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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憶中的路放,年少成名,其後雖然經歷了家破人亡,經歷了嚴刑酷打以及逃難流亡,可是卻依然能夠淡然處之,最後轉首帶領路家軍,征戰天下,奪得帝王之位,登上大寶。
在秦崢的心裡,這樣的路放是完美的。
此時的秦崢,忽然想起往昔,她和路放那段未曾成親前的往事。
一時她竟有些迷茫,或許情愛二字,其實早已深刻心中,在她心裡,這個人已經是最重極重。
可是正因為他是那麼的重要,又是那麼的完美,以至於讓她幾乎不敢輕易觸碰吧。
當其他姑娘家提起路家九少爺便臉紅心跳的時候,她便已經默默地將那個天之驕子劃為遙遠的一個存在,從來不敢覬覦去得到。
秦崢想起過去種種,一時竟然趴在路放肩頭,眸中有濕潤湧出。
路放見她哭了,倒是也不說破,只是默默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撫。
良久,秦崢哽咽著道:“我不是故意那樣對你的,我只是……”
路放低嘆一聲,道:“崢兒,我可以說,我是這世上對你最為用心,也是最為了解你的人嗎?”
秦崢咬唇,在他濡濕的肩頭輕輕點頭。
路放撫摸著她的長髮,溫聲道:“你的心事,我都明白。”
秦崢聽了這話,卻是非但不曾止住哽咽,反而嗚咽大哭起來。
路放將她打橫抱著,如同抱著一個孩子一般,抬手幫她拭淚。
秦崢乾脆蜷縮在路放的懷裡,痛快地大哭一場。
其實這個男人什麼都知道,只不過一直都在默默地縱容著自己,縱容著自己的不成熟,縱容著自己的胡鬧,甚至縱容著自己將傷痕刻在他的心上,卻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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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這兩個人難得地沒有在床上進行夫妻之事,而是相互擁著,低聲訴說著種種,又唇齒交融地親吻著,柔情蜜意地互相低喃著。一直到了很晚,兩個人心裡都仿佛裝滿了柔軟的愛,相互抱著,甜甜地睡去。
到了第二日,秦崢醒來的時候,路放卻已經起身,待穿好外袍出去看時,原來路放和托雷已經在商議著將來西野之事,聽著那言辭,卻是如今雲若公主在西野迷惑西野王,聯通衛衡一起,內外勾結,把持著朝政。
雲若公主的兒子如今卻極得西野王寵愛,大有將這西野王的位置將來留給那孩子的意思。
托雷對那孩子的來歷早有懷疑,如今和路放一番深談,自然知道這孩子怕是孟南庭或者其他男人的種,左右不是西野王室正統了。
可是如今托雷手下兵馬不足,而西野王年邁病重,人也漸漸糊塗起來,對那雲若公主極為縱容,而衛衡如今又堪堪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托雷此時若要揭穿雲若公主,怕是不但不能將雲若公主拉下馬,反而引得西野王猜忌。
兩個人謀劃一番,最後商定,鑑於西野王年邁病重,此事必須快些處理,要不然一等西野王故去,那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登上王位,怕是一切都晚了。
當下路放便派了侍衛回去大淵,傳他口諭,請路一龍調兵遣將前來,助托雷成事,誅殺叛臣衛衡,並請回前朝遺孤雲若公主。一時兩個人又有諸般細節待要商議。
秦崢聽他們細談,卻是並不感興趣,當下想著母親,雖則有了隔閡,可是到底要去看看,於是便邁開步子向何笑和段青所住之處而去。
誰知道到了那裡,卻聽著兩個人在說話,仿佛在爭辯什麼。
風聲太大,而秦崢隔得又遠,一時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諸如“他都已經死了”“你心裡又不是沒我……”等話。
秦崢聽得那個“他都已經死了”,忽然氣血上涌,心知這兩個人必然在說自己的父親了!
想著他們必然是商討父親既然已經不死了,兩個人就應該郎情妾意在一起!
一時秦崢幾乎不能自控,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拳頭格格作響。
她垂下眸來,眸中有陰暗閃過。
在那裡咬牙站了許久,終於驟然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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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日傍晚時分,段青來見秦崢,神色間仿佛有話要說。
秦崢神態漠然,淡道:“有事兒?”
段青點頭,嘆了口氣,終於道:“我要跟著何笑去鳳凰城了。”
秦崢在心中嘲諷一笑,不過面上並不露出,只是面無表情地道:“如此也好。只是卻要記得,這次萬萬不能再被人抓走。”
段青打量了一番秦崢,忽道:“阿諾,你喜歡鳳凰城嗎?”
