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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著熟悉的味道,半夏大腦漸漸迷糊起來,慢慢沉入了夢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因為一聲悠遠的狼嗥聲從夢中醒來。
揉著惺忪的睡眼,她望了望窗外,天還沒亮呢,無末也沒回來。
起身披上衣服下炕,來到窗前,只見上古山如同一塊巨大的陰雲一樣籠罩在窗前。就在這陰雲中,有孤冷的狼嗥聲傳來。
半夏皺了下眉頭,上古山的狼成千上萬,它們夜裡自然也會對月嗥叫,可是倒從未聽得這麼真切過。看來眼前這隻狼應該就在這附近,距離望族村並不遠。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為什麼會有狼夜半時分來到望族村外面?
半夏想起無末在神廟守夜,頓時擔憂不已。最近望族村異況頻出,該不會今晚有什麼事吧?
想到這裡,她趕緊穿戴起來,推開門頂著寒風出門了。
很快她便來到神廟前,遠遠的便看到廟門前站著幾個人,她忙過去,卻是守夜的幾個,其中最高大最惹人注意的自然是她的無末。
其他幾個族人見她過來,都很是詫異,無末更是大皺其眉,趕緊握了握她的手,幸好,還不算涼——他是知道她怕冷的。
就在這時,神廟裡又傳來一陣劍鳴之聲,聲音沉厚,低低地傳出,卻讓人驚心。
幾個族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年輕族人,就是那個叫厚炎的道:“又開始了……”
隨著劍鳴之聲,不遠的山上,又忽然起了一聲狼嗥,那嗥叫孤冷而寂寞,遠遠傳來,卻奇異地和劍鳴之聲遙相呼應。
眾人都皺起了眉頭,這種情景是他們沒見過的。
無末卻仿佛若有所思,望著那狼嗥傳來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夏看他有心事的樣子,可是當著眾人又不好問什麼,便輕輕拉了拉他的手。
這時候厚炎向大家提議:“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狼叫,竟然和我們的劍鳴呼應。不如我們幾個上山去看看?”
無末聽到這個,忙沉聲阻止道:“不可!”
眾人沒想到他這個平日一言不發的人竟忽然說出這話,都看向他。
無末向大家解釋說:“不要忘記,我們的任務是守候神廟,如果貿然上山去查探,一則夜晚山路難行,我們很難找到狼的蹤跡,二則就怕有不軌之人趁虛而入。”
無末這一說,其他人都紛紛醒悟過來:“對啊,那狼叫之聲雖然奇怪,但明天我們稟告族長便是,可萬萬不能耽誤了守候神廟的大事。”
厚炎頗感意外地看了眼無末,又掃了眼無末身旁緊緊相靠的半夏,點頭說:“你說得對,我倒是莽撞了。”
當下半夏陪著眾人一起守夜,一直等到天亮了,大家才各自散去,而半夏和無末也牽著手回家了。
回到家裡,關上屋門,半夏再也忍不住地問無末:“那隻狼到底在叫什麼,你聽出了什麼嗎?”
第二十二章
無末皺了下眉頭,搖頭說:“它沒說什麼,只是在夜晚感到躁動,所以起來嗥叫幾聲。”
他停頓了下,才慢慢地說:“它是小黑。”
半夏一聽,吃了一驚:“你沒聽錯?”
無末點頭:“沒錯。雖然分開了許多年,但小黑的嗥叫我是認得出來的。”
他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步,皺眉沉思片刻,才說道:“我聽著那神廟的劍鳴,仿佛在呼喚什麼……”
半夏聽著這個,也覺得奇怪了:“神廟在呼喚什麼?總不至於在呼喚小黑吧?”
無末再次搖頭:“應該不是的。狼的嗅覺和感覺一向靈敏,小黑也許是聽到了劍鳴之聲,感覺到了異常,於是才夜半嗥叫吧。”
半夏想想也是,便也不再問了,可是這半夜異常的響動,到底是讓人擔憂。
無末明白半夏的擔心,可是他內心深處卻有更深的擔憂。上古山那麼多隻狼,為什麼只有小黑在這寂靜的山林里嗥叫?
整整一個白天,無末做事總有點心不在焉的,一直到了晚上,眼看著身邊的半夏睡著了,他依然無法入眠。
閉上眼睛,側耳傾聽,無末忽然心中一動。
他的耳力一向不同尋常,他仿佛聽到了什麼聲音。
無末小心地起身,輕手輕腳不驚動身旁熟睡的半夏,披上衣服出門,剛打開茅屋,便只見月光如華地灑在院子裡,而就在自家茅屋的籬笆牆外,一隻通體黑色的野狼猶如剪影一般正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仿佛等了自己許久。
無末心中一震,輕輕關上屋門,慢慢來到籬笆牆前,蹲下來,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野狼。
“小黑,發生什麼事了嗎?”他輕聲問它。
小黑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狼眼在月光下發出森森幽光,靜靜地望著無末。
無末試圖伸出手,想摸摸小黑的耳朵,可是手伸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他知道狼類是非常有靈性的一種動物,如果自己摸了小黑,若是其他野狼在小黑身上聞到自己的味道,總是對小黑不好的。
無末關切地問:“小黑,你是不是不舒服?”
今晚的小黑看著和那一日威風凜凜站在半山腰的小黑截然不同,反倒有些像小時候所熟知的那個小黑了。
小黑低下頭,不言語,低垂的幽綠色狼眼卻流露出讓人難以解讀的哀傷。
無末輕嘆了口氣,輕聲問:“小黑,你難過了,為什麼?”
