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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聞言一愣,低頭沉默片刻,才笑道:“那又如何,黃泉路上,正好我陪著父親多走一程。”她抬眼看向一旁的無末,只見無末黑髮隨風飄灑在獸皮袍上,越發彰顯出野性和不羈:“我只是對不起你,倒是把你連累了。”
無末搖頭否認:“這個你倒不必有什麼歉意,我可不是來幫你的,只是湊巧過來而已。”他話鋒一轉,濃眉一挑,嘲諷地道“你竟然騙我說下山去了。”
半夏低頭不言,她只是不想連累他而已。
無末見她不答言,竟然冷笑道:“為了你的父親,你真是豁出去一切啊!”
半夏聽出他語氣中濃濃的嘲弄:“你不懂的,父親從小對我極其疼愛,他便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無末嗤笑一聲:“我當然不懂。”他慢慢地扭過頭去不再看半夏:“我沒有父親。”
第六章(修)
此時狼群漸漸縮短包圍圈向中間聚攏,它們嗥叫著,陰森的眼睛盯著中間的這兩個人類,仿佛要將它們撕得粉碎。
當狼的爪牙幾乎要抵到半夏的毛氈時,她眼裡也終於露出了恐懼之色。
半夏聲音開始出現一絲顫抖,不過還是強自鎮定:“怎麼,怎麼辦?”她大無畏她視死如歸,不過當一個弱女子看到這麼多隻兇悍的狼步步逼近時,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這比直接引頸一刀更讓人膽顫。
無末不置可否:“我不知道。”別說他一拳難敵群狼,縱然能,他也不能和狼廝殺。剛才打昏一隻狼,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吐出嘴的話語雖然冰冷,但他還是伸出有力的臂膀將半夏攏在身後。
半夏摸著懷裡的牙牙糙:“我沒有辦法把牙牙糙帶給爹爹了。”
半夏緊握著懷裡的牙牙糙,努力回憶上一世死去的情景。
那是太過模糊的記憶了。
冰冷的海水,身後得逞的笑容,這兩個最深刻的記憶在她腦中浮現。她記起來了,丈夫,巨額財產,浪漫的海上游……然後是痛苦的死亡。
半夏拼命搖頭甩去這些,瞪著狼群。沒關係,你們來吧,我不怕的。至少這一次我是為了爹爹而死,我是為了救自己愛的人……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高昂清亮的嗥叫之聲傳來。
當下不但無末和半夏,就是群狼都為之動容,紛紛望向嗥叫傳來的方向。
只見遠處半山腰處,有一隻狼迎風而立。這隻狼要比群狼大出許多,通體黑色,猶如錦緞,神態高貴,目光倨傲。此時大雪已停,朝陽東升,它黑色的毛皮被鍍上了一層金澤,猶如不出世的神祗一般屹立在群山之中。
群狼見到了這頭狼,紛紛低頭做臣服姿態。
無末遠遠望過去,沉著的目光中露出一絲驚喜,不由得試探著大聲喊道:“小黑?是你嗎小黑?”
黑狼聽到喊聲,神態散漫地望了眼下面的兩個人,隨後緩緩仰天瞭望,發出一聲悠長高亢的嗥叫。
群狼聽到嗥叫,紛紛回應,一時間狼嗥四起,山巒為之動容。
無末握住半夏的手緊了緊,示意她不要害怕。
半夏點頭,她已經看出事情有所轉機,便小聲地問無末:“這隻狼,你認識?”
無末沒有回答,只是抬頭仰望著半山腰那隻迎風而立的黑狼。
就在這時,群狼開始三三兩兩撤走,不多時功夫,白色的雪地上全都是被踐踏過的狼爪印,卻連一個狼影都沒有了。站在山腰上的那隻狼,再次望了山下兩人一眼,低低地叫了一聲,也跟著轉身離去了。
無末望著那隻黑狼在山間飛躍消逝的背影,面上有幾分落寞。
而此時的半夏簡直是有死而復生的感覺,再想到懷裡藏著的牙牙糙,與剛才的絕望真是天壤之別。她見無末感傷地站在那裡,忍不住關心道:“如果這隻狼真的是你認識的狼,那也許以後還會見面的。”
無末搖了搖頭,木然地回頭望了眼半夏,啞聲說:“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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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下了上古山,無末便道:“你自己回家去吧。”
半夏小心地望著無末臉色問道:“你怎麼了?不一起下山?”
無末嘲諷地笑了下,反問半夏:“你們的族人看到你和我這個不祥之人一起下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半夏無言,她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她並不怕。
她望著無末的眼睛,堅定地說:“你不是不祥之人,你是個好人。我不怕別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無末有一瞬間的怔愣,不過他很快冷笑了聲:“別說笑了,你下山去吧。”說著他逕自轉身走了,一分都沒有多停留。
他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去狼的禁地,負荊請罪,向那隻被他打暈的狼道歉。
半夏望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她開始有點心疼這個男人了,不過這種情緒很快便被她甩掉。現在對於她來說,最要緊的事就是趕緊回到村里,將牙牙糙給爹爹服下,晚了也許就耽誤了。
當她回到村裡的時候,族人們看著她的目光很是驚訝,仿佛大白天遇到了鬼一般。當他們發現她確實活著回來時,一個個上前表示慶幸,而半夏家的鄰居阿牛嬸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半夏,你嚇壞我了,我聽你妹妹說你再也回不來了,你如果真沒了,我們家二犢可怎麼辦呢!”
