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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崢聽著這話,剛才的得意便瞬間去了,心間泛起說不出的失落,不過還是強自笑道:“早說過的,千里宴席,終有一散。”
路放凝眉望著秦崢,有那麼一刻,當山風輕吹,當似有若無的松香拂面的時候,他真得很想問她:秦崢,我娶你,可好……
可是,他終究沒有問出。
他望著遠處與夜色連綿一片的山巒,擰眉不語。
他知道,自己得到的必然是拒絕。
她了解他,正如他了解她一般。
當年她的父親死時,她想的不過是父親的遺願,開一家飯館,把所做的美食揚名天下,找到母親。
她其實本性是懶惰的,並不想承擔太多的責任。
她性子中自有一股孤高和冷絕,其實並不是太願意捲入屬於他的是是非非中。
她曾經試圖去選單言為夫,並不是有多麼的喜歡單言,而是因為單言適合。
這個女人,也許性子中根本不曾懂得任何男女情愛,她只是試圖去選擇最適合她的。
而他,也許曾經可能是,但現在必然不是了。
夜色中,樹影斑駁,少年的眉眼間儘是蕭索。
曾經的他,大言不慚,說天下女子,都不過爾爾,他自以為心志堅定,此生絕不會耽擱於那等兒女之情。
因為這個,所以他自食其果,走了一條世間最為艱辛的情路嗎?
這一次,路放是真得面目消沉,挽著她的手往前行去,可是卻一言不發。
秦崢也感覺到了,這次卻是連說個笑話引他都不能了。便不再說話,只靜靜地隨著他往前走。
待到了溫泉之處,他自己背過身去,幫她看著四周,讓她去泡溫泉。
秦崢褪去衣衫,走到溫泉中,煙霧繚繞,泉水汩汩,她透過那氤氳的水汽看過去,卻見他背對自己立在寒秋中,孤絕挺拔,倔強蕭瑟。
秦崢低低嘆了一口氣,將自己埋在溫泉中,只露一個腦袋。
路放聽著身後動靜,悶聲道:“小心些,你如今身子虛,不要泡久了。”
秦崢仰起滿是水滴的臉,看那個疏離的背影,帶著水汽的聲音高聲喊道:“路放,我把你看作我最親的人。”
路放背影冷硬,卻是沒說話。
秦崢見此,在水中再次大喊:“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即使你要我的命,我都不說半個不字!”
路放聞言,唇邊卻是扯起一抹蕭瑟的冷笑,低低喃道:“是嗎……”
☆、95|結親2
接下來幾日,路放依然命連家兄弟保護著她,暗下來也問起小丫頭碧蓮關於秦崢這幾日的飲食,但他自己卻再也沒有去見秦崢,只推說是忙。
他也確實是忙。
秦崢呢,開始還並沒覺得,後來過了兩日,她是覺出味來了,知道路放這是有意冷落。一時想著他如今都要娶親的人了,自己迎著那山風,便不覺有幾分落寞。
而如今的山裡野果,是再也沒有的吃了。眼瞅著已經進入了寒冬,可能山里野果也極難摘到了吧,前些時候路放帶來的果子,看著就比以前少了,而且也酸了小了。
秦崢吃著山中伙食,覺得很是不能入口,於是便親自來到灶房裡,想要為自己開個小灶。誰知道來了這裡,卻見蘇盼一個人正在那裡搗鼓什麼呢。
她湊過去一看,卻原來蘇盼在熬粳米粥,那粥明顯是熬糊了的,裡面細白的粳米夾著黑色的什麼,難看不說,聞著還一股子的糊味。
蘇盼自從那日和秦崢聊過,知道秦崢根本不是自己的敵人後,便對她另眼相待了。此時見她來了,忙過去拉著她的手,問道:“秦崢,你快過來看看,今日放哥哥憂思勞慮,夜不能寐,我想親自熬個粥給放哥哥喝,這怎麼熬來熬去,成這樣了呢?”
秦崢瞥了一眼,淡道:“你這個別說是糊了,便是熬出來了,不過是普通的粳米粥罷了,實在也不出彩。”
蘇盼一聽,眼前亮了,拉著秦崢的手撒嬌道:“秦崢,你幫幫我嘛,你和放哥哥一起開過飯莊,一定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吧?你教我做一個他喜歡的吧。”
秦崢想著這幾日路放一直也不搭理自己,想來心情也不好吧,不如就幫蘇盼做一個好飯給他吃,也算是讓他開心下?
她有了這個主意,便點頭道:“好,既如此,我就教你做一個吧,這個以前雖然從未給他做過,但我想著今日他操心勞力,這個半夏秫米為湯,配半夏和胃安神,正好能助睡補體。昔日李雲鵠所寫《粥譜》中便有記載,而且此粥乃《黃帝內經》中十三方之一。”
蘇盼聽秦崢這麼說,不由敬佩不已:“秦崢,你不但會做飯,懂得也很多啊!”
