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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絡腮鬍的路一龍痛聲道:“九少爺,隨我們回去主持大局吧!”

    刀疤臉的路一虎仰天長呼:“九少爺,我大炎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哪!”

    略禿頭的路一豹低頭嘆息:“九少爺,兩萬殘部,正等著您回去主持大局啊!”

    胖胖的路一袁發現,他們已經把詞說盡了,嘴唇蠕動了一番,終於說:“九少爺,我們好苦啊!”

    托雷受不了了,長嘆一聲:“我看這四位都是漢子,對我的胃口。”說著,端了一壇酒出去,分與他們四個人道:“我托雷素來最敬佩仁義之輩,四位,美酒贈英雄,務請收下!”

    絡腮鬍的路一龍抱拳道:“多謝壯士!那路一龍就不客氣了!”說完,接過來那壇酒,抱著仰脖大喝,咕咚咕咚,灌下了四分之一。

    然後他抹抹嘴,將酒罈遞給了路一虎。路一虎接過來大喝,又灌下了四分之一,接著是路一豹,路一袁,一輪下來,一壇酒是沒了。

    托雷越發敬佩這四位了,忍不住一聲喝彩:“好酒量!”  

    四位大將抱拳:“這位英雄,謝啦!”

    托雷端著酒罈子進屋,面上訕訕的,嘿嘿笑道:“咱們沒酒喝了呢。”

    秦崢望著路放,路放淡聲道:“沒酒喝了,就睡去吧。”

    托雷指指外面,瞪大眼睛道:“真讓他們在外面跪一夜?”

    路放不答話,逕自走出屋來,望著院子裡的四位昔日愛將。

    四位大將目含悲痛,殷切地望著路放。

    路放低聲嘆息:“四位,我路放面前,註定是一條落下千古罵名的路,我不想讓你們陪著我一起走這條路。”

    四位大將齊齊一拜到底:“九少爺的路,就是我們的路。九少爺能走,我們便能走。”

    路放忽然伸出手來,將手心攤放在四位昔日愛將面前,手心裡,恰恰是一個“罪”字。

    雪花輕輕落在他的手心裡,落在他修長的指骨上,落在那個永世無法磨滅的“罪”字上。  

    他輕聲道:“這個字,是我這一世無法消弭的罪。”

    四位大將深深地望著那個“罪”字,呼吸漸漸沉重起來。

    初春的夜裡,雪花飄落萬家,小院子裡靜謐無聲,只有四位大將的喘息,是如此的清晰。

    良久,他們齊齊伸出手臂來,挽起袖子,就著微弱的雪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的手臂上,有一個同樣的“罪”字。

    絡腮鬍子路一龍低下頭,緩慢而沉痛地說:“九少爺,沒有人給我們定罪,也沒有人給我們刻字,我們是自己給自己定罪,自己給自己刻字,自己拿著刀,一筆一划地刻。”

    他眼眶中幾乎要落下淚來,他低下頭,幾乎將頭低到雪地里:“我們是大炎的罪人。”

    曾經的十萬路家軍,都是熱血的好男兒,都是恨不得為大炎流盡最後一滴血的,可是卻親手打開大門迎入了生死之敵。這是戰者的恥辱,這是男人的恥辱,是每一個流亡的夜裡無數次地拷問著他們的心的鞭笞。從來沒有人給他們定罪,是他們自己把罪字一刀一刀地刻在手臂上。

    路一龍語音悲愴:“九少爺,這一輩子,我們每握一次刀,每吃一口飯,都要記起,這是路家軍一世無法洗清的恥辱啊!”  

    他深深跪拜在地,幾乎顫抖的聲音道:“九少爺,回去,給我們主持大局吧。自從韓陽城之後,路家軍群龍無首,只能散兵游擊對付南蠻,又沒有糧糙供給,咱們的弟兄吃盡了苦頭,有凍死的有餓死的,也有被南蠻軍殺死的。如今高璋率南蠻二十萬大軍將我們所在的鬼斧山圍了個水泄不通,揚言給我們七日時間。若是不降,七日之後便圍剿剷平,將我們路家軍盡數滅絕。如今我路家軍僅剩兩萬殘餘,又糧糙不濟,大家面黃肌瘦在山上苦度日頭,哪裡可能抵得過南蠻的二十萬狼虎之師!”

    路放聞言,原本水波不動的眸陡然she出寒芒,盯著眼前四個昔日屬下,冷聲問道:“你們為何不早講此事?”

    路一龍都要哭了:“九少爺,世間傳言你同大將軍以及其他少爺一起被處斬了,我們也一直以為你死了。直到幾日前,我們走投無路,前去找人助戰,聽到路途的客商描述起第七夫人,竟然很像我們大小姐,於是便報著一線希望找到第七夫人,果然就是咱們大小姐,這還是大小姐告訴我們,你竟然還活著,於是我們四個就忙跑到這裡來了。來了後,我們看少爺根本不想跟我們回去的樣子,也就不敢講……”

    路放眸中透出思索:“高璋說是哪日開始圍剿鬼斧山?”  

    路一龍忙道:“今日是正月二十一,再過三天……”他幾乎想掰著手指頭算了……

    身後的路一袁卻是記得真切,忙補充道:“九少爺,高璋說是若到了正月二十四的午時,我們路家軍還不歸降,他們就要開始圍剿。”

    路放聞此,沉吟片刻,點頭道:“你們先回去吧。”

    路一龍抬頭,不解地望著路放。

    路放緩緩補充道:“我會在正月二十四的午時前,趕回鬼斧山。”

    路一龍眸中露出驚喜,他鄭重地點頭道:“好。”

    四位大將聽此,懸起的心總算放下一些,當下再次深深拜過路放,然後帶著滿懷的期望,轉首,魚貫離開。

    ☆、第39章 別離

    送走了四位大將,路放仿若無事一般重新回到正屋,繼續坐下吃飯。

    托雷一邊吃飯一邊小心看著路放,等到一碗粳米飯都被他扒拉得見了底,他終於忍不住了:“你要離開了啊?”  

