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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從旁揣度秦崢神色,見她並沒惱意,便拉起她,沿著小路繼續前行。
月光透過盤旋的老松灑在小路上,夜色黯淡,一旁蛐蛐的叫聲傳來,鼻端是似有若無的青糙芳香,夾著些許松樹香。
兩個人手牽著手沉默地前行,卻是說也不曾說話,彼此仿佛都能聽到對方的喘息聲。
路放的心,一下一下,跳得重而快。
他低首爬山,削薄的唇微微抿起,線條冷硬的臉上透著紅色,攥著秦崢的手,收得有些緊。
不知道走了多久,秦崢聽到汩汩水聲,周圍有霧氣橫生,待細看,果然是一眼溫泉,正從石fèng中某處汩汩流出,在一旁的石潭中形成一汪泉水,冒著熱氣,蒸得四周熱氣氤氳。空氣中有淡淡的硫磺味兒,那是山中溫泉特有的味道。
來到這裡,兩個人都沒說話,靜默地立了一會兒。
路放並不曾回首看一眼秦崢,只是望著那溫泉出神。
就在秦崢正想張嘴說什麼的時候,忽然間路放抬手,解開腰帶,脫去外袍,然後又開始脫去裡衣。
哦……
一時之間,秦崢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只片刻功夫,路放的身體,便毫無遮攔地呈現在月光之下。
他的黑髮垂在肩上,兩肩清寬,背脊挺拔,窄腰強勁有力。再往下看,他的勁臀結實,長腿修長而富有爆發的力道。衣衫盡褪的他,仿佛原野里的豹子,渾身散發著遒勁彪悍的力道。
月光開始柔和起來,如玉一般灑在他的身上,他清黝的肌膚散發出淡淡的光澤,那是日頭底下多少年歲的操練才會有的底色。
路放深吸一口氣,依然背對著秦崢,只回過頭,凝視著已經睜大眼睛看他的秦崢,啞聲道:“我先下去了。”
說完這個,他便縱身一躍,跳入了泉水之中。
這泉水原本就不深,他跳入其中,濺起許多的水花,秦崢的衣袍邊角頓時濕了。
秦崢想著他竟然自己脫光了給她看,也不讓他看那群將士,不覺好笑,當下乾脆坐在泉水一旁的雜糙叢生的石頭上,翹著腿兒歪靠在那裡看路放。
少年下半個身子都浸透在了泉水中,倒是少了許多的不自在,他從容地撩起溫泉水,灑潑在自己胸膛上。少頃,未經裁剪的黑髮也被打濕了,發梢黏在肩背上,也有一絲半縷貼在額間,為他剛毅的臉龐帶來幾分狂野之氣。
秦崢忽然想起那日,她要摸他胸膛,他卻不讓。
那是他的,他的,並不一定是她的。
少年抬眼看向一旁的秦崢,秦崢卻依然在望著自己。
他淡聲開口:“你不來洗?”
秦崢微驚,“啊”的一聲,眸中泛起疑惑。
路放見她並不回應,微抿了唇,便斜靠在一塊石頭上。那石頭因長期浸泡在溫泉中,便發著燙,背脊靠在上面,很是舒適。
當下路放眯著眸子,聞著這淡淡的硫磺味兒和芳糙清香,聽著靜謐的山間傳來的幽幽蟲鳴,默默不言。
秦崢望著閉眸養身的路放好一番慵懶享受姿態,便有些眼饞。
她發現自己面臨有生以來最大的躊躇,而這般躊躇,卻是因為這個與自己最為親密的人而起。
她躊躇了半響,終於站起來,大聲地對路放道:“你出來!我要泡溫泉!”
路放眯著眸子,連眼都不曾睜開,低哼道:“你泡就泡吧,我沒有不讓你泡。”
秦崢平生第一次紅了臉:“路放,出來!”
她現在終於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路放見秦崢惱了,卻是心情大好,忽然睜開了雙眸,撩起水來,潑向岸上的秦崢,一邊潑著一邊發出慡朗的笑聲,口中道:“難得你也有害羞的時候,你以為你的身體我沒有看過嗎?”
秦崢不及躲避,濕了個大半,在岸上冷哼道:“看過又如何,當時是病了,當然和現在不一樣!”
路放聞言,忽然停下手中動作,定定地望著秦崢,問:“現在怎麼不一樣了?”
秦崢吶吶了一番,終於昂首道:“男女有別。”
路放沉默了一下,忽然開口,語氣中卻是帶了幾分任性和執拗,低低地道:“我不想和你男女有別。”
秦崢站在那裡,不說話了,任憑頭髮濕漉漉地搭在肩膀上。
月影西斜,山風微動,兩個人身上都沾了幾分涼意。
路放見此,嘆了口氣,從水中站起來,走到岸邊,用帶著的布巾擦了身子,然後才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
穿完了衣服,他背過身去,負手而立,道:“你洗吧,我在這裡給你看著。”
秦崢斜瞅了路放一眼,這才開始動作,悄無聲息地褪下衣衫,然後噗通一聲躍入水中。
這溫泉,乃是山間天然形成,於那石fèng泉眼中緩緩流出,開始泡的時候略燙,只片刻之後,渾身便無處不舒暢。秦崢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舒服地眯著眼睛,也學了剛才路放的樣子,靠在那塊石頭上,任憑泉水漣漪在自己胸口處蕩漾,自己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
路放聽著身後的動靜,唇角微挽。
他開口,低低的聲音醇厚動人:“你若喜歡,以後我時常帶你來,如何?”
