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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拿著這隻旋轉得生生有風的斧頭,走到眾人中間,沉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秦大的臉色變了。
秦二的眼睛瞪大了。
秦三往後退了一退。
眾人覺得喉嚨癢,想咳。
接著,大家就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秦家大媳婦從屋裡跑出來,上來就用袖子揮打著親大,口中罵道:“你這個惹事的,沒事兒不給我好好幹活,跑出來擼起袖子這是幹嘛!”
緊接著秦家二媳婦,三媳婦,分別跑出來了,上前對著自家男人一頓臭罵。
柳兒也悄悄鑽出來,上前要扶起老娘。
秦大紅著臉,搖頭,粗啞地說:“干你這娘們什麼事!”說完自己也覺得沒臉,啐了一口,狠聲道:“還不給老子回屋!”
秦崢垂眸,淡笑:“大堂哥,過來吃菜吧,新出鍋的大鍋菜,再不吃就涼了。”
這話一出,一旁就來了和事佬,鎮子上的老人家,捋著鬍子開始和稀泥:“要說這事啊,若真評起理兒來,倒是你秦三嬸的不對,用了人家宅院這麼多年,如今人家回來了,也不曾給騰挪。現如今呢,要我說句公道話,人家秦大侄子給你這十兩銀子,看得是都姓一個秦字,畢竟一個筆寫不出兩個秦,那是人家秦大侄子厚道本分不願意傷了親戚的臉面。若是人家不願意給這十兩銀子,就要你走,難道你還能不走,還能賴著嗎?再者說了,這十兩銀子,雖說不多,但咱這鎮子上人家,一年的吃嚼,也足足有餘了呢。你既得了這銀子,還不快快藏起來,叫一聲秦大侄子,吃口熱乎菜,以後大家還是一家人啊!”
這話說得有進有退,倒是公道,一時之間眾人紛紛附和,也有的夸秦崢仁義不忘本分的。也有的便上前拉了秦三嬸的手,親熱地說一起吃菜吧,別鬧騰了,倒是讓外人看了笑話。
當下這氣氛總算緩和下來,秦三嬸勉強挽回一點面子。於是秦崢收好了宅契,將那十兩銀子塞到她手裡:“堂嬸,一起吃大鍋菜吧。”
秦三嬸繃著臉,不說話,不過倒也不鬧了,摸了摸懷裡的十兩銀子,塞好了,坐下來。
秦大秦二秦三卻放不下這個面子,一甩袖子回屋去了,三個媳婦兒訕訕地望著婆婆。
這菜,他們是吃呢,還是不吃呢?
那十兩銀子,是會分了呢,還是不分呢?
三個媳婦兒各揣心思地坐下。
早有好事者拿過碗筷,把那筷子往冒著熱氣的大鍋菜里一插,吃吧!
氣氛越發緩和,大家吃將起來,小孩子們一個個爭著搶著也要坐上桌吃,可是沒那麼多杌子,於是便被當娘的摟在懷裡。這當年的拿了一個大碗,一邊餵孩子一邊自己吃,吃得吸溜吸溜的。
一吃之下,大家紛紛點頭:“好吃!這粉條有嚼頭,白菜有甜味兒,肉塊香啊!”
若是往常的大鍋菜,或者捨不得放肉於是少了香味,或者肉放太多了倒是膩歪了。偏生他家這肉菜,肉塊兒是不多不少,每吃一兩口就有那麼一塊,切得大小均勻,入口,舌尖仿佛便能感觸到那被煎過的肉塊兒的黃澄澄的觸感。一口咬下去,那肉在嘴裡化開了,香味十足,無絲毫肥肉油膩之感,那香味混合著冬日裡水頭十足的大白菜香,讓人恨不得將舌頭都吞下去啊。
鄉下人嘛,比不得那富貴人家每日裡精緻小菜伺候著,時候久了,便是給他滿桌子大魚大肉,他也竟然最能品嘗這最為便宜的大白菜裡頭的甜。滿滿一口的肉菜,香到骨子裡的水頭,軟滑勁道的粉條兒,再狠狠咬上一口勁道的白饅頭,吃得兩個腮幫子鼓囊囊,那叫一個暢快啊。
人人舉起大拇指頭,不住聲的贊,有的要再來一碗的,更有王老伯顫巍巍的端著碗道:“你這孩子,還真是把你爹的功夫學地道了!和你爹當年做的一個味兒啊!”
一時又有小娃兒叫嚷著還要吃肉,於是當娘的挑了裡面的肉片來給小娃兒吃,吃得滿嘴都是香,那當娘的還叫道:“平日裡他最不愛吃五花肉的,說是膩,怎地秦老弟做的他倒是愛了。”
一旁人見了哈哈大笑:“這知道的會說秦老弟廚藝好,不知道的還當咱娃兒沒吃過肉呢!”
☆、第21章 一台戲
晌午過後,飯也吃完了,大家逐漸散了。王老伯臨走前,拍拍秦崢的肩膀,別有意味地道:“大侄子,幹得好!”
