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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青小心地挪到一旁,乖乖地站著。

    高璋過了許久,終於不看那虎皮毯了,卻又吩咐段青:“去把那邊案上的書給我拿過來。”

    段青忙走過去,拿起那本書,卻見是一本行軍布陣的書,拿起來後,走到高璋面前,雙手遞給高璋。

    高璋接過那本書,望了一番,才慢慢掀開,可是看那樣子,卻並不是在看書,反而不知道想些什麼。

    段青暗暗聳了聳肩,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怪人。

    只是自己落在他手裡,實在是苦,不知道何時才能離開?

    段青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卻忽然領悟開來,她本來就要去敦陽查訪當日那個秦崢的事。如今遇到高璋,若是能從他嘴裡套出一二,豈不是妙哉?

    段青有了這個主意後,心中暗喜,便想著要好生伺候高璋,以便從他嘴裡套取消息。

    自那日後,段青不多話,不礙事,每日醒來便來高璋這裡報導,凡事多思多看,勤快細緻周到體貼。果然,沒幾個時日,高璋便有離不開自己的趨勢了,平日言談間,也不再動輒冷怒陰沉了。

    段青很滿意,再接再厲吧。  

    只是緊接下來,多湖和高登都吃了敗仗,高璋心情陡然不好起來,自己掙扎著起身,將案几上的物事一掃而光。

    段青縮縮脖子,這個時候,希望高璋徹底忘記她這個人吧!

    誰知道高璋眼角餘光掃到段青,瞪了她一下,忽然冷聲命令道:“給本將軍去熬一碗湯來!”

    熬湯?

    段青小心賠笑:“將軍,我不會熬湯啊!”

    高璋怒不可支,冷道:“不會熬,那就學!”

    段青癟癟嘴巴,只好連聲道:“好,好,我這就去學。”

    於是她去熬湯了,熬湯的時候,身邊跟著三五個壯漢,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待她好不容易將湯熬好了,盛湯的時候,卻是不小心又將手燙傷了。

    段青幾乎想哭了,怎地如此的不幸運呢,或許自己真箇就是毛手毛腳。

    段青想起往日夫君對自己的諸般體貼,她何時需要親自下廚過啊!

    在一旁壯漢的瞪視下,段青顧不得手上剛起的泡,用籠布捏了湯煲放在食盒中,提著給高璋送去。這一路上自然又是三五個壯漢跟隨監視。  

    待段青提了食盒,在營帳內低聲喚道:“大將軍,雞湯來了。”

    高璋低啞命道:“進來。”

    段青進去後,將食盒放置在案几上,就要為高璋盛湯,誰知道這麼一回頭間,卻見高璋正抱著一個砂鍋,在那裡低著頭望呢。

    那砂鍋?

    ☆、第78章

    生得黑乎乎的模樣,無任何花紋修飾,只是最為樸實簡單的樣式,端的個結實耐磨……

    記得分明,這是昔日她生下阿諾後,他找了人特意打造的,說是要慶祝阿諾生下。她那時並不知道為何打造一個砂鍋,心中也沒在意,可是那砂鍋的樣子,卻是牢牢記得的……

    段青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腿便一軟,待反應過來,猛地個撲了上去,劈手就將那砂鍋硬生生地奪在了手中。

    高璋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他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兩手,再看看緊抱著砂鍋一臉狐疑的段青,鐵青著臉,幾乎是怒都忘記了,咬牙硬聲問:“你——在做什麼!”  

    段青這次卻是絲毫不再畏懼他了,摟著那砂鍋在懷,瞪目逼問道:“這砂鍋你是從哪裡來的?怎地在你手中?”

    一時之間,營帳外的守衛聽到動靜,忙問:“將軍?”

    高璋冷道:“沒你們什麼事!退下吧!”

    那守衛知道最近這些日子大將軍脾氣都不太好,動輒暴怒,當下只以為那個段青一時哪裡做的不好惹怒了將軍,於是並不奇怪,便退下了。

    高璋抬眸,望向段青,卻見她雙眸冷厲,長眉微挑,這麼一打眼看過去,倒是和秦崢像了七分。

    他臉色稍緩,道:“這是秦崢的,你不是和她極熟嗎,怎麼又來問我。還是你根本不知道?”高璋審視段青一番,想著看來段青和秦崢關係也不過是一般罷了?

    段青聽的秦崢這個名字,越發狐疑,怎麼不過是短短時日,這個人又是占了一人的飯莊,又是拿了他的砂鍋?到底一人出了什麼事。

    她皺眉沉思一番,卻是心亂如麻,理不出個頭緒,於是便隨口問道:“這個秦崢,又是誰。”  

    高璋越發狐疑,道:“難道你不知道,秦崢便是阿諾。”

    段青乍一聽“阿諾”兩個字,臉色驟然變了,只因這是她離開之時為她那個剛出生不滿一月的女兒起的名字。

    怎地,這個秦崢竟然叫了這個名字?

    段青慘白著臉,盯著高璋,僵硬地問:“阿諾,阿諾又是誰……”

    高璋至此終於明白,原來秦崢和段青其實並不認識?可是為何她如今又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不過左右這個女人翻不出他的五指山的,於是他反倒老神在在地道:“阿諾,你不是和她很熟嗎,就是她和本將軍求情,放你出去的啊。”

    二十七號?

    她也叫阿諾,她就是那個秦崢?