秦崢淡道:“這個粥倒不是什麼稀奇之物。”
蘇盼見秦崢說得頭頭是道,而且果然肯幫自己,越發信了她是對路放沒什麼心思的,看著她就更加親切了,便拉著她的手笑道:“秦崢,你對我真好。”
秦崢並不喜歡和外人如此親近,便不著痕跡地從她手中抽出,檢查了灶房中的食材,又讓蘇盼去取來所用的藥糙,這才開始著手熬製。
原來這半夏秫米湯最是安神和胃,也能使得無眠之人安睡,當下秦崢先將取了秫米半勺,洗淨後泡水準備等下熬粥用。片刻功夫後,蘇盼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黃紙包,紙包里是從隨軍大夫那裡要來的半夏。
秦崢命蘇盼將那半夏放在小鍋中熬煮,倒得最後只剩下一碗湯,便停火,取出那半夏的湯汁,然後用籠布濾去藥渣。這時候洗乾淨了那小鍋,將半夏的湯汁倒進去,然後加水,放秫米。
秦崢只覺得渾身沒勁兒,當下無精打采地道:“這熬粥啊,最要緊的是大火開,小火熬。如今你先燒大火,等下開了,你就再灶膛里放一根柴,讓它慢慢燜著吧。”
蘇盼正坐在灶膛前與火鬥爭呢,她原本是個千金小姐,雖說來到落甲山後也時常混在灶房,可都是干一些指揮下令的大事,何曾親自燒過火。如今這麼一燒,很快灶膛里便冒出了濃黑的煙來,嗆得她直咳嗽。
一旁的火頭軍小心地從旁看著,見此情景,忙要上前幫忙。
蘇盼卻是堅決不挪地兒,她是要親自做一碗粥來給放哥哥喝的。
火頭軍無法,只好指點蘇盼如何燒火,最後兩個人一個拿著燒火棍撥弄,另一個負責扇風,總算將這灶火調理妥當,小火苗歡快地舔著灶膛口。
待鍋里燒開了,秦崢便命改成小火,火頭軍又是一番指導,總算那火便沒了,灶膛里只有緩慢燃燒著的紅色碎柴在悶燒著。
秦崢此時已經對給自己做一個好菜來改善下口味不感什麼興趣了,見此情景,便道:“熬上一兩個時辰,便可以出鍋了,到時候你去送給路放就可以了。”
蘇盼此時細白的臉上已經熏得一道黑一道白,聽秦崢這麼說,綻唇笑道:“好的!”
蘇盼望著秦崢的背影離開,卻見那背影孤高漠然,她再一次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不像一個女子,長得比一般女子要高挑,性子也和普通人不一樣。
她甚至覺得,假如她們換一種方式認識,她也許會更喜歡這樣的人。
蘇盼想著這個,忽地想起那個被自己偷換了的畫軸,於是頓時心裡很是不安。
她當時一念之差,事情必然是做錯了的,可是該怎麼彌補呢?難道她要堂而皇之的拿著那畫軸去還給秦崢,告訴她說我把鳳凰城城主送給你的禮物偷梁換柱了?
蘇盼縮了縮脖子,她還真不好意思這麼去承認。
她又回想了下那畫,想著一個男人送一個女人一副另一個女人的畫,這個情景也實在奇怪。
她琢磨不明白,如今也只好先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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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幾日,路放的日子過得也實在不好。當他賭氣地將那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從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暫時性的隔開後,他發現自己的心也跟著落在那個松木屋裡了。
每日裡依然是和將士們操練,每日裡依然是會和諸位將軍商討各種事務,每晚上依然會就著油燈讀一些書。不過做什麼都仿佛心不在焉,路一袁偷偷地說,大家現在都覺得他操練士兵太過了,將士們叫苦不迭。
路放自己也覺得很苦,嘴裡是化不開的苦,吃什麼都沒有味道,晚上躺在床上,睜著雙眸無法安眠。看到月亮就想起這個月亮也照著那個無情無義的女人,看到松木就想著那個女人屋子裡的松香很好聞……
他的這般異樣,自然被大家看在眼裡。路一龍小心地跑去要試探秦崢,被他沉聲止住,諸葛銘提議乾脆和秦崢挑明了,被他冷眼一掃,而就連他的三嫂霸梅,也發現了他的異樣。
霸梅對秦崢是有些了解的,她知道這件事並不是大家以為的那麼簡單,秦崢這個人的心性也實在和常人,於是不說什麼,只經常帶著路不棄來找路放。
路不棄如今已經能夠被人扶著在地上挪動幾步,小腳丫胖嘟嘟的,兩隻小手肥得五個酒窩,很是可愛。路放見了這三哥唯一的血脈,心中感動,便逗路不棄玩,一時又和三嫂說著,等路不棄大了,自己要親自教他武藝。
可是沒說了幾句,忽然又起了一樁心事。
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有個一男半女?
路放想到這個,心中越發苦澀了。
秦崢那個女人,會有一天為他生兒育女嗎?想想這事都有些不太可能。
這一日,路放正在案前對著一張落甲山地形圖揣摩。如今落甲山已經有堂堂二十五萬大軍了,這些人都要吃飯的,一時半刻可以靠何笑,時間長了卻是不能。是以如今他也該思慮著如何自給自足了。他仔細地研究著這附近的地勢,哪裡適合駐兵紮營,哪裡適合開墾荒地。
正想著時,卻見外面路一龍來了,歡天喜地的,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拿到路放面前道:“少爺,嘗嘗這個如何?這是灶房親自為你做的。”
那食盒打開後,卻見是一碗秫米粥,秫米長得比普通的粳米要粗硬,熬出粥來是略帶粉紅色的,米粒綻開來,猶如山上初初綻放的小雛jú。路放一見,倒確實是餓了,便端起來,用湯羹來喝。
這粥一入口,只覺得香甜黏糯,醇厚軟綿,且粥的清香中還帶著淡淡的藥香。
路放嘗過後,便抬眼問路一龍:“這是誰做的?”
路一龍神秘兮兮地道:“少爺猜猜?”
路放垂眸望著那粥,心中卻是一暖,唇邊便慢慢綻開一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