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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末不解:“茉莉花,那是什麼?”
半夏記得在山裡看到過茉莉花的,便形容了一番,無末當即明白了,隔天便用籮筐給她背回來許多的茉莉花苞。
半夏想笑,想著自己便是生八個娃也喝不了這麼許多啊,她便把多餘的收起來放到山後,想著以後誰家生娃的時候送給人家得了。她自己留出來的分成兩個小石罐放著,一個給妹妹忍冬,另一個自己泡水喝。
山裡的清泉清澈甘甜,泡出花茶來別有一番風味,半夏喝了頓覺不錯,於是想著回頭讓無末也一起喝喝好了。
可是送給忍冬的花茶,她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儘管半夏給她解釋喝了這個最後生的時候會容易,可是她卻還是隨手將那個仍在一旁:“姐,我不愛這些古怪玩意兒。”說完便低頭自己在那裡做衣服,把半夏晾在一旁。
半夏心知忍冬是因了沒當上族長夫人而生氣,倒也不惱,還是把花苞茶放在那裡:“你先留著,回頭有興致的時候喝喝,總是好的。”
就在這時多琿過來了,她熱情地給半夏端來野豆湯:“半夏,喝一些吧,這大熱天的,喝了正好解暑。”
半夏謝過後,端起來喝了,邊喝邊喝多琿媽媽說話,其中便提起了名字,半夏笑道:“都已經起好了,無末說了,若是女娃便叫阿水,若叫男娃便叫山遙。”
多琿媽媽聽了一愣,很快便笑了:“那我盼著是個女娃呢,阿水是個好名字。”笑意間,她眸子裡有絲回憶。
半夏知道她必然是想起了無末的母親,那是望族的一個禁忌。儘管無末已經重新被納為望族人,但是依然不會有人主動提起阿水。
可是多琿媽媽猶豫了下,終於還是說了:“這些日子,我時常想起她,若是她在,竟然也是要做奶奶的了,她該多高興啊!”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笑著道:“趕明兒我告訴老媽媽,她一定高興的。”老媽媽其實孫輩重孫輩早已無數,可是阿水的後代這唯有這一個,內心自然期盼得很。
半夏點頭:“說得是,我也正想過去看看她。”
聽說自從族長去世後,老媽媽拒絕了十一個兒女要把她接過去住的孝心,執意一個人住在原來的舊茅屋裡。兒女們雖然有心孝敬,可是沒辦法,只好輪流著去陪她。
半夏和多琿媽媽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告辭去老媽媽那裡。恰好費便在那裡給老媽媽做飯呢,費見了半夏並沒多說話,只逕自出去了,留下老媽媽和半夏說話。
老媽媽拉著半夏的手,囑咐了許多,人老了,難免念叨,喜歡說以前的事。她聽到若是女娃打算起名阿水的時候,愣了愣,隨機便哭了:“回頭生了後,記得帶到這裡來讓我瞧上一眼。”
半夏忙笑道:“那是自然了,到時候我和無末帶著她一起過來看你老人家。”
半夏走出屋子的時候,只見費已經做好了晚飯,一個人正坐在院子裡樹下石凳上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費見半夏走出來,點頭打了個招呼,半夏便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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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陽光很好,半夏指揮阿諾和無末把屋後山洞裡的存糧都拿出來曬曬。望族的主食是肉,肉保存不了太久,所以望族人一般都是暴曬為肉乾,吃的時候拿水去泡去煮的。如今半夏唯恐這些肉乾受cháo壞了,便趁著這天氣好,將放在山洞最裡面的都搬出來,攤在自家院子裡過過太陽。
阿諾從懂事起就跟著爺爺四處流浪乞討,本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如今看了這麼多吃食,也是歡喜,一邊曬,一邊拿了一塊看著好看的肉乾過去給爺爺瞧。
孫老爺子坐在無末用樹枝麻繩製成的座椅上,下面還有兩個木輪,正好讓阿諾推著他到處走走。
他笑呵呵地看孫子拿過來的肉乾,待到孫子又去幫著半夏幹活,他一個人仰頭透過濃密的枝葉望向天空
這一輩子,窮困潦倒,原本還擔心自己走了後孫子會受苦,如今是遇到好人家了,他不怕了。
他扶著木扶手,將虛弱的腦袋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想,孫子以後會長大的,他不擔心了……不擔心了……
這是一個炙熱的午後,當半夏和阿諾把肉乾都平攤在地上後,半夏怕孫老爺子口渴,於是讓阿諾去倒碗水給孫老爺子喝。
阿諾笑著抬頭望向爺爺,大聲問道:“爺爺,我給你倒水去。”
可是孫老爺子仰著頭望天,沒有搭腔。
阿諾歡快地跑過去:“爺爺,你渴了嗎?”
孫老爺子依然沒有搭腔。
阿諾一下子愣了,趕緊低□子,搖晃著爺爺的身子:“爺爺,爺爺,你醒醒啊!”