此時溫泉上方熱氣繚繞,秦崢悠然自得地在溫泉中伸著腿兒,她身形在女子中算高挑的,雙腿修長勻稱。因為這些時日經常泡牛辱浴,是以如今肌膚又雪白如脂,如今在溫泉中輕輕划過,自己看著也極為好看。偏此時有汩汩熱流不停歇地從下方冒出,順著腿兒流淌,越發讓人渾身舒暢。
她聽著路放這麼說,點頭道:“好啊!”
路放只好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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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日,段青自然知道了原來自己來錯了時空,自己在這裡輾轉想要尋夫尋女,卻原來其實已經是十七年後。夫君早已亡故,女兒也已成人。
她開始的時候經受這番打擊,只覺得神色恍惚,不知今夕何年。就在這懵懂之中,她忽然被高璋掐起來,扔到了馬上,緊接著,便是沒日沒夜的顛簸。
段青一路上跟著高璋,受盡了苦楚,疲憊不堪,可是腦中卻是越來越清醒了。
秦一人已經不在這個人世,自己來晚了十七年,來到這個世間的時候,他恰恰已經死去了。
自己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掐指一算,如今竟有十八歲了。
她長得極好,聰明鎮定,冷漠堅強,可是又不乏赤子之心。
就在她一轉身的時間裡,一人把她養大了。
自己對這個世間,還有什麼牽掛;這個時空,對於自己又有什麼意義?
在那無數個趕路的夜晚,段青偶爾間望著天上浩瀚的夜空沉思。
她腦中的許多事情,並不能為這世間人所知。
曾經的相知,已經死去了。
恍惚間,忽然想起鳳凰城那個風華絕代的少年。
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在,是不是已經兩鬢成霜?
她算了算,還不至於太老,不到四十歲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吧。
段青苦笑一聲,曾經的一切,其實都已經隨風逝去了。
這個世界,原本已經不是她知道的那個世界了。
正凝思間,高璋來到她身邊,如鷹一般的眸緊盯著她,審度著她的神色。
段青垂眸,故作渾沌狀。
如今她已經醒悟過來,秦崢說,高璋是她的殺父仇人。她寧願為了殺高璋而留在高璋身邊。
那麼,高璋如今便是她殺夫的仇人。
她並不會如她的女兒那般剛烈和孤勇,可是她卻並不是愚鈍之徒,不會任憑仇人去窺探了心事,更不會將拿捏女兒的把柄親手交給仇人。
高璋擰眉,見她依舊深思恍惚,兩眸無神,便不再說什麼了。
他總覺得她身上有一個埋藏很深的謎團,而且那個謎團是和秦崢有關係的。如果他能破解,也許會有所發現。
如今,他對和秦崢一切有關的事物都充滿了興趣,幾乎是固執偏僻地收藏著,當然也包括了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
如此一路回到南蠻的國都黎雅,高璋一直試圖從段青口中套出話來。有時候會故意拿著那砂鍋,在段青面前說些關於秦崢的,有時候是也會故意提及秦崢如今的境況。
當高璋知道秦崢又回到路放身邊的時候,他自己恨得咬牙切齒,便大罵秦崢賤人,然後拿著鞭子要抽打段青,段青若無其事地笑著,承受著高璋的鞭子,仿若真得一點都不疼。
嚴嵩是一路跟隨著高璋回南蠻的極少人之一,他見此情景,說道:“據說人瘋了是不知道疼的,看來這個女人是真瘋了。”
當高璋知道秦崢中了瘴毒的時候,勃然大怒,命人去尋高登,可是高登卻根本不見他,於是他又命人去找申屠江。他可以殺秦崢,可以作踐秦崢,可是別人卻絕對不能這樣害她。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段青,沉痛地說:“你是她的親人,是不是?如果是,你心疼嗎?她遍體鱗傷,還得了瘟疫,她將死去,還會死得很慘……”
回應他的,是段青流著口水的傻笑。
高璋盯了段青片刻,厭惡地將她推開了。
當高璋知道秦崢都好了起來,跟隨路放離開的時候,他悵然若失。
他是盼著秦崢不要死去,可是卻又恨她還活著。
他對段青說:“你看,她有了其他的男人。”
段青仿若未聞一般,在那裡數著地上的螞蟻。
再到後來,多湖在大炎潰敗,從此後大炎境內沒有了南蠻軍,他的消息來源也斷了。
他這個時候,也有點顧不上段青了,他開始爭奪南蠻王之位。
他有許多的兄弟姐妹,這些人都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他的那個父親眼看著就要死了,結果偏偏還沒死。
這群父親還沒死的兄弟姐妹,開始了爭奪父親死後的那個位置,大家各自糾結了兵力,開始在南蠻境內開始了爭鬥。
他一直派人在尋找申屠江,因為他認為只有申屠江能從段青口中挖到她的秘密。可惜,申屠江卻仿若消失了,一直未曾找到。
☆、94|結親1
撇開正在爭霸南蠻王位置的高璋不提,單說大炎境內。諸位將軍現在已經各自為政,而孟南庭因為挾持了天子,如今已經堂而皇之隨著天子回到敦陽,請天子重新立了朝廷,而自己被封為了攝政異姓王,堂而皇之保持著朝政。
眾將軍都無可奈何,可是把眼睛看向路放,卻見路放囤著二十多萬大軍駐紮在落甲山,並沒有出動的跡象。於是想,既然他都不動,自己也只好暫時按兵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