秦崢聽了這話,與段青對視,四目相對間,段青眸中有無奈掙扎,亦有隱隱傷感。
秦崢撇過臉去,疏冷地道:“我不喜歡那裡。”
段青見此,越發無奈地嘆了口氣,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阿諾,我從來沒有養過你,這是我的不對。”
秦崢勉強扯開一個笑來,搖頭道:“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我知道這並不怪你。”
段青望定了秦崢冷漠的側臉,又道:“有些事,我也曾後悔過,是不是我做錯了。可是你卻要知道,在我做出這些決策的時候,其實是和你一樣的年紀,我也許會犯錯,但我實在並不是故意的。”
她停頓了下,才繼續道:“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我是另一個選擇,你是不是不像如今這般。”
秦崢聽了這個,看都不曾看段青,卻只是面無表情地道:“我現在很好。”
段青聽到這話,眼神卻越發的柔軟,她望定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高挑的女子,年齡相仿,面目清冷,神情疏淡,可是透過這成年女子冷漠美麗的樣貌,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歲月,看到了昔日那個躺在褥子上哇哇大哭的小嬰兒。
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回去,再將那個嬰兒抱在懷裡餵一次奶,再將她肥嘟嘟的小腳丫捉住摩挲一番。
可是她卻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
過往的時光,就那麼流淌走了,那個柔軟軟糯的嬰兒,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個冷漠堅強又脆弱的女人,甚至也已經嫁人生子了。
在這一刻,段青眸中漸漸滲透出晶瑩的淚水,她用哽咽的聲音道:“是,你如今是極好的。”
段青僵硬地迴轉過身,走了兩步,卻又停住,忽然轉首,猶豫了下,終於問:“你的父親,有沒有交給你一個黑色的小物,約莫指甲蓋大小?”
秦崢搖頭:“沒有。”
段青怔了下,嘆了口氣,終於還是離去了。
在她離開後許久,秦崢才轉過頭來,透過窗子,望向她離開的背影。
她的背影有些蕭瑟和落寞。
其實她也聽到了她落淚的聲音。
可是她們直接隔了太多,十八年的歲月,早已形成一道無法跨越的門坎。
於是在這麼一刻,秦崢忽然明白,路放對他來說有多麼的重要。
假如沒有路放,其實她根本是一無所有。
不管你是多麼故作冷漠堅強,不管你是多麼的蠻不在乎,其實心裡都有一處,在渴望那個柔軟的溫暖。
而想明白這個的秦崢,忽然感到從心地發出的疲憊和無奈。
她的父親思念了是十八年的人,日思夜想的人,她為了尋找幾乎可以付出一切的人,就這麼在她的面前,慢慢地走遠了。
秦崢仰起臉,不讓淚水滑落,可是就在這因為眼底的水光而在眼中變了形的荒漠中,她仿佛隱約看到了父親臨死前那憔悴的身形,以及那一壟黃土的墳頭。
過了許久許久,她抹了抹眼淚,背起長弓,準備出門。
☆、163
路放和托雷一番商議後,恰好何笑過來,卻是告別,說是要帶著段青一起離開。路放想著這西野怕是要大亂,何笑如今帶著段青離開也好。當下幾個人說笑一番,何笑便告辭而去。
待到何笑走後,路放和托雷也商議完畢,當下路放便回了茅舍來找秦崢,可是到了屋內的時候,卻不見秦崢蹤跡。他出門問了幾個侍衛,那幾個侍衛也都是搖頭說不知道。
路放皺眉沉思,待回到屋內,陡然間見一旁掛著的攝月弓不見了,一種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間,他頓時臉色大變,忙出屋去,如風一般飛至一個馬前,翻身上馬,風馳電掣而出。
一旁侍衛見了,倒是一驚,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這個一向沉著的帝王竟然如此著急。
卻說路放,只片刻思慮,想明白前方有一條大道,那裡便應該是何笑所經之處,忙趕去,待趕了一炷香時間,卻見這裡一處山丘。路放駐馬細查一番,心間已經有了思量,便翻身下馬,將駿馬隱在一旁,自己暗藏在那山丘之後。
片刻功夫,果然見秦崢來了,秦崢卻是走了小路過來,並沒騎著馬匹,她此時低著頭,背著長弓,面無表情,兩眸閃著瘋狂的色彩。
路放眸光微閃,不過他並未驚動秦崢,而是隱在一旁,暗暗觀察。
秦崢埋伏在那山丘之後,拿下長弓,將長弓對準了那大道,兩眸閃著冷沉沉的陰色,耐心地直盯著那裡。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日頭漸起,汗水從她額頭滴落,可是她卻一動不動。
就在此時,有馬蹄聲響起,待到那馬蹄之聲近了,卻是鳳凰城的侍衛並何笑和段青等人。
鳳凰城的侍衛經此一役,如今還有大約十個,如今前面五個在前開路,後面五個斷後,何笑和段青各騎了一匹馬,行在中間。
秦崢眯起眸子,長弓拉開,鳴鏑箭就這麼對準了何笑。
路放心中微沉,當下緊繃了身子,暗暗看著秦崢。
他所處的位置,卻是比秦崢距離何笑更近幾分。
若是她真得she出此箭,他還是來得及攔下這支箭,以防止她鑄成大錯的。
攝月箭雖然威力無窮,力道迅猛,可是路放卻並不懼。
何笑騎著馬,顛簸著一上一下地往前行。
秦崢瞄準了他的頭部,那即將離弦之箭隨著他的前行而緩慢移動。
秦崢此時握著攝月箭的手攥得死緊,指骨發白,甚至微微在顫抖。
日頭正旺,汗水從她額頭低落,沒入她的眼睛。
她感到有那麼一種酸澀的滋味。
她的腦海中浮現起過往種種。
何笑穿著一身金光走入她的視線,望著從後廚走來的她,低聲道“你就是秦家的小當家……秦崢吧……讓我等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