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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長子,他曾經疼*過,曾經抱在懷裡哄著逗著的長子,竟然說當年在他身邊為太子的日子,是黃泉地獄!
劉秀的唇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的臉色發黑,直過了好會,劉秀才哽不成聲地說道:“疆兒,父皇,父皇並不曾嫌棄你。”
劉疆恩了聲,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是,父皇是不曾嫌棄,父皇只是覺得,四弟更合父親心意,孩兒的存在,畢竟是堵他的路了。”
劉疆這輕描淡寫的口氣,令得劉秀的心口陣抽緊。他望著這個高挺拔,威嚴天生的長子,恍惚間,仿佛看到了那個二三歲的孩童。那時,他軟軟地抱著自己的腿,白嫩嫩的小臉上都是對自己的孺慕。便是,便是後來,他也無數次從這個長子的眼,看到他對自己的孺慕……是什麼時候,這個長子面對自己時,已面無表情,那雙眼再無孺慕。有的只是派冷漠和算計的?好象是他少年時。這變化,劉秀要在記憶苦苦尋找才能找到。其實,他直都以為,這個孩子永遠都在渴望他的關*,永遠只要他句話,便能把他否定,便能讓他再也歡喜不起來。
恍惚了良久,劉秀哽聲說道:“疆兒,父皇對不起你。”
其實這點,自劉疆辭了太子位後。劉秀便直這樣想著。他想,他這生最的缺撼,便是對不起這個長子。不止是他。便是眾臣,便是史官,也是如此說來,如此記載。他們都說,太子無過被廢。實是帝之過。
至於太子之母郭氏,劉秀並不後悔廢了她。個總是懷有怨憤,總是不甘心,想是想要更多的婦人,他實是疲於應對了。只是每次這樣想著時,他恍惚間。又仿佛回到了他們新婚燕爾時,那時候的郭氏,年輕美貌。明艷張揚,那時她的笑聲宛如銀鈴,總是充滿著無盡的活力和快樂。那時的她,還真把那個端莊執重的陰氏比下去了……只是後來,怎麼就變了呢?怎麼他就越來越不滿意。她也越來越不高興了呢?
也許是人已暮年,這個冬天以來。劉秀動不動就這樣恍惚地陷入回憶。這時刻,他躺在馬車,透過兒子,仿佛看到那個曾經明艷的,天之驕女的郭氏,仿佛看到了他與她的初遇。那次,他前往真定見過劉揚時,在街道上與郭氏遇上了。在擦肩而過時,郭氏回眸朝他笑。那笑的她,是那麼明艷,那麼鮮活,仿佛那春天裡盛開的牡丹,天生帶著種貴氣味兒。那時他便想,我劉秀只有娶了這樣的女人為妻,才表明我已成了天下最頂尖的人物之。是的,小姑的郭氏給他的感覺,讓他熱血沸騰。這與他少年時渴望陰氏不同,少年時,他的夢想就是當個小小的執金吾,然後娶個陰麗華那般的端莊秀美的閨秀。可後來他不這樣想了,他想得到這個天下,他也想娶個更配得上他身份的高貴女子。而那女子,便是郭氏。
是啊,郭氏是前朝公之女,她的血液里,流著最高貴的血,征服她,便與征服這個天下樣,是個男人最高的榮耀。
於是,他句話就把已經娶進家門的陰氏貶為妾室,然後他風風光光地娶了郭后,後面的幾年,他都沒有接回陰氏的想法,而是直把她留在老家。直到,直到他漸漸權在握,直到他發現,自己對郭氏的寵*,讓他的天下有重複前漢後戚掌權的隱患時,他接回了陰氏。
陰氏回來後,劉秀發現,還是少年時鐘情的這個端莊閨秀,更知道分寸,也知道敬畏他這個皇帝,更讓他有成就感。這種感覺,不是那個總在自己面前端著架子,總把自己看成以前那個求著她郭氏族的農民劉秀的郭氏能給的。
後來,年年過去,他越來越不喜歡那個不知分寸,不知道對他懷有敬畏之心,不知道把他當成天下之來*慕的郭氏。連帶的,他也就不喜歡這個郭氏所生的長子……是了,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可這個長子劉疆,卻骨子裡便帶著種帝王氣,仿佛這個繼承了兩朝皇室血脈的孩子,比他這個身為開國皇帝的父親,還要尊貴不凡樣。也許,這也不是他不喜這個長子的理由,他只是習慣了四兒子面對他時,那種把他當成純粹的父親時的那種孺慕和輕鬆,喜歡四兒子在他面前自由的撒嬌,喜歡四兒子只把他當個父親,而不是個帝王。當然,也有可能是,四兒子的母親陰氏,讓他越來越敬重越來越順眼的緣故。(未完待續)
第二十九章你走吧
劉秀想,相比起郭氏,陰氏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他娶了她為妻,後又讓她為妾,他立郭氏為後,他把陰氏留在家鄉數年,方方種種,如果換了郭氏,早就對他怨氣衝天,恨苦不已了。◎◎可陰氏不會,她總是那麼嫻靜地看著他,總是那麼體貼的為他著想。
天下人都說,從他少年時說出那句‘娶妻當娶陰麗華,做官當做執金吾’,就可以證明他*她如癲。這話要是換到郭氏身上,她只怕在外更加張揚,在里,則對他要求更多。可陰氏沒有,她就是那麼莊重而淡雅地坐在那裡,仿佛他對她痴慕也罷,還是對她平常相待也罷,她都可以做到不驕不妒。她那看向他的溫柔的眸子,有時劉秀甚至覺得,她的心,其實也難為人所知。
劉秀也許是真的老了,他這一出神便是良久。
看著陽光透過窗簾,照在老人那年邁的,生滿了老年斑的臉上,照在他那渾濁的眼中,照在他那乾瘦的手背上,突然的,劉疆眼眶有點澀。
眼前這個老人,真是風燭殘年了,曾經那麼神武的帝王,現在也能看到生命在他身上的清楚的流逝痕跡。
看著看著,劉疆閉了閉眼。
這時刻,兩父子都沒有說話,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秀看向劉疆,低弱地說道:“疆兒,你現在還恨父親嗎?”
