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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之前,他召集了數個屬下,告訴他們,多年來一直在十里舖被奉養,其實屁事沒幹過。如今,我要為十里舖干一件大事,那便是要投進路家軍,去打南蠻人,為十里舖的人出一口氣。
他那幾個屬下一聽,個個群情激昂,要知道他們家人也有在流亡過程中死去的,也有家中財物被洗劫一空的,其實個個對南蠻軍恨之入骨呢。
當下十里舖又有幾個也要來的,諸如秦家三郎,於是也都跟著這個陳有志來了。
如今,這陳有志等人聽著關於秦崢的各種傳言,不免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說的是那個他們認識的秦崢嗎?
若說這秦崢是個女人,也就罷了,他們前些日子也隱隱聽過風聲,該詫異的也詫異了,該讚嘆的也讚嘆了。可是如今卻說那秦崢是個好吃懶做貪慕虛榮浮華享受嬌生慣養之輩。
這——卻是怎麼也不可能吧!
可是他們幾個人,在兩千口人馬中的呼聲是蒼白的,也是無力的。
於是他們幾個人便趁著操練之餘,尋到了秦崢這裡,來看看,到底這個傳說中的秦崢,是他們認識的秦崢嗎?
當陳有志等人出現在秦崢面前時,正剛從山上散步回來的秦崢正覺得無聊,見了他們,倒是一樂。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糾葛,如今異地相間,都是分外親切。於是一行人著實熱鬧了一番,敘敘別後種種。
待敘完離別後,便說起這軍中傳言。秦崢聽了,唇邊不免笑了起來,道:“他們如何說,左右於我又沒幹系。”
陳有志卻是大搖其頭,到底是年紀大,便拉秦崢到一旁,附耳道:“若是秦掌柜和路大將軍日後真得要喜結連理,軍中之人若是對秦掌柜有這般閒言碎語,總是不好。”
喜結連理?這話說得秦崢卻是一蹙眉。
☆、89
且說秦崢,自從路放走後,左右無事,便在這山間散步,正值黃葉飄零之際,獨自行走在這山間久積的厚厚落葉上,踩出簌簌的聲音,別有一番寂寥。
一時想起路放,這幾日時有消息傳來。
原來路放率領二十萬大軍,前往敦陽,在距離敦陽百里的白廟亭遭遇大軍。此時各路將軍正與多湖纏鬥,彼此之間都吃了許多的苦頭,損傷不小。路放二十萬新銳猶如下山猛獅,一舉而上,見人殺人,見馬she馬,聯合眾位將軍一起,將多湖大軍圍困在白廟亭。
多湖所率領的南蠻軍自然不肯就此認輸,於是雙方鏖戰多時,各有損耗。路放心知高璋一旦得到帝位,必然還會揮師北上,是以不肯與這多湖之戰中拼出全力。幾經考量後,路放出奇策,將多湖大軍引到了白廟亭附近的峽谷,終於來了一個瓮中捉鱉,用火攻的方式,將多湖十八萬大軍燒得潰不成軍,其後又前後夾擊瓮中捉鱉。
據後世傳言,這一戰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整個峽谷流淌著的溪水,都是紅色的。
那個亭子被後人改了名字,被稱作泣血亭。而那道峽谷,經此一燒,從此是寸糙不生,別人都說因為這裡的土地被燒過後,又浸染了多少人的血,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在這裡環繞,因此這峽谷便改名叫了萬魂谷。
而就在這一場史無前例的慘敗之後,丟盔棄甲的多湖率領親信十幾人,倉皇從峽谷後方小路逃竄。路放派了路一袁帶領精銳小股路家軍追擊。
自此,南蠻侵入大炎的這一段歷史,暫時落下了帷幕。
殲滅了十八萬敵軍的路放,身姿挺拔地站在此時還沒有名字的這個峽谷之口,映著血紅的夕陽,遙望著那片望不到邊際的峽谷,入鼻的是難聞的焦味,以及幾乎令人作嘔的血腥。
十八萬,對於許多的人來說,也許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數字罷了。
可是對於此時的路放來說,那是流出的血可以染紅這一片天地,倒下的屍骨將這個長長望不到邊的峽谷填平。
路放平靜地抬起手,揉了揉略顯疲憊的眉心。
一將功成白骨枯,這條路,原本就是踏著別人的骨,飲者別人的血往前走吧。
站在這一片紅光之中的路放,忽而想起了秦崢。
胸臆間便蕩漾起難以抑制的柔意。
這條路無論如何艱辛,我總要走下去。
而你,卻必須要陪著我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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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峽谷中的血腥,自然傳不到秦崢的鼻中。
秦崢此時正安樂地翹著二郎腿,躺在黃葉地中,眯著眸子享受著夕陽透過百年老林投she到臉上的暖意。
就在她安逸的差點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小丫鬟碧蓮跑過來了,對著連裕兄弟二人喊道:“蘇將軍給大家開小灶了,大家快去吃啊!是烤野豬,有十幾隻呢!”
最近碧蓮和連裕兄弟都時常混在她身邊,漸漸地也熟了,碧蓮已經不似當日剛來的時候戰戰兢兢。
而他們這些人,都是饞嘴的,聽說了蘇將軍命人烤了野豬,又是十幾隻,都頓時流了口水。
最近總是這樣,這蘇將軍深信了要想抓住路放的心,必然得先抓住路家軍的心,要想抓住路家軍的心,必要抓住路家軍的胃,是以一直各種美食來蠱惑大家的心。
弄得大家對這位蘇將軍是敬佩不已,感激不盡,各種讚嘆,認為蘇將軍和路大將軍那就是天生絕配,再也沒有比蘇將軍更適合咱們路大將軍的了。
至於那個秦崢,她?聽說也是一個廚子來著,可是她除了會曬太陽會吃飯,還會幹啥啊?
