋子只開了一個窗戶,窗戶外樹影婆娑,很是涼慡。
路放正將各種物事都一一安置在茅屋角落,有靈芝孢子,也有燕窩銀耳等物,都是平日秦崢養生之用。適才他也已經命諸葛銘派人下山,務必要買只奶牛上山。
而秦崢,勞累了這些時日,便倚靠在窗前,坐在一個用老樹根切成的矮杌子,望著山中景致。
山野之間,在纏藤老樹之中棲居,聽著鳥聲風聲,望著山上山下錯落有致之景,眼見的是籠罩了一層薄霧的靛藍色連綿山脈,以及岱青色的老林,近看,則是黃花零星,落葉鋪地,真箇是看得人心曠神怡。
秦崢眯眸,舒服地靠在那裡,只覺得有淡淡松香撲鼻,並有輕風拂面,很是舒暢。
她到底也是累了,漸漸困頓起來。
正要打盹的時候,忽感到手上一癢,睜眼看時,卻原來自己的手隨意放在松木做成的窗上,此時竟然有一隻鳥兒,睜開好奇的眼睛打量著她,並啄著她的手心。
秦崢不由笑了,眸子泛起亮來,低首瞅著那鳥兒,學著那鳥兒唧唧喳喳了一番,那鳥兒也是有趣,竟然對著秦崢也唧唧喳喳了一番。
秦崢越發覺得有趣,不禁大笑起來。
路放原本怕她不喜歡這裡的,此時見她神情愜意,趴在那裡對著個鳥兒說話的樣子,竟然有幾分小女孩情態,不免心動,走上前,也靠在那裡,對鳥兒道:“這鳥兒,也和我說句話。”
誰知道那小鳥兒見到路放,頓了下,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
秦崢斜眼嘲笑他:“你這個人一看就心思重,連個鳥兒都懶得搭理你。”
路放抿唇含笑:“鳥兒不理我,你理我便好了。”
秦崢淡笑:“也不必我理你,自有你路家軍幾萬人口,巴巴地等著你呢。”
路放聽了這個,眸中微閃,揣度她話中意思神情,正要加以試探,忽而聽到外面聲響,卻原來是路一龍帶人取了被褥等物來,為秦崢布置。
這帶來被褥之人,卻是眼熟的,正是慕容楠。
秦崢認出來,慕容楠身後的,卻是昔日救了自己的連家兄弟。那日連裕將她從南蠻軍中救出,從此大家各自兩散,沒想到雙方都各自平安,又聚在這落甲山。
慕容楠見秦崢認出自己,上前見禮,笑道:“秦姑娘,別來無恙。”
連家兄弟也上前抱拳見過了。
一時秦崢也不睡了,和連家兄弟等閒聊。這連家兄弟昔日雖說和秦崢接觸不多,但也看出這個女子乃是有膽識有決斷的,並不同於一般閨閣女子,後來她孤身刺高璋,更是讓大家感嘆不已,是以心中對她多有敬佩。此時重新相見,知道她終於平安,也是放了心。
聊了半響,慕容楠帶領連家兄弟告辭,路一龍從旁,默默看了路放一眼,問道:“諸葛先生正在議事廳等著將軍。”
路放點頭,又吩咐路一龍道:“一龍,你留在這裡,看秦姑娘需要做什麼,幫著打個下車。”
路一龍頓時瞪了眼,竟然讓他給秦崢打下手?
他心中憤恨,不過還是咬牙忍下,說了聲:“好。”
待路放等離開後,秦崢坐在樹根杌子上,翹著二郎腿,斜掃了路一龍一眼,吩咐道:“這位路將軍啊,你幫我把那個褥子鋪上吧。”
路一龍頓時滿面通紅,硬聲道:“你一個姑娘家,竟然讓一個男人為你鋪床,你——”
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
她不害臊,他也會害臊啊!
秦崢瞟了他一眼,笑道:“怎麼?不願意?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把路放給我叫來,讓他再找其他人幫我吧。”
秦崢這話,卻是戳了路一龍痛處,他可不敢再讓將軍誤會他欺負這個秦崢了!
