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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崢卻絲毫不理眾人質疑的眸光,又命人撇去浮沫,下了薑絲、蔥末、干椒、鹽等調料,最後讓大家放上大鍋蓋,開始燜燉。
秦崢見一切就緒,便先命人大火燜燒,待鍋中沸騰,又開始小火慢燉。
路一龍看看這個鍋,看看那個灶,看不出什麼名堂。
碧蓮小心忐忑地靠近秦崢:“姑娘……”她是真怕被趕走啊。
連家兄弟,此時已經躲到一旁商量了一番。
連裕:如果秦姑娘真得離開,你我必然也要跟著前去保護。
連崗:那是自然。秦姑娘在我心中,便如我們當家主母一般,便是將軍不說,你我拼命也要護她。
連裕:好,那咱收拾行李去?
連崗:我卻覺得不必。
連裕:為何?
連崗:如果秦姑娘再也無法回到落甲山,這事極好辦的。
連裕:說來聽聽?
連崗:將軍回來後,帶著兵馬離開落甲山,不就一了百了?
連裕,眸中she出讚嘆:太佩服了!說得極是!
於是,這兩兄弟回來,假惺惺地上前熱情幫忙,其實心中是等著這蘇盼前來鬧事兒,然後跟著秦崢提起包袱暫且溜走。
而這時候,蘇盼也小心翼翼地從旁,偷偷瞅過來。
身旁的侍從,小聲問道:“大小姐,你說這個秦崢會做出什麼飯菜,能吃嗎?”
蘇盼低哼:“我聽說她以前是開飯館的,怕是真會做菜。不過兩千號人的飯菜,這麼多口灶,食材又多又亂,即使做出來,也不是什麼好菜,到時候我自然尋了理由趕她走。”
她最後偷眼看了下秦崢,心中泛起得意,便要抽身離開。
可是就在這時候,一陣似有若無的香味撲鼻而來,誘得人食指大動。
她蹙眉,問道:“哪裡在開火做飯?”
侍從的鼻子動了動,指著秦崢方向道:“還能有哪裡,想來就是這裡了?”
蘇盼又拼命地吸了吸那香味,卻見香味越來越濃,而不遠處的眾多鍋灶已經咕嘟咕嘟地燒開了。
這……秦崢做的菜,味道這麼香?
而這時候,路一龍和連家兄弟等,也都聳動著鼻子,盯著那燒開的鍋灶。
他們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想法:還真得挺好吃的?
碧蓮則是驚喜地跑過去,要掀開鍋蓋看看。
火頭軍燒火滿頭大汗,聞著這香味又喜又忙,見碧蓮要掀開鍋蓋,忙阻攔了:“你這一掀,捂著的熱氣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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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分,路家軍眾兄弟都紛紛開始要吃飯了,他們圍攏在這片場地附近。
他們也聽說了,知道今天是那位秦崢親自主廚。
他們捂著肚子,既擔心今天晚飯別吃壞了肚子,又多少有點期待。
這其中的陳有志等人,一個個暗想,你們素日都小看了秦崢,如今倒是讓你們大吃一驚吧!
待終於到了飯點,但見火頭軍們兩個人一組,用木棍挑著一口大鍋,向眾人行來。一隊人有二十個,分得一口大鍋。
今日吃飯的形勢倒有些新奇,眾人不由期待,圍著這大鍋,心道味道竟然不錯,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又是怎麼個吃法?
一時之間,火頭軍掀開那大鍋,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鮮香之氣撲鼻而來,那是帶著山澗清澈的香味,又有著黃昏深秋里暖人心脾的熱騰。眾人忙望過去時,卻見那鍋中,飄紅映綠,有葷有素,各樣食材俱全,一眼看過去便讓人口水直下,更妙得是這大鍋熱騰不止,既鮮且燙,熱氣夾著香氣,直讓人恨不得上前一口。
個中有眼疾手快的,先用箸子一戳那橫陳著的大魚,便夾了一箸子魚肉,吃到嘴裡,只覺得魚肉滑嫩無比,滿口鮮香令人垂涎。他連道一聲:“好,好,好!”說著,就要繼續下箸子。
其他人等見此,忙紛紛上箸子,一時之間,二十隻箸子齊刷刷地伸向鍋中間,大鍋之中的幾隻鯉魚,瞬間分崩離析,不復全貌。
陳有志見此,自然替秦崢高興,當下起身,高呼一聲,大誇道:“秦姑娘好廚藝!端得是一個鮮香美味,我陳有志這輩子,還不曾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
其他人聽了,也都跟著起鬨,喝彩不止。
一時,眾人想起適才秦崢貶低剛才的烤野豬肉的事件,當時還覺得這個女子實在挑剔,現在卻覺得——
你讓一個如此鬼斧神工的頂級大廚去夸那豬肉好吃,也未免太過殘忍?
做人,總是要說真話的。
秦家三郎見此,也跟著站起來,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大聲道:“諸位,你們都吃過一人飯莊的罈子菜,吧?好吃嗎?”
眾人想起那昔日罈子菜,的風采,大叫:“好吃!”
將軍和蘇盼姑娘其實做得也好吃,只是比起昔日的一人飯莊的罈子菜,總是少了一點什麼。
秦家三郎笑道:“這位秦姑娘,恰是我秦三郎的本家老鄉。她就是這一人飯莊的老闆兼掌廚!昔日那些罈子菜,可都是她一手監製的!”