小黑仰起頭,側臉,看著不遠處融在黑暗中的神廟。
無末站起來,今夜的神廟很是安靜,沒有劍鳴,沒有異響。
可是為什麼,小黑會來到山下,來到這裡呢?
就在這時,茅屋門打開了,半夜醒來的半夏披著虎皮袍出現在門口,當她看到蹲在籬笆旁的野狼時,吃了一驚,心道這不是無末的兄弟小黑狼嗎?眼看著一人一狼都轉頭看過來,她立刻有了驚擾了別人的感覺,忙輕聲道:“啊,你們繼續——”繼續什麼?繼續聊?——她結巴著小聲道:“你們繼續聊……”說完趕緊關門進屋。
可是這一人一狼卻實在沒什麼可聊的,小黑俯首片刻,便站起身來,蓬鬆的尾巴也翹起來了,那姿態是要告別了。
無末不舍地點了點頭:“小黑,回去吧,自己保重。”
小黑回過頭最後看了無末一眼,便輕輕一躍蹦到了旁邊的山石上,然後撒腿飛奔而去,很快不見了蹤跡。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末都沒見過小黑,即使偶爾踏入狼族禁地,他也沒看到過小黑。
他只是聽守候神廟的人說,有時候神廟旁邊會有一個狼影一閃而過,但真是一閃而過而已,誰也沒有看真切過。
這件事,大家自然報告了族長,可是族長並沒有說什麼。
上千年來,望族和山上的群狼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互不干涉。他們已經相安無事一千多年了,他們也相信不會有一隻狼膽敢冒犯望族人的神廟。
不過族長卻重新調整了輪班的分配,把無末調到了另一個隊組,那個隊組的隊長因為前幾日上山摔了腿,只好暫時退下,無末便成了那一小隊的頭目。
這件事對其他人來說也許是小事,可是對半夏來說卻是極大的事了。她很高興,因為這個舉動代表著無末在族中的地位。
這個男人前半生過著孤冷的生活,她希望後半生她和他在一起能夠幸福,可是幸福並不是吃飽穿暖關上門來過日子,這還包括在一個群體中獲得一定的認可和尊重。
原本蘇老爹對於無末是不太滿意的,可是經過這件事,他對這個女婿的看法變了。
如今天也要暖和了,蘇老爹最愛的事就是拿著一個小馬扎坐到胡同口,和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拉家常,每每說起自己的兩個女婿,二女婿如今越來越出息,三女婿將來肯定更出息。
這個更出息,自然是當族長了,這個蘇老爹沒好意思說,其他人也不便說破。畢竟族長的人選是大事,族長是每個人都要俯首尊重的人,這個事可不是街頭議論著玩的。千百年來,對於望族人來說,那個魚頭拐杖都是至高無上不可褻瀆的。
可是就在蘇老爹洋洋得意之時,一旁的牛嬸很是不樂,跑過來打趣蘇老爹:“你家迎春,現在是怎麼回事啊,是要再嫁呢還是要就留在家裡了?”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蘇老爹聽到這個頓時沒聲音了,過了半響才蹦出一句:“看她自己意思吧,她身子骨不好,過一段身子好了,就在咱村里找一個吧。”
牛嬸卻不放過他,繼續打趣:“得,你家迎春走路帶風,哪裡像身子骨不好的樣子?你說她怎麼就自個兒回來了呢,該不會是被人家趕回來的吧?”
牛嬸這麼一說,大家也都疑惑起來,又開始議論這群外族人怎麼個狼心狗肺,於是終於有這麼個人忽然來了一句:“想想無末他娘吧,可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話一出,在座的年長的都不吭聲了。
無末的娘親,那時候是村里多少小伙子看了眼裡放光的一枝花啊,最後卻落得那麼一個下場。
一時之間大家氣氛沉悶起來,一旁隔壁的老頭子趕緊轉移話題,笑著對那牛嬸說:“牛嬸啊,你家二犢子想要人家半夏沒成,現在迎春回來了,我看這是現成的好姻緣啊!”
牛嬸子倒沒想過這個可能,當下她心裡一動,不過面上卻故意說:“人家迎春是見過世面的,哪裡能看上我們二犢子呢!”話雖這麼說,但心裡卻是動了念頭的。要知道望族人對這女子貞操觀念看得並不重,女子成親後和離再嫁,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打那之後,牛嬸子又開始對蘇老爹熱絡起來,不再冷嘲熱諷了。而蘇老爹由於心裡有事,根本沒聽進去剛才那句話,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搞不明白這個牛嬸又是要鬧哪般,怎麼忽然變了臉。當然這是老遠以後的事兒了。
現如今,無末新當了小隊長,大家都高看了幾眼,半夏家裡過來串門子的竟然也多起來。其中來得最勤的竟然是木羊,木娃和忍冬。
木羊是來找無末商量防守神廟的事兒的,防守神廟一共分了十三隊,有十三個小隊長,這都是木羊重點拉攏的對象。忍冬自然是陪著木羊來的。
至於木娃,半夏就有些搞不清楚了,說她是來找自己的吧,可是也太勤快了些,況且以前她不是也害怕自己的那個“野男人”無末的麼,怎麼如今倒是不怕了呢。
不過半夏倒是沒多想,木娃這個人天真可愛,如同妹妹一般,半夏還是很喜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