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這個方子,卻是分為數個療程的。
第一個療程,是要人人都喝,病患用來治療,未感染者用於預防,配方則是用水蜈蚣、胡麻仁、牛黃、糙豆蔻、合歡皮、蜣、yín養藿、血竭、苦楝根皮、大風子等熬製而成。用於病患者,精心滿熬,用於預防者,則把這些湯藥放入大鍋中,熬上一大鍋,各自分喝一碗即刻。
第二個療程,則是用胡麻仁、青黛、陳皮、茯苓、桔梗等,配以舒肝丸和小活絡丸。這個只給那些已經感染了瘟疫的人服用,其各種糙藥配比必須嚴格遵守藥方所列。
根據孫自英的推斷,這兩個療程下來後,病人身上的紅疹應該褪去了。若是退去,則再進行第三個療程,則是在第二個療程配方中去掉了辛溫解表的荊芥和羌活等,而是增加了清熱涼血的諸如牛黃粉和大青葉青黛的配比。
這麼三個療程下來,病人若是痊癒,彼時才進行四個療程,則是白芷、jú花、大青葉、藿香等清熱解暑之物。
這幾個療程中所用糙藥倒是平常,如今鳳凰城中有的是,只是這個中比例,用藥時間,卻需要游喆細細琢磨,並且根據每個病患情形不同再加斟酌。
孫自英看了這列出的林林總總,不由得對游喆佩服不已,連連點頭,急忙吩咐了人前去鳳凰城按配方抓藥。之後又帶著游喆分別為營中病患診脈,以便決定用藥量的多少。
————————
依照游喆的方子,路家軍和鳳凰城眾病患都開始服藥,待吃下第一個療程的藥後,果然高熱漸漸褪去了,有個別不退的,游喆又再次親自診脈,稍微調整了藥方。緊接著開始第二個療程後,各個病患身上的疹子也果然都退了。
至此,大家的心總算是落下來了,人心安定,也不怕被傳染了。路放每日服侍秦崢喝藥,眼見她身上紅疹越來越少,懸了這麼多時日的心也是放下了。
又到了第三個療程後,眾位病患已然基本痊癒,有的甚至都開始自己在營帳外走動,鍛鍊下身體。也有的認為自己其實已經不用喝藥了,便開始要回去軍營中。
這些人啊,孫自英連連搖頭,找來了路放,希望他把這群人訓斥一番。
路放也沒訓斥,只往那裡一站,清冷的目光掃過眾人,眾人便一個個低下了頭,回去營帳喝藥去了。
到了第四個療程時,所有人身上的紅疹早已退下,也都不再高熱,每個人精神頭也都漸漸起來。孫自英見了,自然喜不勝收,便是游喆,都十分高興,想著這場瘟疫算是落幕了。
人們開始準備著撤銷了這隔離營帳,再觀察幾天,若是再沒問題,這些病患可以回到軍中去了。
至此,這場瘟疫便算是落幕了,除了著實人心慌亂了一番,其實造成的亡故不過幾十個人罷了。
路放每天依然小心的伺候著秦崢,秦崢現在精神好了一些,每日由路放扶著,在日頭下散步,都要走到流了汗才回去。
這一日,伺候秦崢洗過澡後,路放自己提了一桶水,來到了營帳後的一個角落,脫下外袍,為自己沖洗。如今盛夏,天熱得很,他身上流了汗,總是要衝洗的。
誰知正洗著,卻聽到一個動靜,他眉目一沉,厲聲道:“誰?”
一回首間,卻見身後站著一個女子,那女子腳下一軟,便撲倒在那裡。
這個女子卻正是阿穗,阿穗原本不過是要倒掉一盆水的,卻恰好看到路放在這裡洗澡。她本來想著趕緊走,可是見路放脫下外袍,露出清寬結實的胸膛,那胸膛猶如鋼鑄鐵澆一般,精悍勇猛,猶自散發著熱氣,讓女子看了臉面羞紅,當下便腳下一軟,跌倒在那裡。
此時被路放發現,阿穗是又羞又慚,當下如蚊吶一般道:“我……我……”
路放拿來外袍套上,連看都不曾看她,逕自離開了。
自此,路放若要再沖浴,便只去遠處林中躲起來沖了。
————————
游喆開始嘗試著消弭秦崢身上的疤痕,先開了一個泡浴的藥方,是由黃芪、太子參、白朮、生地黃等按配比來煮水,然後將湯水用來沐浴的。另外還開了一個內服的方子,卻是由丹參、陳皮、半夏、炙山甲,紅花和羌活等,專用來消除瘢痕的,游喆稱此為消瘢湯。
何笑聽聞這個消息,命人將秦崢專用的各種糙藥,用一輛駿馬拉了整整一馱子來,大有用到天荒地老,矢志讓秦崢恢復原本肌膚的態勢。糙藥送來的時候,是路放親自接的,他從那趕車這人手中接過馬鞭時,卻覺得對方有些眼熟,看過去時,便想起來了。
是了,這個人是單言。
單言將這車藥糙交給他後,沒說話,卻也沒有離開的樣子,只是遙遙望著秦崢的營帳。
路放心中微動,便問道:“敢問這位大人,還有何指教?”單言身著青衣衛的衣服,是以路放以大人稱呼。
單言這才看向路放,搖了搖頭道:“沒。”
路放沒再說話,可是個中意思卻是溢於言表,沒事了,那請回吧。
單言再次望了秦崢的營帳一眼,便終於轉首回去了。
路放望著遠去的青年,眸中若有所思。
他知道就是這個人陪著路家軍派出去的諸位一起找到了游喆,不過這句話,他是不會告訴秦崢的。
有了糙藥後,秦崢日日泡浴,游喆又開始建議,可以尋來苕子花蜜,用來塗抹在肌膚上,每日一次過半柱香時間後再洗掉,這個也是有益處的。