半夏也忙過去,顫抖著手伸到鼻下……
阿諾幾乎屏住了呼吸地望著半夏,眼睛直盯著半夏,唯恐她說出自己最怕的事情。
良久後,半夏低頭,嘆息了聲。
阿諾已經不需要問了,他從半夏嬸嬸的眼中已經看出來了。
他木然地將目光轉移到爺爺臉上,爺爺微眯著眼睛,仰望著藍天,樹蔭細碎地撒在他尚且帶著微笑的臉上。
他走得很安詳。
阿諾低頭,噗通跪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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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末叫來族人,幫著阿諾一起下葬了孫老爺子。孫老爺子的墓地選在上古山下村外的某處,那裡埋葬著一些從遠方前來尋寶而最終客死在這裡的漂泊人。無末找來一塊上好的石材,用鑿子刻了幾個大字,幫孫老爺子把墓碑立上。
阿諾整整兩天幾乎沒吃東西,看著他那么小的身子孤冷站在孫老爺子曾經坐過的輪椅前,半夏心疼得緊。偏偏這幾日她肚子時不時覺得不適,總覺得可能要生了,也實在沒有太過精力時時照顧著他。
阿諾木然地抬起頭,看了看半夏:“嬸嬸,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想站一會兒,你回屋去吧。”
可是他剛說完這話,便看到半夏神情痛苦地捂著肚子。
他小小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擔憂地上前扶住半夏:“嬸嬸,你怎麼了?”
半夏的臉痛苦地幾乎要皺在一起,無力地道:“我,我怕是要生了……快,幫我,幫我去叫七斤婆婆……”
阿諾連忙點頭,當下撒腿就要跑著去叫,可是他又不放心滿臉痛苦的半夏,只好先扶著她坐在那裡,這才趕緊跑著出門去了。
今日個真真是不巧,恰好無末上山去了,他原本想著趁半夏還沒有生趕緊獵一頭新鮮的野豬回頭給半夏做豬蹄湯喝,誰知道卻正好錯過了。
片刻之後,阿諾就扶著火急火燎的七斤婆婆過來了,隨著來的還有野花娘子以及村里其他要幫忙的婦人。阿諾這才鬆了一口氣,他人小也幫不上啥忙,只好一個人在院子裡傻站著。
站了一會兒,他看到了一旁的追風,只見追風吸溜吸溜地噴著鼻子,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不如騎上馬上山去給無末叔叔通風報信?
想到這裡,他大著膽子走到追風面前,商量著道:“追風,我可以騎著你上山嗎?你帶我上山,告訴無末叔叔嬸嬸要生了。”
追風甩甩尾巴,蹄子輕輕噌地。
阿諾嚴肅地道:“你既然不說話,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說著他試探著上馬,可是追風多麼高大的一匹馬啊,他小小人兒哪裡上得去!如此嘗試了幾次,他正琢磨著要搬來一旁的石凳踩著上馬時,這追風忽然四蹄一彎蹲在了地上。
阿諾大喜,連忙翻身上去。他上馬坐好,追風站起來,撒開蹄子往山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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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得益於半夏喝過的花苞茶吧,她並沒有感到特別難以忍受的痛苦便順利地將娃兒生出。聽著那娃兒嬌嫩卻響亮的哭聲,她總算是鬆了口氣。野花娘子趕緊拿來事先準備好的熱湯給半夏喝,正喝著,一旁的七斤婆婆將小娃兒洗乾淨抱到半夏身邊,笑呵呵地道:“是個女娃呢!”
半夏抱過這小娃,卻見她人雖小,頭髮卻茂盛得很,眉毛竟然也是有的,眼fèng很長,嘴兒小小的嘟著。
七斤婆婆坐過來,慈愛地笑著道:“這娃兒好啊,我接生了許多小娃,倒是沒見過一生下來就這麼好的頭髮的。”
半夏抿唇笑了下,又見她小胳膊渾圓滿是藕節,小拳頭也肉嘟嘟的,不由得越看越愛,在心裡輕輕地念了聲“阿水”。
就在這時,無末從外面火急火燎地回來了,他臉上流著汗,一進屋便問:“半夏,你沒事吧?”
野花娘子從旁打趣道:“沒事兒,族長大人,快看看你家閨女兒。”
無末終究擔心半夏,竟沒聽進野花娘子的話,先蹲在炕前看半夏,只見半夏雖然虛弱,但精神倒是不錯,這才放下心來。於是低頭去看小娃兒:“男娃還是女娃?”敢情剛才野花娘子說的話他竟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野花娘子笑道:“是個胖乎乎的小女娃呢!”
無末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過來,卻恰在此時,小女娃忽努力睜開細長的雙眸,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姿態不屑地瞥了無末一眼,隨後便閉上眼睛養身了。
無末呆呆地望著女娃,抬起頭結巴著對半夏道:“她,她剛才看了我一眼。”
是看了你一眼,瞧不起地看了你一眼呢,野花娘子在心裡打趣地笑,不過她沒敢說出來,畢竟無末現在的身份是族長,和族長說話總是要注意收斂的。
望著無末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半夏抿唇笑得幸福。
阿諾從門邊走進來,遠遠看著無末手中的小娃兒,眸子裡透著好奇。
半夏見了,忙招呼阿諾進來,阿諾走進來,從旁盯著阿水小娃兒端詳。半夏不由得笑了,心道阿諾雖然平日看上去很是成熟的樣子,可到底是七歲的小娃兒呢,看著這剛出生的小嬰兒,自然覺得好玩。當下便讓無末把阿水給阿諾抱。
無末頗有些捨不得,鄭重其事地把阿水遞到阿諾手中,還輕聲囑咐道:“小心點呀,不要嚇到他。”
阿諾雙手捧過小娃兒,猶如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稚嫩的小臉上漸漸露出笑來,抬頭對半夏道:“嬸嬸,阿水真好看!”
阿水雖剛來到人世,可是那細長的鳳眼兒,清晰的眉毛,還有微嘟起的粉嫩小嘴兒,都已經有了小美娃的胚子。
這時七斤婆婆發話了:“好啦,你們大小爺倆先出去,讓阿水先睡,半夏也要休息的。”
見此,阿諾戀戀不捨地將阿水交給了野花娘子,拉著更加不捨得離開的無末一起出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