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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盼聽了,越發感動,拉著路錦的手點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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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候路放和秦崢一起看的書,卻並不是別個,正是昔日秦崢親手根據昔日記憶寫下的高璋行軍布陣筆記。
這個對路放而言,確實極為有用。事實上從前幾年,路家人一直對高璋極為重視,也曾在暗中將他所打的每次仗都記錄下來,希望能從中揣摩出這個南蠻第一猛將的用兵之道,以期待日後加以利用。可是無論是行軍習慣,還是布陣手法,都是派探子暗中觀察,到底是只見其形不見其里。
如今有了高璋親筆寫下的筆記,路放一看之下,對昔日疑惑之處便有了感悟。感悟之後,卻是對這個今生註定的死敵有了幾分欽佩。若是他們不是生在不同的國土,若是他們不是都喜歡上同一個女人,或許,他們真得可以成為朋友。路放憶起昔日自己剛剛出道,便憑意氣之勇,打敗高璋的事情。這也許是高璋至今為止唯一的敗績吧。路放認真回憶當日每一個細節,心中竟自嘆息,那一場仗,實在是自己得上天庇佑。
若是當日重來一次,不見得有那般好運。
不過如今時光流逝,今日的路放人世沉浮,心性卻是不同以往。此時若是再戰,高璋也討不去什麼便宜了。
秦崢見路放掩卷沉思,知道他想事情,也不打擾,兀自躺平了,閉眸歇息。
一時阿穗掀開帘子進來了,端來了一碗冰糖百合粥,說是大將軍親自備的料下的鍋,由她照看著,如今熬好了,要給秦崢喝。阿穗要服侍秦崢喝的,可是路放卻放下那行軍布陣書,要親自來。阿穗無奈,只好從旁看著。
她立在一旁,只見那個冷峻剛毅的男子,坐在床邊,體貼地扶著秦崢起來,將那冰糖百合粥端起來,用小瓷勺舀了一勺子,又仔細地吹著熱氣,待到不燙了,這才餵給秦崢。
秦崢覺得自己有力氣了一些,這幾天也沒再高熱,便要伸手自己吃,不讓路放餵。可是路放卻不給她碗勺,無奈,秦崢只能從了。
阿穗看著眼前這番情景,不覺眼前開始濕潤了。
這秦崢以前看著是個男兒,誰知道竟然是個女兒身,這也就罷了,更不曾想,她都淪落到這步田地了,竟然能得路放如此對待。
身為女人,這便是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吧。
而她自己,則是只能從旁默默地看著了。
阿穗低下頭,不著痕跡地擦了擦淚,輕手輕腳地出了營帳,不再打擾他們二人。
兩個人喝完了粥,路放便將那行軍布陣書放在一旁,為秦崢漱了口後。一時秦崢見那書,又問起高璋來,路放便提起高璋匆忙離開大炎,怕是要回去爭奪儲君之位。
秦崢默了半響,倒是沒說話。
路放見此情景,卻是心塞,他並不想看她為了那男人煩憂,不過高璋留下的陰影,卻是一時半刻抹不去的。
又想起,她半夜有時候會做夢,夢裡囈語,卻都是痛苦之聲。他幾乎不敢去想,她到底在天牢里受了多少磋磨,又是憑著怎麼樣的意志活了下來的。
秦崢卻忽然抬起頭,對著路放笑了下,道:“我有時候,會想起高璋。”
路放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以為高璋是秦崢心中的一個結,永遠解不開的結,不能輕易碰觸,所以他不提。
可是如今她竟然主動提起麼。
路放屏住了喘息,放在腿邊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緊了。
秦崢也不曾要路放的回答,靠在身後的引枕上,嘆了口氣,道:“他這個人,其實壞極了,手上沾染了多少大炎人的血,不說其他,就是我父親,便死在他手中。我自然是極恨他的,若說他如今在我面前,我依然是不皺一下眉頭,要殺他。”
路放握緊的手,稍稍放鬆了一下。
其實他也是明白的,秦崢實在是一個愛恨分明的女子,她既知道那個人是仇人,便不會被小恩小惠迷了心志。只是知道雖然知道,到底是意難平。
他跟隨了那麼久的女子,在她身邊默不作聲的守護,結果轉眼之間,便到了別人身邊。
換上女衫,風華畢現,卻是呈與他人。
他並不是那注重女子貞潔的迂腐之人,只是心裡存了一份忐忑,怕她真得就忘不了他。
秦崢說完剛才的話,略停歇了,卻是苦笑一聲:“只是有時候想起這個人,卻覺得他也很是可憐。自小沒了父母,一個人吃著百家飯長大,弄成他狼野性子,七歲便殺人,後來跟著進了宮,怕也是受了不少苦楚。”
路放聽著這番話,卻是每個字仿佛敲在他骨頭上般。
秦崢又道:“我有時候想,若是他生在一個普通市井之家,會是怎麼樣的性子,一切是不是會不同,但也只是想想罷了。”
路放垂眸,小心地道:“還有其他嗎?”
秦崢微詫異,望定路放:“還應有什麼?”