路放便又忙派人去尋苕子花蜜,可是這個卻是一時難尋,只因時人多有槐花蜜荊花蜜棗花蜜,這個苕子花卻因多生在偏遠cháo濕之地,倒並不好尋。若是現在來種,也不是一時半刻能釀出蜜來的,只好把這事說與何笑,讓他留意此事,以後再論了。
不管這個疤痕是不是能去除,秦崢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眼前路家軍的瘟疫也解除,路放繃了這麼許久的臉上,總算有了喜色。
他每每領著秦崢散步在日頭下,總有種彌足珍貴的感覺,知道這一刻來之不易,便拉了她的手,怎麼也不想放開。
可是如今秦崢已然大好,卻不想再讓他這樣扶著,每每都要自己走。這倒是讓路放懷念起昔日她只能全身心依賴他的光陰了。
就在路放打算帶著秦崢回到軍營的時候,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事情卻是發生了。
秦崢忽然再次高熱,這次是發在半夜裡,因為路放並沒有守在身邊,阿穗也自己去睡了,以至於眾人發現之時,已經是晨時,秦崢兩頰如胭脂一般血紅,燒得沉沉不曾醒來。
路放探手秦崢額頭時,繞是他如今早已修煉得泰山崩於前也能巍然不動,卻也是臉色一變。當下忙命阿穗叫來了孫自英和游喆。
孫自英和游喆慌忙跑來,分別為秦崢診脈,兩個人臉色俱都是一變。
游喆忙又叫來另外一個已經痊癒的病患,為那人診脈,卻未見異常,不由得皺眉不已,實在想不通其中關竅。
孫自英卻是瞬間明白了,忙指出,秦崢得瘟疫乃是當日被人下了瘴毒,而他人得瘟疫只是受了傳染。
游喆聽了這話,頓時跌足不已!
這麼多人中,除了秦崢,其他受了瘴毒的早已經病死,或許他是忽略了什麼嗎?
路放卻是看不得他們打這般啞謎,沉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游喆自從那一日後,是見到路放便覺得怕怕的,此時見路放問,忙道:“想來是出了些小意外,可是不打緊,總有辦法的,容許老夫馬上回去想對策。”
路放咬牙,他心中泛起無端的恐慌,唯恐秦崢真箇不治,就這麼去了。
昨日他還在日頭下領著她散步,還盼著能就這麼一輩子下去。
當下阿穗已經駕輕就熟,為秦崢擦了藥酒,又灌她喝湯藥,可是此時的她卻是喝不下去的。
路放見此,便不由分說,從阿穗手中接過湯藥,自己喝了一口,逕自口對口餵秦崢。
這番情景,看得阿穗心中黯然,看得游喆目瞪口呆。
游喆震驚地問孫自英:“他,他不怕被傳染上嗎?”
孫自英倒是老神在在,道:“又不是第一次餵了,怕什麼。”
游喆頓時覺得自己仿佛是少見多怪了,不過——他都這樣,竟然沒被傳染?
游喆越發覺得此事匪夷所思,這個路將軍實在不是個一般人,看來他之前的直覺是對的!
秦崢喝了藥後,誰知道並不見好,反而把口中的藥盡數吐了出來。路放摟著秦崢,為她灌輸自己的內力,又掐她人中,可是她依然牙關緊閉,不見任何醒來的樣子。
游喆診她脈象,大叫一聲:“不好!”
路放被他這麼一聲叫,不由皺眉:“到底怎麼了?”其聲冰冷異常,讓游喆忍不住一個顫抖。
游喆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實話:“脈象幾乎探不到了……”
孫自英一聽,也急了,叫道:“快,取前幾日城主送來的老參,吊一吊!若是這口氣吊上來,或可有救!”
阿穗急忙忙地取了那人參,拿了一小截來,硬是撬開秦崢青紫色的唇,塞了進去,可是卻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路放見此,顫著手,掏出了懷中的錦盒,打開來後,將裡面的太一神精丸取出,代替了那截老參,硬餵了進去。
阿穗看呆了,孫自英認出那丹藥,道:“城主竟然把這個給她了!”語氣中不無驚訝。
游喆指著那錦盒,盯著那剛咽下丸藥的唇,忍不住驚呼道:“這,這,這是太一神精丸吧?你竟然有這個!”
太一神精丸,對於行醫者來說,乃是至寶。多少行醫者的夢想便是見到這個太一神精丸,對這款丸藥其中的成分加以研究,而游喆也不例外。
只是可惜,這麼一顆太一神精丸,他竟然連多看一眼都不曾,就這麼進入了秦崢的肚子。
路放卻根本不曾理他,只是緊盯著秦崢臉色。
仿佛過了數個年頭那麼長,秦崢總算幽幽地醒轉,睜著尚且迷茫的雙眼,望著眼前的人。
路放見她醒來,想起剛才的驚嚇,咬牙不語。
將她擁緊,知道這一次,實在兇險,若是沒有那個太一神精丸,怕是她真就這麼沒了。
那個高璋,心狠至此,分明是看準了就要她的性命的!
游喆和孫自英見此情景,也是鬆了一口氣,當下忙要回去詳加研究,試圖找出秦崢身上瘴毒的解決之道。
而經過了這麼一場,秦崢卻是暫時不能離開隔離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