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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韁繩一緊,停了下來,回首望去,卻看不到任何蹤跡。
路放眉頭一皺,忙要回身去追,策馬跑了一會兒,卻見秦崢慢騰騰地騎著馬正行在路上。
看到秦崢,路放頓時安心了,卻不由得問道:“怎麼這麼慢?”
秦崢不慌不忙瞥了路放一眼:“第一次騎馬,如果不慢慢走,萬一掉下來呢?”
路放一聽,頓時明白,秦崢並不是如自己一般從小生在將門,他平日裡接觸的都是鍋碗瓢盆砂鍋豆腐米飯,哪裡會有機會騎馬呢?
路放忙翻身下馬,走上前:“我來教你吧。”
秦崢搖頭:“不用,我已經自己學會了。”
路放聞言,笑了下:“好,那你試著夾一下馬腿,讓它跑起來。”
秦崢不說話。
路放忽然想笑,望著秦崢輕抿起的唇,他心情大好:“原來你是有點害怕是嗎?很難得啊,我的崢弟也有害怕的時候。”
秦崢淡淡地白了他一眼。
路放越發笑起來,他一邊笑著,一邊忽然翻身,矯健地躍到了秦崢身後。他穩妥地坐在馬背上,兩手從背後環繞到前面,拉住秦崢的韁繩道:“走,我陪你跑一會兒。”說著時,一聲低沉的“駕——”聲傳出,他一拍馬屁股,馬兒撩起蹄子奔跑起來。
開始之時秦崢還略顯僵硬,不過後來在路放的指導下,她很快領略了其中訣竅,自己拿過韁繩駕御騎了這匹馬。
路放見秦崢已經收放自如,便縱身一躍,騎上了自己的那匹。路放這匹馬無人駕駛,正跑得歡快,忽然背上重重墜下一個人,受驚不小,於是長長嘶鳴一聲,疾奔起來。
秦崢見此,正好要展現下剛剛領悟的騎馬技巧,於是也策馬追去。當下一前一後,兩匹馬兒,競相奔騰。
☆、沒有擦乾的腳丫子
當今天下四分,分別為大炎,西野,南蠻,以及不成國的一個存在——鳳凰城。
鳳凰城是一座據說天底下上最大最富足也是最神秘的城。那裡圈養著無數的幾百位天底下最精明的管家,每時每刻都為鳳凰城增加著財富。同時,據說鳳凰城的城主還圈養了大批門客高人,培養著眾多的高手死士,保護著這座城池的安全,保護著不受外族的覬覦。
路放和秦崢此時並肩策馬行在通往鳳凰城的官道上,望著這裡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客商馬匹,以及道路兩旁一望無垠的莊稼,他不由道:“若普天之下都能若鳳凰城這般富足安詳便好了。”
秦崢卻忽然問道:“大炎這些年來,是太平的時候多,還是戰亂的時候多?”
路放答道:“三百年前,天下大亂,最後大炎太祖在亂世之中定國,後來三國一城瓜分天下,立下盟約,從此後大炎一直太平無恙,雖偶有南蠻狼子野心,多年來一直不滿地處偏遠荒蕪,覬覦我炎國大好河山,意圖謀取,可是到底難成其事。”
秦崢又問:“三百年前的大亂之前呢?”
路放又道:“三百年前,前朝太祖大亂之中平定天下,從此後坐享四百三十年的太平。”
秦崢點頭:“那就是啦,看來這世間物極必反,天下間原本沒有一成不變的事。我並未讀過多少經史子集,也不懂得什麼治國安邦的大道理,可是卻記得前人說講,這天下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亂了之後,必有大治,大治之後,後代子孫坐享其成貪圖安樂,朝廷昏庸,昏庸到極致,便又是大亂。”
路放何嘗不明白這些,只不過作為一個曾這個朝廷付出過多少心血的世家子弟,他心中不免遺恨罷了,當下點頭說:“你說得極是。”
大炎能夠污衊百年路家這樣的忠良,確實是大勢已去,非人力所能挽回。如今炎國百姓流離失所,他盼只盼,大亂儘早過去,天下重新歸於安定。
秦崢一揚鞭,朗聲道:“這些煩惱的事,不必再去想了,等你我再行兩日,就到了十里舖。”
路放點頭:“好,聽你的便是。”
秦崢回首,笑顏明如月:“在我家鄉,有田地,有宅院,我們可以做個小買賣謀生,也可以種田餬口。”
路放難得見秦崢笑得如此開懷,當下回應道:“還是開個小飯莊吧,我喜歡吃你做的東西。”
秦崢點頭:“好。”
兩個人正說笑著,忽聽到後面有車馬聲音傳來,回首望去,只見一輛裝飾豪華的翠蓋珠纓八寶車行在正中間,前後都有數十名玄衣武士陪同保護,每個衛士俱都是騎著銀鞍黑馬,彩轡朱纓。
路放眯眸,壓低聲音道:“看這陣勢,不知道是鳳凰城哪位大管家呢,而且行得匆忙,不如我們讓一讓吧?”