當下,路一龍紅著臉,忍著痛,飽含恥辱地彎下腰,幫這翹腳一臉得意的女人理床疊被。
當他終於鋪好了床鋪的時候,懷著哭泣的心,站到一旁,硬著聲道:“鋪好了。”
秦崢滿意地點頭:“不錯嘛,再給我找一個大木桶來,還要給我燒熱水,我要泡浴。”
什麼?
路一龍瞪著秦崢,這女人,可真是得寸進尺啊!
他咬牙甭出兩個字:“不行。”
秦崢挑眉,斜眼望著他。
路一龍見此,忙忍下怒,解釋道:“我們這裡沒有木桶啊。大傢伙洗澡,都是拿水直接沖,或者直接跳到溪里去了。”
秦崢想想也是,當下吩咐:“明日命人為我找一個大浴桶來。如今你先去找一個木盆,要乾淨的,給我燒點熱水端過來。”
路一龍黑著臉,點頭:“好。”
秦崢躺在榻上,迷糊著小憩一番,她是確實累了。
自從遭遇天牢毒打和瘴毒之後,她的身子確實比以前弱了許多,再也不是那個風霜無懼的秦崢了。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聽著外面叮咚敲門聲音,她便醒來,揉了揉惺忪睡眼,聞著這淡淡松香,道:“進來吧。”
路一龍聽著那聲音含糊,知道這女人怕是剛睡醒,待要不進去,可是又不能不去,只好低著頭,將那盆熱水端到屋子裡,放到床邊,道:“水來了。”
秦崢見那木盆是用松木做的,木盆中水很是清澈,隱隱有硫磺的味道,不由笑了:“這山泉水,倒是極好,用來泡腳,最是得當。”
她跟著游喆一段日子,倒是頗學了一些養生之道。
秦崢說著這話時,便脫下了鞋襪,開始泡腳。
路一龍忙背過身去,大叫道:“喂,女人,我可什麼都沒看到啊!”
秦崢先是微楞,片刻後,明白過來,不由好笑,想著自己和路放相處慣了,從來是不拘小節,沒成想這位路一龍倒是比誰都扭捏,當下笑道:“那你出去吧。”
路一龍像得了赦令一般,忙逃也似地出去了。
待出去後,路一龍忙急匆匆地往議事廳趕去,一路上,偶爾有軍士路過,都用好笑的目光看他。也有相熟的將士,乾脆擠眉弄眼地嘲笑。
路一龍心知是因為自己給那個女人端洗腳水,一路上被眾人看到,越發的臉紅了,便故意冷面相待,誰來笑他,他就狠狠地瞪對方一眼。
待到他來到議事廳時,卻見諸葛銘並眾位將士,正和路放商量如今形勢。
原來前幾日,接到皇上派來的信使,大家都是一驚,卻原來皇上竟然打算讓雲若公主下嫁路放。
諸葛銘扇著扇子,老神在在地道:“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如今敦陽打得正熱鬧,他倒想起賜婚的事兒來了。”
路放卻是神色不動,泰然自若,道:“他既如此說,先虛應下。”
這話說的,眾人懼是一驚,比看到那聯姻的詔書時還要吃驚。大家都知道的,他們的路大將軍對那位秦崢姑娘可是痴心不悔,怎麼忽然要聯姻了。
誰知道路放卻是另有打算,問道:“如今敦陽形勢如何?”
諸葛銘忙將如今敦陽戰況稟上,原來如今各路將軍,都被打得七零八落,好不狼狽,孟南庭如今也因為久戰消耗,損兵折將,疲憊不堪。多湖在這番眾人齊力圍剿之下,自然也落不到好。
路放點頭,定聲道:“既如此,也該我們出擊了。傳令下去,明日整裝,後日出發,前往敦陽。”
眾人原本要齊聚在一起,大大地討論一下細節,再商量下應對的,萬萬沒想到,路放輕描淡寫幾句話,便將決定給做下。且那語氣,分明就如同“明日我們去山上打獵吧”的樣子。
不過諸葛銘琢磨半天,最後想想也是,點了點頭:“對,是我們上場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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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晚間,各種整裝準備之事自然有屬下代為料理,路放自己卻是來到了秦崢的松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