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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縈低下頭,跟在那婢女身後向前走去。

    堂房中坐著幾個婦人,彼此正說說笑笑著,看到盧縈進來,都是瞟了一眼便不再理會。盧縈也不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側,等她們稍稍安靜後,便走上前朝坐在主座的婦人行禮道:“阿縈見過三舅母。”

    “是阿縈啊。你這孩子也真是!不是三舅母說你,你傷發也有一些時日了,怎麼今日才過來?你這不是讓三舅母憑空子替你多耽心麼?”三舅母的話與她的人一樣,慡利中透著帶著刺。

    聽著這似是關懷的話,盧縈暗暗想道:真關心我,我受傷後,怎麼也不見你派人來看一下?

    想到這裡,她抬起頭來。

    三舅母正滿面春風的,和氣地看著她,對上那薄而上挑的眉峰,那略顯尖刻的臉頰,盧縈扯了扯唇角算是一笑。

    見到盧縈這千年不變的冷漠模樣,三舅母有點泄氣,她揮了揮手,“阿縈坐吧。”

    說到這裡,她又站起來送走幾位客人後,轉回來重新在主座坐下。

    一陣沉默後,三舅母笑著問道:“阿縈,你現在的傷可大好了?”  

    “回舅母的話,是大好了。”

    “那就好,阿因一直擔心著呢。”說到這裡,三舅母嘆了一口氣,語重聲長地說道:“阿縈啊,不是三舅母說你,你這孩子生得面冷嘴拙也就罷了,現在怎麼連禮數也不顧了?這樣子下去,你到曾府怎麼過日啊?那一日,曾夫人可是還跟我說叨你的不是呢。”

    三舅母滔滔不絕地批評著盧縈,盧縈只是低著頭,沒有辯解也沒有說什麼話。只是等她說完,盧縈才低下頭輕輕說道:“謝三舅母關懷。”

    三舅母說教了一陣後,突然道:“對了阿縈,舅母有一件事跟你交待一聲。阿雲那孩子也有十三了吧?恩,東街的李二家你聽過吧?他家的女兒相中了阿雲,我也覺得那孩子不錯,準備給兩娃定下婚約。”

    三舅母的聲音剛落,盧縈便嗖地抬起頭來。

    她直盯著三舅母的臉,也許是她的眼神太明亮,目光太銳利,三舅母不由大惱,只見她眉頭一挑便欲發作。

    就在這時,盧縈重新低下頭來,她斷然搖頭道:“三舅母,此事不可行。”不等三舅母發火,盧縈已站了起來,抬著頭看著三舅母清冷地說道:“父親早有遺訓,盧家的子孫可以窮可以苦,卻斷斷不能為人上門之婿。何況,阿雲日日耕讀,如今功課大有進步,說不定哪一日便被舉了孝廉……”  

    她剛說到這裡,三舅母便是一陣尖利的冷笑聲,“喲,喲喲!說你胖你還真喘起來了!什麼玩意兒啊?居然說到了舉孝廉了?阿縈,你不會真以為你那窩囊廢父親,真是什麼大家之子吧?不會以為真有什麼德高望重之人願意舉薦你那弟弟吧?”說到這裡,三舅母尖著嗓子笑了起來,真是笑得前仰後俯!

    不止是她,此時此刻,堂房中到處都是一陣笑聲,房裡房外的婢女僕人都笑得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代沒有科舉,讀書人要上進,得通過一些名望很高的人舉薦。盧氏只有二姐弟,一沒有錢財二沒有勢力,哪有那個本事結識那些有名望的人?而且這兩姐弟又沒有什麼父母族人,便是想通過顯孝心而揚名,也沒有個發揮的對象。

    因此在眾人看來,盧縈這話簡直比笑話還要好笑。

    三舅母笑得歡,盧縈的眼神卻很是冷,不等她笑完,她陡然聲音一提,認真而嚴肅地向三舅母叫道:“三舅母慎言!此乃我父臨死時最後的心愿!舅母便是身為長輩,也沒有這般哧笑他人長輩的道理!”

    這是個“以孝為先”的天下,盧縈只有為了維護亡父的尊嚴,向舅母發火才是情理可原。  

    她是情理可原,可三舅母哪曾受過這等氣?一直以來,盧縈在她面前都逆來順受,不管是她,便是她家的下人,在盧縈這個破落戶面前,都有一種優越感。而此刻,這個自己從來都看不起的人,居然敢這麼嚴厲的訓斥自己?

    騰地一聲,三舅母站了起來,她漲紅著一張臉指著盧縈,尖聲叫道:“你,你,你……”一連幾個你,她卻不知怎麼指責盧縈的好。眼前這個向自己怒目而視的騷蹄子死死扣住了一個“孝”字,自己的理便是說到天邊去也講不過她!

    越是這樣,三舅母那股無名火便越是旺盛。她指著盧縈的手指顫抖著,直過了好一會她才尖銳地喝道:“滾!滾出去!從此後,你們姐弟倆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她喝到這裡,心中一陣得意:對了,就是要這樣,沒有我這個靠山,我倒要看這個騷蹄子哪裡有路走!等她走投無路跪到我面前來求時,我再好好羞辱她一番,出這口惡氣!

    她卻沒有想到,盧縈等的便是她這句話。她早在說出舉孝廉時,便料到了她們會有這種反應,她更在等著這種反應!