劉疆睜眼看向他。
慢慢的,他搖了搖頭,“不恨。”劉疆的聲音低沉得很,“我這些年雖在江湖,可盧文那性子父皇你是知道的,她就喜歡折騰。我的幾個孩兒也有點似她,我多數時間忙著收拾爛攤子,都忘記要恨了。”
頓了頓,劉疆又低低地說道:“再說,我煎熬了那麼多年,如今不再有憂患,恨從何來?”
劉秀定定地看著他。
好一會,他乾澀的唇動了動,又道:“那盧文……”他想說幾句不是。轉眼想到盧文給自己生的可*孫子,便又閉了嘴。
又過了一會,劉秀咳嗽起來。他這一次咳有點撕心裂肺,劉疆連忙把他扶起,讓劉秀坐好後。他在劉秀的背心輕輕拍動起來。
‘咳,咳……’一陣嗆咳過後,劉秀終於住了聲。他轉頭看向這個大兒子,含糊不清地說道:“疆兒,父皇這些年,一直掂記你。”
劉秀的精力,這時已經不行了。他整個人都倒在靠背上,閉上雙眼,說出來的話更是弱而無力,“父皇一生不虧。唯一負疚於心的便是你。這次能與你見一面,知道你的近況,父皇也心安了。”
過了一會,就在劉疆見到劉秀暈暈沉沉。似是要睡過去,正準備轉身喚來那幾個太監護衛時。劉秀突然按上了他的手。
他青筋畢露的手放在劉疆手上,那手沒有一點潤澤的感覺,乾枯得宛如樹皮。劉疆低頭看著父親的手,慢慢把另一隻手放在他手背上讓他暖和。
這時,劉秀睜開眼睛看向他,“疆兒,你們這次來洛陽,是為了看望父皇,還是另有……”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命令道:“疆兒,父皇如何,你也看到了……帶著盧文離開洛陽吧。我那兩個孫子,倒是可以留下。”
這時刻,劉秀的聲音雖然沉啞,卻清晰有力。
劉疆抬頭定定地看著他。
慢慢的,他啞聲低笑起來,抽出放在父親手背上的手,劉疆站直了身子。
他站在陽光下,臉上的表情不再如剛才那般軟弱而溫厚,而是帶著一種嘲諷和冷漠。
看著父親,劉疆似笑非笑地說道:“父皇,你又想給你的四兒子鋪路了?”他的聲音冷冰冰的,“怕我奪了你四兒子的位?”
劉秀看向這個高大英武的兒子,道:“疆兒……我不止是你的父皇,還是這個天下的帝王。如今,我已病重,你四弟和群臣,都是緊張之時。你在這洛陽耽擱越久,他們就會更是心裡不安。你與盧文都是會攪事的人,朕不能讓你們亂了這天下。”他閉上眼,命令道:“離開洛陽吧。”
劉疆突然一笑。
他便這麼笑了一會,騰地一聲身子一轉,大步朝外走去。
看到劉疆離開,那些護衛和太監急急跑了過來。而這個時候,劉秀正睜開眼定定地目送著大兒子離去。當那些人來到他身邊時,劉秀疲憊無力地說道:“疆兒剛才說,他在江湖上過得很好,已不再恨我。”
他這話沒頭沒尾,可所有的護衛也罷,太監也罷,在齊刷刷一凜後,同時低下頭,不知不覺中,一個個汗流浹背,臉帶驚惶。
陛下這話,明顯是說給他們聽的,而他的目的,就通過他們的口,直接告訴太子殿下,說,現在的劉疆已無意於太子之位,所以他這個父皇,不允許兄弟相殘,不允許太子殿下對劉疆採取什麼行動。
讓這些人懼怕的是,從陛下這句毫不掩飾的話可以看出,他早就知道他們中有人與太子勾結在一塊了。陛下這裡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及時地傳到太子那裡去……這種背叛之事,要是陛下安好之時,那可是誅連九族的罪!
在這些人駭得臉都白了些時,劉秀的聲音低弱無力,“回宮吧。”
“是,陛下。”
劉疆走得很快,回到他們新住的酒樓時,盧縈已經回來了。她正在又對著陽光刺她那副永遠成不了一流的繡品。
聽到腳步聲傳來,盧縈轉過頭來,她快樂地喚道:“阿疆。”
剛叫到這裡,她聲音一凝,走到他面前,她握住他的手。再抬頭摘下他的紗帽,看著劉疆的臉色,盧縈溫柔地說道:“阿疆,發生什麼事了,你不開心?”
劉疆低頭看向她。
對上盧縈臉上滿滿的溫柔和疼惜,他雙手一伸,把她緊緊摟在了懷中。他摟得那麼那麼緊,直勒得盧縈一陣氣悶。
緊緊把盧縈按在懷中,劉疆啞聲道:“剛才見到父皇了。”
“啊?”
劉疆把兩人的對話簡陋地說了一遍,冷笑道:“他要我們離開洛陽……我的好父親,永遠都在給他的四兒子鋪路,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威脅,他都不允許在他的好兒子身邊出現。”
劉疆的聲音中,有著滿滿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