眾人當下幾乎不敢相信,待想起這秦姑娘確實曾經是廚子,且聽說當時自家大將軍還是給她幫廚的,所以才學了那麼一門手藝。當下不由大讚,一改素日種種不滿,對她敬佩得五體投地。
自此之後,秦崢在路家軍中名聲大振。
此時的蘇盼,神色低迷地坐在那裡,茶飯不思。
而路一龍,則是偷偷地竄到了一處,和那一伙人圍著搶一個大鍋里的飯菜吃。
這個秦崢啊,也未免太過小氣,怎麼就正好做了一百鍋的菜呢,他路一龍饞得直流口水,總不能站著干看?
☆、90
敦陽的混戰,以南蠻的慘敗落幕。多湖帶領數十名親信丟盔棄甲而逃,路放派出小股精銳部隊前去追殺。
而被眾人追殺的多湖,一路向南逃去,身邊的親衛是越來越少,逃到最後,只有他孤身一人。這一日,他逃到了一處荒嶺,恍惚間覺得眼熟,再細想時,心中大慟。卻是記起,某年某月,便是在這裡,因為大將軍高璋慘敗在初出茅廬的少年路放之下,他身受重傷,便是躲在此處,奄奄一息。
就是在這奄奄一息之際,他卻被一個女子救了。
那個女子便是霸梅。
後來,他知道了,那個霸梅,竟然是路家的三少奶奶。
多湖憶起往日,一股難以抑制的悲痛從胸腔中迴蕩,身上多處重傷,瞬時迸出血來。
望蒼天,天高風清,四處雲動。
這般百轉千回,他卻最終,在無意識中,還是跑到了這裡,這個最初相間的地方。
他仰天,發出悲愴的大笑之聲。
他再一次敗了,還是敗在少年路放的手下。
這一次,他怎麼有臉去見大將軍呢。
就在他踉蹌地跌倒在乾枯的糙地上的時候,一個削瘦蒼白的女人,從灌木叢中鑽出了頭。
女人的懷中,並沒有抱著一個嬰兒,而是握著一把刀,一把農家用的殺豬刀。
恍惚間,多湖透過那層朦朧的紅色,仿佛回到了幾年前。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可是伸出的手,卻是顫抖著,手上的血便順著指尖往下滴去。
他動了動乾枯的唇,拼盡所有力氣,終於發出一聲嘶啞難聽的話來:“你……你來了……”
霸梅蒼瘦的手,緊握著那把殺豬刀,走到他面前,蹲下來,與他平視。
霸梅的眸中竟然是平靜的,她道:“是,我來了。”
多湖聽著那熟悉的聲音,有那麼一刻,眸中模糊,就要掉下淚來。
就是這個女人,當年就瀕臨生死邊緣的他救了過來。
可是這時候,霸梅又開口了,她的眼眸清冷平靜,她的語聲冷漠無情:“不過這次,我是來殺你的。”
她站起來,有幾分英挺的眉眼,緩緩泛起濃烈的恨意:“我等在這裡,等了幾天了,就是要親手殺了你。”
多湖只呆了片刻,忽然便笑了,一邊笑,一邊落淚:“好,你殺了我吧。”
淚水沿著他粗糙剛硬的臉龐滑下,晶瑩地沾在他的鬍鬚上,他連連點頭:“你救了我,如今再殺了我,真是極好。”
霸梅漠聲道:“我瞎了眼,救了你。你也瞎了眼,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我們之間兩不相欠,而現在,我是舉刀為夫報仇。”
多湖凝視著霸梅:“好,你來吧。”
霸梅的手,穩穩地握著刀,刺下。
血噴薄而出。
霸梅的眸中,變得荒蕪,毫無生色。
她低低地道:“我如果不殺了你,我就沒有臉去見路放,沒有臉去見我的父兄,更沒有臉養大我的孩子。”
多湖的臉已經猶如死人的顏色,他無力地垂倒在地上,粗糙的臉龐緊貼著冰冷枯萎的糙地。
他眼前越來越模糊,意識也漸漸離他而去。
在最後的那麼一刻,他心裡想得竟然不是霸梅,而是高璋。
他喃喃地對他說:原來,我們的命運,竟然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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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路一袁在這個山嶺中尋到了多湖的屍體。找到的時候,他已經被周圍的野鷹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路一袁站在那裡,沉思了許久,終於命人將多湖埋葬,然後回去向路放復命了。
南蠻軍被徹底瓦解,多湖死去,高璋和高登前往南蠻奪位再也沒有回來,自此,大炎境內,也就再也沒有南蠻軍了。
孟南庭迅速糾結殘部,前往邊關韓陽城,守住大炎的南大門,接著又派兵一番部署,端得是天下之王的姿態。
天子此時已經無法挾制孟南庭,只能看著他任意作為。於是更想起路放來,便忙命人送信給路放。
原本是怕路放並不會回復他的,誰知道路放很快回信,言辭恭敬,其意是說,孟南庭到底有功,此時征討,師出無名,請皇上暫且忍耐,待到他日孟南庭狼子野心世人皆知,路放自然派兵替天子討伐。
皇上聽了這個,心中很是滿意,於是便再修一封書函,提起雲若公主和路放的婚事,可是路放那邊,卻再也沒回信了。
一時之間,孟南庭儼然挾天子令天下諸將,此時眾人心中自然不服。可是這時候大炎已經沒有南蠻軍了,再也沒有理由不聽令於帝王,帝王在孟南庭手裡,他們一時半刻也不願意說什麼。
至於為什麼沒人衝上前去解救了這被人挾持的皇帝,大家自然是各有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