秦崢望向路放,忽然發現眼前的路放和初見時變了許多。當日的路放,脆弱而挺拔,如同一把生鐵,剛硬易折,身上猶自帶著世家貴公子的傲氣、清高,以及飽受屈辱後的凌厲和怨氣。可是如今,經歷了這許多,他身上鋒芒早已盡數收斂,變的低調平和,有什麼東西在他身上沉澱下來,乍看去時,他和自己這樣的市井出身的流民並無區別,只是偏清俊一些罷了。當下她一笑,道:“你說得極是,我們放緩步子,靠路邊走。”
片刻功夫,那車馬便來到眼前,前面的玄衣武士一色的騎著銀鞍黑馬,彩轡朱纓,玄衣前胸繡了鳳凰圖案。那馬車足有普通馬車的兩倍之大,裝飾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所有,最為引人矚目的是,車上面前角處插了一把鳳凰旗,正迎風招展。
當下不光是路放和秦崢這一對,便是其他行路人,見了鳳凰旗,個個如見鳳凰城主,紛紛恭敬避讓。
翠蓋珠纓八寶車耀武揚威前行,路放和秦崢小心避讓一旁,一直到那馬車和後面跟隨護衛的玄衣武士走遠了,這才來到路中繼續趕路。
這一晚,兩個人來到一處小鎮歇腳,誰知道剛一進城,便見小鎮上的客棧門口已經停了一輛插著鳳凰旗的翠蓋珠纓八寶車,正是白日裡所見的那輛。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眼中意思,便離開這家客棧,前去詢問是否有別處歇腳,誰知道問了一圈才知道,這個客棧是這裡唯一的落腳處了。
兩個人無奈,只好進了客棧。夥計熱情地將兩匹馬牽到後院餵去了,掌柜上前招呼道:“兩位,你們真是運氣,雖然咱這裡招待了鳳凰城的貴客,可是竟然還剩下一間房給兩位呢。雖說是一間倒座房,屋裡冷了點,可倒也舒適寬敞”
路放點頭:“看來你我只能同住一間房了。”
秦崢雖身為女兒身,可是對此從未放在心上過。
兩個人在掌柜的引領下,來到後廳,穿過小院,向那間倒座房走去。一邊走,掌柜一邊嘮叨道:“兩位小哥,今日因有貴客到臨,只能怠慢了二位,還請多多包涵了。”
路放知道鳳凰城附近的人家視鳳凰城何家為庇護自己的保佑神,凡是插了鳳凰旗的來了,都是要傾盡所能招待的,自然是理解的,當下便道:“店家客氣了,出門在外,有遮風擋雨之處足矣。”
話正說著,忽聽到東邊最大的那間客房裡傳來“啊”的一聲,緊接著窗戶“嗤”的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女子探頭出來向這邊張望。
秦崢回首望過去,就著夜色,依稀可見那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微微倚靠在窗欞上,淒淒地望向這裡,月光灑在她臉頰上,隱隱可見她眸中有淚光點點。
路放只聽到那個“啊”聲,便知道是誰,於是竟然沒回頭看一眼,只微微蹙眉。
那女子遠遠看著路放,見路放仿佛沒看到自己一般,便略抬高了聲音道:“墜兒,你去看看,外面是誰,怎麼如此喧鬧?二十六爺正睡著,小心驚了他。”
墜兒聽此,趕緊出來詢問,掌柜自然也聽到了裡面的話,忙對著路放和秦崢“噓”了一聲,又趕緊跑上前,對那墜兒小丫頭道:“姑娘,實在是對不住,來了兩位客官,沒想到不小心驚擾了夫人。”
墜兒見這掌柜也是個懂事兒的,便隨口教訓了幾句,順眼兒往路放這邊看過來,這一看倒是略驚異,心道好一個少年郎兒,模樣好生俊朗,只可惜氣息略顯冷漠。
墜兒回去後,那靠著窗欞的女子依然凝視著這邊,一直到掌柜領著路放和秦崢二人離開來到偏僻的那間剩餘的倒座房,這才罷休,失魂落魄地關了窗戶。
路放和秦崢進了客房,只見這客房果然極為陰涼,一進去便覺得有些許寒氣撲來。北地素來寒冷,普通人家的倒座房一般不住人的,只放些閒置家什。想來這間客房平日裡也極少住客,是以裡面也很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個桌子,桌子上放了一盞燈和一套茶具,除此再無其他。
小夥計先上了兩大海碗陽春麵,很快又端來了一木盆熱水,木盆上搭了一個手巾,口中充滿歉意地道:“客官,實在是對不住了,二位將就一下吧。”
當下兩個人各自吃了一大碗陽春麵,就著從圖招財那裡帶來的臘肉,倒也吃得香甜。吃完後便開始洗漱,先洗了臉,然後便趁著這水還算溫熱,開始洗腳。
兩個人都脫掉鞋襪,將腳放在一個盆里。
路放低頭看盆里,卻見秦崢的腳比自己的明顯小上幾分,也偏白一些,便道:“崢弟,你看你,身子比我瘦弱許多,連腳都比我小。”
秦崢看了眼兩個人一起泡在盆里的四隻腳,確實自己的比路放的小,但是——那不是應該的嗎?
她雖然食量是大了點,力氣也大了點,長得也沒什么女子的美貌,更不曾裹過三寸金蓮,可是和男子比身高比腳長,也太抬舉她了吧?
路放此時望向秦崢的眸中卻有幾分心疼:“崢弟,這一路行來,你我忍飢挨餓,我只是看你身形瘦弱,想著你可能是吃不飽,憑空把長身體給耽擱了。後來在圖招財府中,我看你食量極大,更加確認你往日從來未曾吃飽過。”
秦崢平生第一次,出現點點的愧疚之感。她這個人,有的吃,就多吃;沒的吃,少吃點也行。若是挨餓,是有的,若說餓得耽誤了長身體,那倒是不至於的。
她甚至開始想著,是不是應該告訴路放自己是女兒身?
路放見秦崢不答話,便低頭道:“我原本想著多在圖招財那裡待一些日子,讓你也吃飽飯,長長身體,誰知道你著急走人,竟然要把我拉在那裡不管了。”
秦崢聽到這話,不覺啞然,又有幾分感動,更想著不應該隱瞞路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