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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暈暗的燈光中,際氏抹著淚水,聲音疲憊沙啞地說道:“元娘,你恨不恨我?”

    元氏還沒有回答,她便滄然一笑,喃喃說道:“你當然恨我,你應該恨我……元娘,你知道嗎?我有報應了!”

    什麼?

    元氏錯愕地抬頭看向她。

    暈暗的燈火下,明顯消瘦了很多的際氏緊緊揪著元氏的衣角,又是哭又是笑地說道:“元娘,你一定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害你吧?那是因為,我父母犯了事給下了獄,我那夫君對我說,如果我願意出面,他會求人幫我的父母……前幾天我夫君扔給了我一張休書,說我不淑不賢,無德無行,品行不端,為人不良……元氏,他看到我父母失勢,馬上就把我休了!你知不知道那一天他休我時,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他說他瞎了眼看錯了我的人,他說我連好朋友也陷害,不配成為他的夫人。元娘,你說好不好笑?當初都是他要我來害你的,這一轉眼,我做的樁樁種種,便成了下堂的理由!”

    際氏哭得聲嘶力竭,扯著元氏的手無助而蒼白。

    元氏看著她,卻再也找不到以前的不忍和同情,有的只是漠然。  

    在際氏哭了一陣後,元氏輕聲問道:“你要我做什麼?”看看,跟了大哥才多久?她也學會了直截了當地問事了。

    聽到元氏這麼一問,際氏騰地抬起頭來,她緊緊握著元氏的手,顫聲說道:“元娘,我知道你新認的大哥是個洛陽來的大人物。他那伴侶很有權勢很可怕,我父母便是被那人拿下的。你幫我求求你大哥好不好?你讓他們放過我父母。”際氏的雙眼泛著亮光,激動不已,“元娘,你一定會幫我對不對?你知道的,只有我父母恢復了以往的地位財富,我夫君才會收回成命。你一定不想我成為一個棄婦對不對?元娘,你現在也是棄婦,你知道我的苦對不對?”

    一句接一句地逼著元氏,語氣十分的理所當然。

    ☆、第一百五十九章

    見到她搖頭,際氏的臉一塌。

    元氏一直搖著頭,她低聲說道:“我真不是那麼笨的。”她向後退出一步,漠然地看著際氏,苦笑著想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這要求,怎麼還提得出口?再說,她從來什麼都不懂,唯一懂的便是,永遠不拿自己的事去麻煩別人。以往她那麼辛苦都沒有麻煩過什麼人,現在又怎麼可能拿際氏的事去麻煩大哥他們?  

    看到元氏轉身要走,際氏伸手把她扯住,淚流滿面地叫道:“元娘,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可你一直是心善的人啊。元娘,我是真地走投無路啊。”她哽咽著抱住元氏,緊緊地揪著她就是不放開。昏暗地燈光中,際氏看向元娘的眼神中,隱隱有著悔恨。

    她是真不知道,元氏會有這麼大的福氣,竟然靠上了那樣的大人物。要是早知道,她就不會聽信丈夫的話,給元氏潑髒水了,更不會在明陽觀外得罪那個盧小郎,也讓元氏對自己徹底失望。

    她真的好生悔恨!

    她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看了那纏著元娘甩也甩不開的際氏,盧縈有點心煩,她朝身後跟來的護衛點了點頭,命令道:“保護好元娘,別讓不相干的欺負她。”

    “是。”

    那個護衛走出時,盧縈走出了花園。

    直到現在,她的心還是有點亂,看著燈火通明的樓閣,一點也不想進去。

    懶洋洋地倚在一棵榕樹幹,望著那明亮的所在,盧縈胡思亂想起來,“兵不血刃,連真實身份也不曾暴露便收了武漢的三分之一財富?也不知劉疆具體是如何操作的,真要學一學。”  

    轉眼她又想道:“阿雲呆在江州,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還有尚緹蕭燕她們,我不聲不響就離開了成都,也不知她們知不知道我的情況?”

    胡亂尋思一陣,盧縈慢慢地垂下了頭。

    她看著藏在樹影中的自己的身影,一時之間,竟是痴住了。

    ……她好象真的有點害怕。

    這時,一陣春風旋轉而來,在吹起落在地上的一片榕樹葉時,也令得盧縈哆嗦了下。

    似乎太過寒冷,她慢慢地蹲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低著頭對著泥地上來來往往的螞蟻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突兀的從她頭頂傳來,“很冷?”

    盧縈陡然抬頭。

    猝不及防之下,年方十六七歲的少女,那一臉不加掩飾的脆弱落入那人眼中!

    這一瞬,看著她的人眸光明亮了點。

    幾乎是陡然的,他伸開雙臂把盧縈摟入懷中。透不出光亮的榕樹下,高高在上的男人緊緊擁著她,他的唇摩挲著她的秀髮,直過了良久良久,他低才低嘆道:“你呀……”  

    只是兩個字,只有兩個字,卻透露出無窮無盡的嘆息,無奈,還有,無力。

    被他這樣抱著,身冇體的每一處都是他的溫度,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盧縈先是反射性地想推開。不過手剛伸出,她想到兩人說好的事,便又停止了。

    ……有些事,是得適應了。

    感覺到懷中人的溫軟和馴服,高大的男人溫柔地嘆息出聲,“你這性子,可如何是好?”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記起,懷中的少女不過十六七歲。

    她從小便操持家業,她一無所有地與弱弟相互扶持著長大。

    她曾三餐不繼。

    他剛識得她時,她甚至為了那一頓吃上了肉骨頭而喜悅不盡。

    她曾在流氓和外祖家的逼迫中臉色蒼白。

    她曾在大雨中狼狽奔逃……

    明明如此孤單,脆弱,明明白手起家,明明從無依靠,她卻屢屢用她的堅硬刺痛了他的心。

    明明是被逼出來的堅強,卻偽裝得太完美,讓人幾乎以為,她天生就強大。  

    他輕嘆出聲。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低低地問道:“冷嗎?”