    因此,三舅母的聲音一落,盧縈馬上退後幾步,她木著臉朝著三舅母一福後,朗聲說道:“亡父雖逝,音容永在,孤兒孤女雖然不肖,卻也斷斷不敢弱了先輩的志氣!舅母大人的話阿縈不敢生受。如此,告辭了!”說罷,她衣袖一甩,轉過身毫不猶豫便向外走去。  

    看到她遠去的身影,三舅母的怒火不打一氣來,她尖著嗓子大喝道:“好好好!你敢出這個門,那就永生永世不要來求我這個舅母!”三舅母的叫聲尖利響亮,引得花園那一邊的人也昂著頭向里看來。

    三舅母越是叫得厲害,急步而去的盧縈,那冷漠清麗的臉上的雙眸,便越是明亮。罵得好啊,罵得太好了!她越是罵,關注此事的人便越多,關注的人越多,她與三舅母的對話便越是傳得遠。當眾人知道她是為了維護亡父而被訓斥時,只會對她敬重有加。如果有幸傳到那些有名望的人的耳中,說不得便讓某些同樣出身貧困的大人物對自己姐弟起了憐惜之心,從而替弟弟開拓一條通天大道。

    便是沒有那麼幸運,三舅母與自己的這通對話傳出去,輿論站在自己這邊後,三舅母便不敢也不能越過平府的其他長輩,隨意收回自己與弟弟所住的那木房子了。只要有房子住,那自己與三舅母這一鬧,便沒什麼損失了。損失不大,還收穫了一定程度上的婚姻自主,怎麼算,這一場鬧劇都是值得的。

    第八章生計

    更新時間2013-2-519:54:03字數:1930

    盧縈這邊急步而行,大門處卻是一陣喧譁,轉頭一看,只見七八個衣著不俗的富商籌擁著三舅父走了過來。  

    只是看了一眼,盧縈便不再理會,就在她低頭前行時,只聽得一個四十來歲的胖子嘆道:“陛下新得蜀地,便連下幾道命令,說要把農賦減少到三十比一,陛下真是英明之主啊。”另一個中年人也點頭道:“是啊,又是令人讀書,又是減賦,中興之世到矣。”

    幾人的對話匆匆入耳,盧縈也沒有細聽,便出了平府。

    來到平府外,盧縈迴頭看向身後又高又深的圍牆,暗暗想道:平府的勢要借,可又不能攀扯太深……轉眼她又想道:我現在想這個幹嘛?當務之急是賺到錢呢。

    想到賺錢,盧縈便有點苦惱起來。蹙著眉行走在街道中,到處可以看到一個個做儒士打扮的少年。望著他們,盧縈搖頭一笑,想道:陛下的喜好便是天下人的喜好啊。這些人大字也不識一個,居然都戴起了儒冠了。

    想著想著,盧縈腳步一頓。她呆了一會,突然提步,急急朝回走去。

    她回到家中時,弟弟還在學堂,還沒到歸家之時。盧縈推開弟弟的房間,仰頭看著密密麻麻的,直壘到屋樑處的書籍發起呆來。

    這些書籍,縱使父親被人驅趕,縱使兵荒馬亂時,也不曾丟棄半點。因此,雖然有很多人不信他們是大世家之後,可能夠讓那些人時時掛在嘴裡念叨一番,這些書籍功不可沒。  

    這個時候的盧縈,其實還遠遠低估了她們這一房子書籍的價值,這個時代,蔡倫還沒有出世,世間還沒有廉價的紙張,因此,大多數書籍,依然如秦時一樣刻寫在竹簡上,也有一部份用的是麻質纖維紙。這種紙質地粗糙,且數量少,成本高,不普及。

    在這種情況下,盧縈這一房子的書籍,實是價值不可估量,真要換錢財,足能換到兩姐弟過上一輩子好日子的財物。

    坐在房中,盧縈還在不停的尋思起來。剛才在路上時,她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要賺錢,得著落在這些書籍上才好。

    可是,要怎麼個著落法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盧縈心神一動,轉身走出了房門,二刻鐘後盧縈迴來時,身後跟著一個拉著驢車的漢子。

    看到盧縈出出入入的,住在左鄰的一個矮小婦人笑道:“阿縈啊,這是忙什麼呢?”一邊招呼,她一邊抽空朝旁邊直盯著盧縈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兒子狠狠瞪了一眼。

    盧縈迴過頭來,淺淺笑道:“陽嬸曬太陽啊?是我弟弟要練字,我去購了一車竹簡回來。”

    聽到盧縈地回答,陽嬸嘆了一口氣,道:“還是你們家好,想識字,翻開書便能看到。不像我們這些人家,孩子們雖然早早戴上了儒冠,卻識不得幾個字呢。”  

    聽到自家母親這樣揭自己的短,站在陽嬸旁邊的那個瘦杆一樣的少年臉紅了起來,他壓低聲音不高興地叫道:“母親!”語帶不滿,不過怕盧縈發現,他的聲音很低。

    說起家境,盧縈與這些鄰居都差不多,可也許就是她識字的緣故,或許也是她出身不凡的緣故,左近的少年們,總覺得盧縈長得很好看,與一般同齡的姑子都不同的好看。

    說話之際,那驢車也駛到了門外。盧縈連忙打開房門。

    盧雲傍晚回來時,一進門便看到堆得滿滿的空白竹簡。瞪著這些東西,盧雲看向正在灶前忙活的盧縈,叫道:“姐,你這是幹嘛?”

    “阿雲回來啦?”盧縈一見到弟弟,笑容中便盪著溫暖,見弟弟盯著那些空白竹簡,她笑盈盈地道:“當然是給你寫字的啊。”

    “寫字也不要這麼多啊。”

    “要的。”盧縈一邊把骨頭湯端到飯塌上,一邊笑道:“因為我也要寫字啊。”

    阿雲蹙了蹙眉,沒好氣地說道:“姐,你有話就一次性說完。”

    “別急。我的意思是,以後你寫字時,不必再用筆拈著水在桌子上描了,我們直接寫在竹簡上。我是這樣想的,每一根竹簡上,你就寫一個字,然後在那個字的下面註明它的大約意思和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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