秦二嬸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挪到秦崢面前,小聲地說:“大侄子,你家那地,這些年我們一直幫你看顧著,你看什麼時候有空,過去看看?”秦二嬸是個識趣的,她家又沒有秦三嬸家那三個威武雄壯的兒子。既然秦三嬸都落了敗,他還是見好就收的好。
秦崢抬眼看過去,笑了下道:“二嬸,不急。來明年收了麥,我自去種,如今你既種著,便好生種這一季吧。”
秦二嬸聽了這話,感恩道德,又誇了秦崢長得好會做事,又說回頭遇到合適的姑娘家輝給秦崢說一門親事,如此一番絮叨,最後總算滿面帶笑地離開了。
秦崢送走眾人,之間路放在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包姑從旁幫忙。這包姑小姑娘也真是勤快,今日個忙前忙後,中午人多嘴雜又那麼一鬧騰,估計也沒吃上飽飯。
秦崢進了廚房,熱了四個饅頭,又將剩下的菜快速炒了一個小菜後,這才喊道:“路放,包姑,先過來吃點東西吧。”
路放正將收拾好的桌子碼放在一旁棚子裡,聽到這話道:“包姑先去吃吧,我還不餓。”
包姑見活也差不多了,自己確實也餓了,便過去笑嘻嘻地道:“秦哥哥我還真是餓了呢。”
秦崢將將饅頭遞給她,問道:“包姑,幾歲了?”
包姑邊啃饅頭邊含糊地道:“九歲了。”
秦崢摸了摸她頭上的紅頭繩:“都九歲了,怎麼也不去上學堂啊?”
包姑聽了,歪頭笑道:“我不愛上學堂,我家也沒錢上學堂。我娘讓我找點事兒干,可是他們嫌我小,一時也找不到,就閒著呢。我娘天天罵我吃白飯的。”
秦崢略蹙眉,問道:“為什麼不想去學堂?”
包姑一邊吸溜吸溜地吃菜,一邊道:“上了學堂,也不過認識幾個字罷了,又有什麼用呢?早晚還不是嫁人,嫁人了每天也是幹這些事,我還不如早點學呢!”她雙眼發亮地望著秦崢:“秦哥哥,你做得菜真好吃,教我好不好啊?”
秦崢笑了:“包姑,學廚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要吃得了苦耐得了勞。別說其他,就說這刀功,為了這一刀下去力道合適均勻,我都曾磨穿了幾個砧板。”
包姑這下子連菜都不吃了:“秦哥哥,教我吧!我能吃苦!我知道當學徒開始也不讓學,就讓幹活,這是練基本功,我什麼都能幹,你讓我幹什麼都幹什麼,我也不要錢。”
秦崢點頭:“好,你這個學徒,我收下了。”
包姑發出一聲的高興的尖叫,幾乎要蹦起來。
秦崢卻一個大轉折:“不過——”
包姑頓時不蹦了,盯著秦崢看。
秦崢笑了下,緩緩道:“我必須先徵得你爹娘的同意。”
包姑聽了,連連點頭:“好啊,好啊!那是自然!他們肯定同意的!”
此時路放也收拾完了桌椅,便進灶房,將剩下的菜和饅頭就著吃了。
這時候,秦三嬸磨蹭著過來了,她紅腫著臉道:“大侄子,我們肯定是搬開這裡的,但只是以前的老房子,多少年沒人住了,好歹也得打掃打掃,你先容我們幾天。”
秦崢連頭都沒回,只問道:“請問打掃老房需要幾天?”
秦三嬸想了想:“總要個七八日吧。”
秦崢不說話。
路放邊吃著飯,邊聽到這邊的動靜了,便將一個碗狠狠地按在地上,頓時,瓷碗粉碎,咣的一聲,倒頗有幾分驚心。
秦三嬸一哆嗦,忙道:“三日,三日便好。”
秦崢這才點頭:“三日之後搬離,請不要拿走屬於我父母的一針一線,到時候我會親自看著的。”
秦三嬸訕笑點頭:“那是自然。”
秦崢走進灶房,彎腰將地上的瓷碗碎片掃起。
路放挑眉,笑看她道:“如何?”
秦崢點頭:“很好,只是可惜了咱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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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兩日,秦崢和路放開始為了這個飯莊緊鑼密鼓的做準備。雖說家裡有一些老爹當年開飯莊剩下的桌椅碗筷,可是還是少了,有的太過陳舊,這些都是要添置的。店面也要重新裝飾一下,灶台要擴建,菜啊米啊面也是要去談一談的。這些都要銀子,眼看著,秦崢和路放從圖招財那裡弄來的銀子就不夠了。於是秦崢先是賣了從圖招財那裡弄來的馬,左右著兩隻馬天天要吃糙,哪裡顧得上餵它們,乾脆賣了一隻換做銀子,另外一隻只能留著,以後拉麵拉米的活難免用得上。
這一日傍晚時分,秦崢和路放吃著飯,秦崢對路放如此說:“從圖招財那裡弄來的銀子,算你入股了吧,還有這馬也是。”
路放何曾在意這個,只是隨口道:“隨你便是。”
秦崢點頭:“我知你是不在意錢財這些身外之物的,可是合夥做買賣,總要事先說清楚的。”
路放只好點頭:“你說得極是。”
這天,秦崢吃完飯便開始在院子裡轉悠,轉悠了一番後,便蹲在一處,也不知道幹嘛。
路放正拿著一盆水刷洗陳舊的桌子,見這番情景,不禁問道:“你在數螞蟻嗎?”
秦崢點頭:“嗯,捉幾隻來下飯,如何?”
路放皺了下眉:“若是實在沒得吃的時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現在,有必要嗎?
這時候,柳兒滿臉疲憊地從外面回來了,見到秦崢和路放在院子裡,站在那裡猶豫了下,終於大起膽子上前道:“方……方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回到十里舖後,秦崢對外介紹路放依然用方路這個化名。
路放正將抹布嘩啦啦地在桌子上擦,此時頭也不抬地道:“有話說便是。”
柳兒看看一旁的秦崢,有些難以啟齒,不過她最後癟了癟嘴,罷了,都等了好幾天了,就沒見個路放單獨的時候,於是乾脆一股腦地道:“方公子,柳兒只是想說,方公子那日耍的板斧,實在是好看,柳兒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