    被他緊緊摟在懷中的盧縈搖了搖頭。

    他低下頭,在她的秀髮間輕輕印上一吻,低聲說道:“這兩日倒春寒,要照顧好自己。”

    他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很溫柔,這是一種刻骨蝕心的溫柔,原本強大高傲暴戾尊貴不可一世的男人,那偶爾一顧一回眸,一言一低語,卻能把那溫柔刻入人的骨髓,蝕入人的心底。

    這是鴆毒啊!

    在他懷中,盧縈又搖了搖頭。

    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錯亂的心跳後,盧縈低低地說道:“你怎麼就出來了?”

    他的聲音磁而沉,“再不出來,就圖窮匕見了。”說到這裡,他低低一笑,“有些人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非要逼我亮出身份……連執六的身份都鎮不住他們。”

    這是第一次,他用一種平和自然的語氣,像聊家常一樣聊起自己的事,甚至還語帶調侃。  

    這樣的他,會讓人沉溺……

    盧縈再次搖了搖頭。

    這時,一陣說話聲從旁傳來,“大哥呢?”

    正是元氏的聲音。

    護衛的聲音響起,“應在附近。”

    元氏“恩”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還有多久才散宴。”

    說話際,兩人竟是直直地朝著盧縈的方向而來。

    盧縈掙扎了一下。

    這一次,她一動,劉疆便鬆開了她。就著暈暗的燈火,他低頭看著耳尖泛紅的盧縈,心下一蘇,低低說道:“還冷麼?”

    盧縈搖了搖頭,眼角瞟到一人,不由說道:“郎君,有人找你來了。”

    劉疆皺眉回頭,對上大步而來的兩個護衛。

    那兩個護衛走得很急,在與元氏兩人相遇時,都沒心回他們的話。

    轉眼間,兩人便來到了劉疆身側,看來他們是要稟報什麼急事,盧縈不動聲色地退後十幾步,閒閒地看起遠處的燈景來。  

    ……任何時候,都不要探入一個身份複雜的人的世界太深。“你知道得太多了”,從來都是上位者殺人的理由之一。不管,他此刻對你有多溫柔,有多看重。

    在那兩個護衛臉色凝重地攔著劉疆稟報時,元氏一眼看到了自家大哥,當下急急地走了過來。

    她來到盧縈身側,一邊牽著她的手一邊說道:“大哥,我找你好久了。”

    盧縈迴頭朝她笑了笑。

    元娘蹙著眉說道:“大哥,剛才際氏找我了,她竟然跑過來求我幫她,我沒有理她。”她由著盧縈牽著自己的手走到林蔭道中,低著頭繼續說道:“我也遇到楊梅了……大哥,原來沒有了我的嫁妝,楊府會這麼慘。聽說楊梅原本定下的那家,現在要求退婚了。還有,聽說她原本準備好的嫁妝,都被她父親挪用了。大哥,你說奇不奇怪,我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嫁妝,怎麼楊府就這麼侷促,連女兒的嫁妝都要挪動呢?”

    她一臉疑惑。

    盧縈淡淡說道:“事情很簡單,產業突然縮小,而原本的鋪張還在,更何況,產業要被收回時,他們掙扎過。而那些掙扎,都是用金錢開道的,”所以現在的楊府捉襟見肘,實是很正常的事。  

    元娘“恩”了一聲,低聲說道:“世間變化真快,際氏給休了,父母也下了獄,還說要砍頭,際氏一族榮華不在。楊府雖然好些,那些人也說楊府不再是一流家族了。”豈止是做不成一流家族?這世間最不可缺少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以往楊冇府風光時明里暗裡得罪的人,哪會不趁機咬上一口?

    所以,明面上看來,楊府失去的只是不屬於他們的財產,可實際上卻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時的楊府,便是想保有以前的風光也難了。

    盧縈道:“那些事你別想了,反正你想了也沒用。”

    “哦。”元氏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轉眼她小聲地說道:“大哥你知道嗎?剛才我要走的時候,際氏還給我磕了頭呢。”聲音無比嗟嘆悵然,還有迷茫。

    哪知盧縈卻是冷冷說道:“她現在才給你磕頭?晚了。”轉眼盧縈又道:“只怕這以後,想給你磕頭的舊友多的是。”

    這話元氏有點聽不懂,她抬頭疑惑地看著盧縈。可盧縈顯然有點心神恍惚,她不說,元氏便低下頭不再問。  

    兩女閒聊了一會,有護衛來找她們,說是提前送她們回去。

    當天晚上,劉疆沒有回府,這讓一直緊張著的盧縈鬆了一口氣。

    當然,也只是暫時緩了緩,經劉疆吩咐後,盧縈已搬到了他的寢房中,睡在了他的塌上,哪怕他不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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