    路放道:“是。”

    托雷滿臉感慨,雖然說他剛來的時候,頗把路放當成競爭對手來看待,兩個人也時不時發生點小矛盾,可是如果沒有了路放這個夥伴,那麼他在這裡憑空少了不少樂趣啊。再說了,沒有了路放,很多很多的活,該誰來干呢?

    不過托雷也知道,像路放這種人,窩在這麼一個鄉下小地方當夥計實在是太屈才,他其實從很久前就聽說過路放的大名,那是一個在傳說中諸如“鄰家少年”般優秀的存在,總是每每讓他生出幾分不耐煩。

    他曾想過有一天他也許會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天才般的鄰家少年,不過卻沒想到,竟然能一起共事——還是在這麼一個小店裡一起當夥計。

    托雷有點紅眼圈了,他說:“你就要走了,我們不痛快地喝一場,實在是說不過去。”

    秦崢指尖輕敲著桌面,笑對托雷道:“托雷,去買酒吧。”

    托雷有幾分不情願:“為什麼要我去買酒?”這大雪天的,出去一踩一腳的雪,陷進去拔都拔不出來啊。

    

    秦崢好整以暇地道:“你把咱們的酒給了別人喝,難不成不是你去買?如果不是你窮大方,咱們會落到無酒可喝的地步?”

    托雷想想也是,只好道:“罷了,我去就是!”左右也不是什麼難事。

    待托雷取了銀子出門去了,秦崢望著路放的眼眸中透著思索:“路放,你想去與何笑合作嗎?”上元節時,何笑勾引路放的話語不要太露骨。

    路放輕笑了下,搖頭道:“不會。”

    他眸中沉靜,看起來腹中自有一番成竹:“一來何笑已經托起了一個孟南庭,若是此時再和我共商大事,孟南庭難免對他不滿,何笑也未必對我全力以赴。二來若是拿人錢財,勢必受人掣肘,凡事不能隨己願。我確實要去找他,卻並不是向他要金銀輜重。”

    秦崢挑眉,不解,不過她沒再問,畢竟如果路放真得要走,那他幹得就是大事,影響到整個時局的大事,這不是她能操心和干涉的。

    路放卻是要說與秦崢聽的,他不疾不徐地道:“秦崢,你知道為什麼我的父親和七位哥哥皆在韓陽處死,只有我被暗暗地押解回都城嗎?”  

    秦崢薄薄的眼皮動了下:“不知道啊……”

    路放笑了下,笑裡帶著比冰雪還要寒涼的味道:“因為確實有人貪污了軍餉,不過自然不是我的父親,而是皇上的寵臣嚴嵩。”

    秦崢不說話,只安靜地聽路放講。

    歷朝歷代,有那賢良忠君愛國之輩,自然便有些jian佞小人。jian佞小人既然能罔顧國計民生於不顧,謀害忠良,自然也能為一己之私貪污軍餉。

    路放起身,負手而立,望著窗外漫天飄飛的大雪,聲音仿佛從極為遙遠的方向傳來:“當日邊關吃緊,我和我父兄抗擊南蠻,然後在最為關鍵的時機,糧糙不濟,將士們以野糙充飢,面黃肌瘦,在這種情況下,不幸打了幾個不大不小的敗仗。我父親接連修書數封,並多次向皇上請旨請求加派糧糙,然後卻一直沒有消息。後來父親不得不派我回去打探,結果我被嚴嵩堵在了半路,就是這一次遭遇,我發現了一些疑點,查到了嚴嵩暗中貪污軍餉,截圖糧糙的證據,並查到了嚴嵩隱藏軍餉以及其他贓物的地點。於是我忙修書父親,父親讓我速度回都城稟報皇上。可是這時候嚴嵩已經發現了異樣,他一直在暗中構陷我的父親,如今見此情景,竟然聯合朝中黨羽以及後宮安插的勢力,為我路家定了一個貪污軍餉圖謀不軌的罪名,而那消失的軍餉以及路家軍的幾個敗仗便成為了我們謀逆的鐵證。”  

    路放停頓了下,又道:“他們殺了我父兄,卻獨留下我的性命偷偷地押解回都城,我並不知道嚴嵩在皇上面前捏造的什麼理由。不過真正的原因就是,我為防意外,將他貪污的軍餉已經暗中移到了他處,他找尋不見,便想將我掌控在手中嚴加逼供。”

    他說到這裡,扯出一個冷笑:“只可惜,他沒能等到提審我,南蠻就以雷霆之勢打到了都城,他只能倉皇逃跑了。後來聽說是被高璋捉住,投了高璋。”

    秦崢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你要用嚴嵩貪污的那批軍餉?”

    路放點頭,語音朗朗:“是。或許外人認為需要避嫌,我卻不願意避。我路家百年忠良,對大炎問心無愧,對先帝無愧,如今昏君當道,是君逼臣反,我偏偏要用這貪來之軍餉,在這混沌亂世打出一片天來。”

    窗外白雪反光映襯著他削瘦的臉龐,傲骨如山,眉目森然,他身上自有一股磅礴之氣。

    秦崢點頭:“極好啊,這下子你兵也有了,銀子也有了,名聲是現成的。你若回去,登高一呼,響應者必然眾多,憑你昔日戰場赫赫威名,何愁不能在這亂世占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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