此時此刻,連裕兄弟聽了這話,不著痕跡地咽了一口口水,期待地望著秦崢。
秦崢見他們這麼饞,也不由得好奇了:“這蘇將軍廚藝竟然如此之好,令得你們念念不忘?”
她是純屬好奇,同行看同行的好奇。
連裕兄弟連連點頭:“確實不錯啊,不如秦姑娘也去嘗一嘗吧?”
鑑於他們要保護秦姑娘的,每次兄弟二人中只有一個人去,去了肉少人多,也搶不到幾個,回來兩個人一分,都不夠塞牙fèng的。若是秦姑娘也跟著去了,他們豈不是可以一起搶了?
秦崢見他們這麼說,卻是越發起了好奇心,便道:“如此,我便和你們一起去吧。”
連裕兄弟一聽,自然是滿心高興,就連碧蓮也笑了起來。她也可以跟著秦姑娘一起去見識下了。
幾個人越過山嶺,來到了落甲山的大灶房,卻見這裡是一條通風的山溝,一排數個大灶就著這山溝的地勢而建,一旁則是一片空曠地兒,落葉啥的都打掃乾淨了,免得走了水。
此時數個火頭軍正在蘇盼的命令下,用偌大的鐵棍插了野豬,架在火堆上烤著。十幾個火堆,在這漸漸昏暗的山間,跳躍得明亮歡快。
那野豬已經漸漸流油了,油水滴在火中,發出嗞嗞的聲音來。
這烤野豬對於山中苦度光陰的眾人來說,確實既具有誘惑力。
秦崢一來到這邊,眾人都不由得回頭看過來。一時之間也有竊竊私語的,也有相視一眼,不知道如何應對的。畢竟在他們心裡,這秦崢已經成了惑主妖女。
還是個絲毫沒有美貌的妖女。
蘇盼見秦崢來了,便放下手中的尖刀,走過來,問秦崢:“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秦崢笑道:“我聽聞蘇將軍在這裡烤野豬,很是美味,也想來嘗嘗。”
蘇盼聞言,卻是唇邊泛起一抹嘲諷:“秦姑娘,這烤野豬不過是給咱們這些行軍打仗的糙漢子吃的,可不是每日你那些養生補身的菜品。若是真箇讓你吃了,腸胃消克不同,耽擱了秦姑娘的身體,待到放哥哥回來了,責備我們,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這話倒是說出了眾人的心聲,一時之間眾漢子個個點頭。
連裕兄弟在蘇盼面前不好說話,碧蓮卻是個不懂這些的,覺得她這話冤枉了秦姑娘,便上前道:“蘇將軍,你說的那些我也不懂,可是我們秦姑娘,只是聽說你做的烤野豬很好吃,想嘗一嘗。將軍若是不願意給吃,直說就是了,哪裡來那麼多話。”
蘇盼一聽這個,頓時柳眉直豎,冷哼一聲,問碧蓮道:“本將軍在這裡說話,哪裡輪到你這個小丫頭來插嘴?誰說本將軍不想給你家秦姑娘吃了,這不是怕她吃傷了嗎?”
碧蓮見她來勢洶洶,縮縮脖子,有些怕怕,不過見秦崢臉上依然泛著悠然笑意,便頓時有了勇氣,鼓著嘴兒回道:“不願意讓吃,就直說!”
蘇盼以前是個將門千金小姐,及後來長在軍營中,周圍都是父兄屬下,即便如今到了落甲山,也是受眾人愛戴照顧的,何曾被人這樣頂嘴過,況且不過是個無名鄉下丫頭罷了,當下氣怒,命左右道:“將這個不懂禮數的小丫頭拿下!”
這話說完,便有蘇盼屬下兩位,上前要拿下碧蓮。
秦崢見此,笑容已經收斂,淡道:“且慢。”
這兩位屬下原本要上前抓住碧蓮的,誰知道秦崢只淡淡一聲,倒有千斤之重,那語態竟和路大將軍有幾分相似,是以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
秦崢冷眼望著蘇盼,問道:“如今咱們在談論烤野豬,不過是吃不吃的問題罷了,頂多是拌個嘴斗個趣兒,請問怎麼說著說著,便要拿下碧蓮?如果我沒記錯,這裡是路家軍,既然在路家軍中,便要遵從軍法。但請問,碧蓮犯了軍法哪條,竟然要將她拿下?”
一席話,語音清冷,不疾不徐講來,卻也是句句在理,聽得一旁眾人心中倒是有幾分詫異,想著這個秦崢,倒也不像是那無理蠻橫之人啊。
蘇盼低哼一聲,卻是挑眉道:“秦姑娘,你原本不是路家軍人,不過是放哥哥的客人。而這個碧蓮,既為客人的丫鬟,便當遵循本分。你要知道這裡是軍中重地,糧糙乃一軍之脈。若是允許外人輕易走動,萬一出個意外,那事情非同小可。你和她如今來到這裡,自然都犯了軍中涉足軍中重地的過錯,都該綁了起來!”
這話端的大膽,如今路家軍中誰不知道秦崢是路大將軍的眼珠子,誰也不能碰一下的。
可是,蘇將軍說得,實在在理啊!
秦崢,到底是什麼身份啊……
秦崢淡然一笑,蘇盼說的話,她竟然也無法反駁,只好笑道:“既如此,蘇將軍莫不是要將秦崢也綁下?”
蘇盼一番話說得眾人服膺,以為秦崢要低頭認錯,當下心中得意,便揚眉道:“按說,是該綁下……”
這話剛一出口,一旁的連裕兄弟已經按捺不住,急上前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