    是了,她擅煲湯,是個好廚子,若說她是那個傳聞廚藝高超的秦崢,卻也是能對得上的。

    可是,這一切哪裡不對呢……

    驟然間,段青仿佛被雷擊一般呆愣在那裡,她就如同站在萬丈深淵的邊上,面前是一團的混沌。  

    往日一幕又一幕漸漸在腦中浮現……

    破敗的青衣巷裡飽經風霜的瓦楞……不過數日功夫,轉眼間便天下大亂的局面……秦崢是一人飯莊的東家,秦崢就是阿諾,砂鍋就是阿諾的……秦崢說,她父親死了的,她要報仇的……

    段青越想越覺得可怕,渾身發冷,兩眼發直,猶如中邪一般,她迷茫地搖著頭,喃喃地道:“這……這是……”

    其實不是沒有蛛絲馬跡的,難道你偷吃著秦崢的煲湯時,不曾覺得那個味道似曾相識嗎?難道你望著秦崢時,不曾覺得那個女子分明面善嗎?難道你望著這分明和記憶中不同的世間,不曾有過懷疑嗎?

    難道

    ——你就沒有想過自以為是反被造物主玩弄於鼓掌之間嗎!

    只是不願意去信,不曾去想罷了……

    如今一切,血淋淋地呈現在眼前,段青如同被活生生的拋入了冰冷刺骨的寒水中,她再也無法忍受,忽然大聲悽厲地尖叫:“啊————————”  

    懷中的砂鍋,砰然落地,發出巨響。這砂鍋不知是何物所制,竟然不曾碎開。

    高璋冷目望著段青,皺眉,只覺得這個女人,簡直如同瘋子一般。他剛才怎麼會覺得這個女人和秦崢有幾分相似呢?

    門外,守衛暗暗嘆息,心道這個女人怕是慘了。

    段青一聲尖叫之後,猶如崩潰一般,渾身顫抖,兩眼直直地盯著高璋。

    忽然,她猛地跳起來,一個箭步撲倒高璋面前,兩隻手抓住高璋的衣領,怒氣張揚,冷聲逼問:“說,現在年號是什麼!”

    高璋擰眉,越發覺得這個女人是個瘋子。

    段青卻不容他不回答,她眸中閃著瘋狂的悲慟和無邊的絕望,她抱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緊抓著他的衣領,掐住他的脖子,幾近崩潰地逼問:“說——現在年號!大炎的年號!”

    高璋越發皺眉,冷眼旁觀這個女人的瘋狂,終於道:“現在是大炎仁泰二十三年。”

    ……大炎仁泰二十三年……  

    段青最後一絲的希望沒入冰水之中……

    她頹然地鬆開了掐住高璋脖子的手,僵硬而呆滯地望著地上的砂鍋,喃喃地道:“是了,她說要報復仇的,他已經死了的……”

    她蹲在那裡,猶如一個迷路的孩子。

    口中喃喃著:“阿諾已經長大了……他也死了……”

    她該怎麼,去撿回那段消逝的時光,又該如何,去走到那個最初的原點。

    一切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命運,原來可以開這樣的玩笑!

    床上的高璋,若有所思地望著段青,眸中再次泛起狐疑。

    或許,這件事情別有隱情,而她和秦崢的關係,還是值得他去探查一番的。

    而在這之後,他卻得到一個機密消息,父王病重,必須速回。

    他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高登,而是撐著傷重後依然虛弱的身體,帶著身邊幾百名親信,輕車上路。臨走之前,他只略一猶豫,便把那個失魂落魄喃喃自語仿佛傻了一般的段青帶上了。  

    誰知道高登竟然也有自己的門路,竟然也得了消息,緊隨他之後,也帶著親信上路,策馬加鞭趕往南蠻王庭。

    鹿死誰手,端看接下來怎麼演繹了。

    高璋騎著快馬,忍著病痛,卻是想起那個女人。

    他還會回來的。

    下一次,他便沒有那麼容易放棄。

    該還給她的,他已經還過了。

    ————————

    第二日,秦崢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了路放。透過窗欞看去,卻見這人正拿著茅糙上了屋子,修整這糙屋呢。游喆也起得早,從旁看著,指點道:“這裡再放多些,那裡少些……”

    見秦崢露頭,游喆忙打招呼道:“小伙子真勤快,天不亮就起來了,先在外面壘了一個灶,說是大熱天的在屋子裡燒灶太悶,又弄了糙來要加固房子,真箇勤快!”更難得的是這麼勤快的小伙子竟然是個征戰四方的大將軍。

    游喆笑看著秦崢,真箇看不出,這個姑娘倒是有福氣,將來還不知道多少好事在前頭等著呢。  

    秦崢卻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福氣,她只是坐在炕頭上暗自嘆息了一下,想著以前自己也是一個勤快的,怎麼生了一場病,受了這一場折磨,竟然愛睡起了懶覺?果然這人啊,萬事都是個習慣,怪只怪之前養病把精氣神都給養沒了。

    秦崢正要下炕,這一動腳,卻發現自己身體還是虛,果然人是逞不得強的。這正一隻腳在下一隻腳在上時,路放卻不知道怎麼這麼迅捷,竟然端了一碗熱粥來遞上。

    這粥乃是豆粥,因游喆曾說“豆粥能驅晚瘴寒,與公同味更同餐。安知天上養賢鼎,且作山中煮菜看”,正所謂天鼎煮粥,驅散瘴寒,分而食之,不成神仙也壽長,是以這次來山中養病,路放第一要帶的便是各色雜豆和上好粳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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