牛嬸家的二犢子是個啞巴,一直沒有娶媳婦兒,牛嬸子很中意半夏,只可惜半夏的爹爹一直沒答應。如今半夏失而復得,牛嬸子自然是高興,又有希望了。
對於牛嬸子的興奮勁兒,一旁的族人不禁發出陣陣笑聲。
半夏往日有些反感牛嬸子總是把自己和二犢子湊成一對,不過如今她高興,也沒說什麼,只是淡笑了聲和大家說等會兒見,她著急回家。
村里第二年長的老人瑞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半夏的肩膀:“小半夏,趕緊回家吧,你妹妹忍冬以為你回不來,在家裡哭得眼睛都腫了。”
半夏告別了眾人,匆忙向家的方向走去。一走近家門,她就聽到聲聲啜泣,心裡禁不住一疼:可憐的忍冬,她從小就是禁不住事兒的,如今自己留著她一個人照顧爹爹,還不知道有多傷心呢。
等她掀開厚厚的毛氈帘子走進去,禁不住愣了。
原來木羊坐在自家灶前,而忍冬就被他摟在懷裡哭呢。
木羊見到半夏回來,慌得連忙起身,忍冬又是害羞又是驚喜姐姐回來,當下真是各種情緒交加:“姐,你回來了?!”
半夏當下不及細說,只點頭說:“是,我帶回了牙牙糙,爹爹怎麼樣了?”
一提起爹爹,忍冬就哭了:“他這幾日都沒醒過來……”
半夏聽了這個,知道爹爹雖然沒醒,但到底還有一口氣在,心裡稍放鬆了。當下先去裡屋看爹爹,只見爹爹雙目緊閉雙唇發紫臉色發黃,看起來就是下世人的光景。她眼淚禁不住流下來,連忙拿出牙牙糙吩咐忍冬說:“你趕緊燒水,我去把這牙牙糙碾碎,讓爹爹就著水服下。”
當下木羊幫著忍冬燒水,半夏一個人去碾碎牙牙糙。一番忙活後,木羊幫忙將老爹扶起,忍冬端水,半夏餵藥。
開始時老爹雙唇緊閉根本無法咽下,不過半夏輕輕拿木勺耐心地喂,老爹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嘴唇蠕動,慢慢將牙牙糙盡數服下。
餵完藥,三個人在那裡等著老爹醒來,木羊則依然在不敢置信中。
“半夏,這真得是你弄來的牙牙糙嗎?”他當然不信了,要知道他的爺爺當族長這麼多年來,也才見過一棵牙牙糙。
半夏點頭:“是的。”她不想說出無末,不想給無末惹來麻煩。
木羊還是不太相信,不過看著老爹逐漸泛紅的臉色,他也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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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老爹被救活了,因為半夏從山上采來了牙牙糙。
這個消息震動了全族,他們紛紛跑來問起半夏發現牙牙糙的經過。半夏隱去了無末,只大致講了自己如何潛入上古山腹地的經歷。眾人紛紛表示驚奇,看著半夏的目光有了不同,就連上人也都對半夏刮目相看起來。原本族中的小伙子都一個個盯著如同忍冬這樣的嬌媚小姑娘,如今他們看著半夏的目光開始變了,他們開始對半夏獻殷勤,暗裡較勁盼著能娶回這麼一個勇敢孝順的好姑娘。而當這些小伙子向半夏獻殷勤的時候,她總是有種錯覺,仿佛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是回頭看,到處看,卻什麼都看不到。
一直到有一天,天色比較晚了,半夏一個人山林里撿掉在地上的果子。她再次感到背後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看。這次她沒有回頭,只是小心地用餘光觀察後面。
夕陽西下,她看到自己的後方有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投she在尚且有著未融化的雪的山地上。
那個身影看起來應該很高大,頭髮很長,用麻繩隨意地紮起垂在一旁。風吹過來時,陣陣拂起。
半夏心中一動,故意腳下一歪,佯作摔倒在地。說是假摔,可是屁股著地那是真的,半夏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雖然疼,半夏依然不忘小心地瞧著後面,可是身後的人影動了動,到底沒有上前。又等了一會兒,眼看夕陽西下,天都要涼了,半夏打了一個噴嚏。
坐在冰冷的地上,心中失望至極,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天下第一等的傻瓜,一氣之下背起竹筐回家去了。
誰知道第二天,她再去拾果子,竟然發現樹底下有好多果子,散落在地。看起來好像是樹上落下來的,可是一棵樹怎麼可以有這麼多果子呢,半夏在這附近拾果子好幾年了,可從沒見過這種事啊。
半夏暗暗覺得好笑,不過她也安然接受了,把那棵樹下的果子拾得乾乾淨淨!
第七章
蘇老爹身體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漸漸能下地了。半夏扶著他先到了正屋,拜了拜供奉在正中間的劍靈,鄭重地燒了燒香磕了幾個頭。
蘇老爹顫巍巍地說:“孩子,一定是你的孝心感動了劍靈和地奴老祖宗,這才保佑你平安無事地取回牙牙糙來。”
半夏跪在那裡仰望著上方,那是一把用魚骨刻成的劍,倒垂懸掛在正中間,沒有劍鞘。
她深深一拜後,這才對爹爹坦誠:“爹,當著劍靈的面,我必須向您說實話,那個牙牙糙並不是我自己拿到的。”
蘇老爹不解:“半夏?”
半夏認真地望著父親,雙手握著父親的手:“爹爹,是無末,村外面的那個無末幫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再也回不了了,更不可能為您取來牙牙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