路放默了下,搖頭說:“沒什麼了。”
秦崢不免覺得今日的路放有點奇怪,不過並未在意,只是又道:“有時候覺得,他雖然種種不是,對我卻是還好。”即使有各種毒打,即使後來的瘴毒,她都能理解。
高璋那個人,愛一個人便是愛入骨髓,恨一個人則是恨不得徹底將其毀滅。他對她有多少狠毒,便對她有幾分情意和失望。
她輕輕嘆了口氣:“我將他傷得那般,他給我投了瘴毒,從此後我與他也是兩不相欠了。”
路放終於鬆了口氣,抬手握住她的,道:“若是你覺得欠了他,我便替你還,絕對不讓你心中對他有半分歉疚;若是你不覺得欠了他,那我便要讓他為你身上的每一點傷疤付出代價。”他說到最後兩句話時,深黯的眼底依然是平靜的,可是那平靜里,卻莫名地讓人感到寒慄。仿佛他說這麼一句,將來便是必定會去做的,是不容人質疑的。
這是秦崢從未看到過的,一時她不免有些怔住。
不免想起昔日他躺在那裡要死,自己幾個巴掌扇過去的情景。當時哪裡曾想到,那個沒有半分求生意志的少年,如今竟然長成了這般模樣,英姿挺拔,冷峻無畏,舉手投足間儘是大將風範,隱隱然有王者之姿。
她想起這裡,不由笑了,便隨意問路放道:“我若欠了他,你便不為我報仇了嗎?”
路放見她眸中笑意,心中也是安慰,知道她竟然開起了玩笑,當下便道:“若是你覺得欠了他,我自然會饒他一次後,再為你報仇。”
秦崢笑點頭道:“好,那我等著。”
這兩個人說笑間,便聞聽外面有人來報,卻是諸葛銘來見。路放便讓秦崢歇著,又喚來阿穗侍奉,自己則去見諸葛銘。
待見了諸葛銘,卻見對方一臉喜色,問及時,方才知道,此次路家軍和何笑都派了人去找申屠江,那個申屠江卻早已先他們一步,離開了南蠻軍,此時已經是不知去向。不過好在他們找到了一位名醫,便是遊走四方的神醫游喆。
游喆這個人,在為高璋診療的時候曾經和申屠江相處過一段時間,或許對於這瘴毒知道一二呢。
路放聞言,忙點頭,命人將游喆帶來。
片刻之後,諸葛銘便將灰頭土臉的游喆領了上來。
原來當日,秦崢刺了高璋,高璋命懸一線,游喆受命救人,高璋幾次生死一線之隔,都是游喆將這個人的性命救了過來。後來申屠江也趕來了,兩個人便一起救人。開始的時候還彼此看不慣,後來漸漸佩服對方,竟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於是也偶爾有所切磋。
後來高璋匆忙回了南蠻後,申屠江也因事離開了,游喆想著自己留了也無用,便要離開南蠻軍四處飄零。卻正好,受命前去抓申屠江的單言沒有找到申屠江,看到了游喆,對這個人是有印像的,便把這個人給拎回來了。
游喆一路飯菜都不曾吃好,在馬背上顛簸得更是難受至極,一下子就被扔到了這隔離營,逼著要去給秦崢等人看病。
他苦著臉,沒精打采地先去為秦崢診脈。
待見了秦崢,卻是吃了一驚,指著她道:“你,你不是……”
秦崢卻也認出了這個神醫,當日就是他,一語道破了自己的陰謀的。
她冷哼了聲:“這不是游神醫麼,真箇好本事,若不是你,怕是高璋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第74章
她冷哼了聲:“這不是游神醫麼,真箇好本事,若不是你,怕是高璋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路放並不知道秦崢害高璋,卻被這個游喆道破的事,只以為她是指游喆救了高璋的事,便道:“是了,就是他救了高璋。”
提起這個,游喆只覺得苦不堪言:“他們刀架到我脖子上要我救,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秦崢淡掃了他一眼,道:“你但凡還是大炎人,有點良心,便替路家軍解了這次的瘟疫之苦,也算是你將功補過了。”
游喆連連點頭,一時又關切上前,查看秦崢身上的紅疹,待看到身上那斑駁鞭傷,不由搖頭嘆息。
“這南蠻人,也忒地心狠手辣了!何必對一個姑娘下這種重手呢!”
秦崢挑眉,冷眼望著游喆,游喆頓時心虛,於是大罵一通高璋。
路放從旁,卻是看出了門道,便問秦崢:“是不是這個人害了你?”他說出這話時,語氣雖然平淡,可是其中自有一股讓人說不出的威懾之感,弄得名醫游喆莫名地心驚膽戰起來。
秦崢還沒來得及說話,游喆便忙道:“不不不,萬萬沒這回事……”
路放徵詢地看向秦崢。
秦崢垂眸,卻是不再提了,只是淡聲道:“游神醫,軍中的瘟疫,還是要麻煩你了。”
游喆連聲道:“那是那是,我必然要盡展我平生所學,治好這瘟疫。”
路放見狀,冷道:“不但要治好瘟疫,還要把秦崢身上的疤痕都治好。”
游喆吸了一口氣:“這個,卻是有些難。”這疤痕不知道多少時日了,都已經留下痕跡,再治,總是難了的。他又不是神仙。
路放聽了這個,面上不豫,冷沉的目光she向游喆。
游喆頓時覺得有千鈞之力向自己壓來,只好道:“這個……我盡力而為便是了。”
自此,游喆便開始和孫自英商量對策。兩個人一個是對這些瘴毒有所了解,且醫術實在是高明,經驗也豐富,另一個則是在這裡觀察各種病患記錄有詳實的數據。這麼兩個人討論了一個晚上後,結合之前孫自英自己開出方子的各種效果,最後終於拿出了一個辦法來治這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