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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陳氏知道,孫朝這些話確實是肺腑之言。不過她當時只是想著:不管你愛不愛我,你人品都是卑劣的。為了你這樣的人我誤盡一生,若有下世,只願成仇不願成偶!

    當然,這話她沒有必要對著馬上就要被砍頭的孫朝說出,她只是慢慢抽回她的手,只是飄然離去。在她離開時,孫朝還在哭喊著,“我好悔啊,我好恨……”

    這一刻,真是來了太多太多人,有耿府的,也有陰府的。一個個故人直直地盯著那隻巨船,盯著那個站在高處,俯視整個洛陽的絕美少年。

    洛河邊來的人實在太多,這般黑壓壓的看不到邊,仿佛所有的洛陽人都傾巢而出一樣。

    因此,巨船空間有限,兩列美貌少女站在甲板上,每上來一個人,她們便齊刷刷一福,嬌聲喚道:“貴客貼子在否?”(未完待續)

    第四十四章耿秉夫婦和盧縈

    在一個個衣鬢生香的客人踏上甲板時,一輛馬車駛過黑暗,來到了洛河邊。

    看著那不遠處的巨船,從馬車中走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剛準備提步,眼睛一轉看到站在不遠處朝自己微微笑著的熟悉身影,不由唇角微揚。  

    他直走近那修長的身影,靜靜地凝視了她片刻後,男子聲音低而清冽地說道:“好久不見。”

    盧縈看著他,對著這夜色下成熟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微笑道:“好久不見。”

    這麼多年沒有見面,真正相對時,卻相顧無言。耿秉神色複雜地看著盧縈,過了一會,他輕聲說道:“看來你過得很好。”

    是啊,盧縈一定過得好,她怎麼可能讓自己過得不好?依然是張揚的眉眼,依然是明亮奪目的眼神,依然美麗的身影,仿佛時光都厚待於她。

    耿秉還待說話時,身後一陣低語聲傳來,卻是有一隊人朝著這個方向走來。

    隔了十三年後的會面,他不想這麼快結束,當下朝旁邊一指,低聲道:“借一步說說話吧。”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樹蔭下。

    遠處的湖中光亮逼人,岸邊插滿了火把,這個晚上的洛陽城,註定是熱鬧繁華的。耿秉就著火把光,定定地看著盧縈,過了一會又道:“劉疆呢?”  

    盧縈微笑道:“他在給兒子保駕護航。”

    耿秉低聲說道:“前幾天陛下昏迷過一次,大夫說,他怕是活不過四月。”

    盧縈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這個消息我也知道了。”說到這裡,她輕輕又道:“以後這個天下,是劉莊的了。”

    頓了頓。她又問道:“你曾經幫過元兒,劉莊上位後,不會對你不利吧?”

    耿秉笑了笑,說道:“這個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嗎?恩,我耿府太過忠心為君,劉莊也不是太心狹的人,他最多也就是奪走我的兵權,讓我休息一陣子……我早就想退下了,這也是個機會。”

    解釋到這裡。他看著盧縈,慢慢又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打聽著你們的消息,知道你過得很好後,心裡也就安生了。恩。你回到洛陽後,似是沒有與陰澈打過照面吧?他現在過得還可以。”

    盧縈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她望著他說道:“你說這人生,真是走過了的路,就不能再回頭了。我總記得以前我剛到洛陽時,與你們見面的情景。”說到這裡,她也有點惆悵。側過頭看著右側黑暗的樹林中,盧縈悵然若失地說道:“那時覺得時間過得很慢,仿佛只要一回頭,大夥就都站在原處。永遠不變地等著你過去。後來才知道,原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們都會變,都會老。”  

    她這話。不是余情未了,而是一個人在隔了十幾年後。驀然回首時,必有的那種悵然若失。有所謂‘當年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在當年時,總以為那明月是永遠在的,直到再不能回頭了,才知道,原來青春過去了,就永遠沒有了,年少的夥伴離開了,也就永遠離開了。再相見時,人還是那人,心境卻不一樣,彼此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的那種感覺。這心態,與愛情無關,與友情無關,它只是一個人對流近的青春的不舍罷了。

    胡亂說到這裡,盧縈突然問道:“你娶妻了麼?”

    耿秉笑了笑,道:“當然娶了,以我的家世,怎麼可能一直獨身。”頓了頓,他又道:“其實我挺想獨身的,這樣子清淨。只是家族有家族的考慮,終是身不由已。”

    盧縈本只是隨口問問,聽他這麼一說,倒是好奇起來。她笑道:“怎麼,你的妻室讓你不滿?”

    “也沒什麼不滿。”耿秉像與交好的兄弟說話一樣,淺淺笑道:“她就是個典型的,以皇后為楷模的洛陽閨秀,矜持聰明保守內斂,恩,在內宅事上很有點心機。”頓了頓,他又說道:“她嫁與我,嫁的是耿府耿秉,我娶她亦是如此。這點不似你與阿疆,你們之間有情,我們之間只有恩義。”  

    聽到他這完全是對著好友說的牢騷話,盧縈笑了起來,她說道:“有所謂恩愛夫妻,自古以來,夫妻之間的恩便排在愛之上,你和你的夫人這種情況,那叫符合聖人大道。”一句話說得耿秉也是哭笑不得後,盧縈垂下眸,甜蜜而幸福地說道:“至於我與阿疆,我們是愛在恩上……此等事,需千百年的苦侯才有,你羨慕不來。”竟是自然而然的得瑟起來。

    耿秉張目結舌地看了她一會後,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後,他說道:“行行,你們是千百年的苦侯,我沒有那福氣。”轉眼他轉開話題問道:“你們是準備陛下過逝後再離開,還是會在最近離開?”

    這句話,盧縈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側頭尋思起來。

    ……望著那樹林中隱隱約約的人影,一輛馬車中,一個貴婦的聲音低低地傳來,“不必找了,我看到耿郎了。”

    她這話一出,那僕婦連忙四下張望,問道:“夫人,你說將軍在哪裡?”

    看著僕婦這傻傻楞楞的樣子,那貴婦人因為心情不好,有點不愉了,她轉過頭看著隔得老遠的樹林,那相談甚歡的一對,緊緊蹙起了眉。  

    這時,另一個僕婦湊近前來,她朝著貴婦人低聲稟道:“夫人,李氏常氏吳氏鄭氏她們都過來了。”

    貴婦聽到這些名字,眉頭蹙得更深了。過了一會,她低低地說道:“阿蘇。”

    “婢婦在。”

    “你說要是當年耿郎娶的是盧文,會不會根本不會納那麼多妾?”

    那僕婦被她的語氣驚了下,過了一會,僕婦低聲說道:“夫人,將軍一直敬重於你。身為主母,有了男人的敬重也就夠了。”

    “夠了麼?”貴婦低低地笑了起來。明明與平素一樣的笑聲,可那僕婦卻覺得,這笑聲中恁地帶了幾分悵惘和苦澀。過了一會,貴婦低低說道:“我妒忌盧文,我恨她。”

    那僕婦一驚,她看向貴婦,急急說道:“夫人,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將軍與盧文又沒有發生過什麼。再說了,將軍的夫人只有你,只是你,盧文也是嫁了人的,何必生這種無端之火……”

   

    她才說到這裡。那貴婦打斷她的話頭,低低說道:“我便是恨她。”一句話令得那僕婦住了嘴後,她低低的繼續說道:“我恨她。明明她都成了婚,還生了幾個兒女,可在將軍眼中,她還是昔日好友。在將軍看來,天下的婦人分為兩種。一種是婦人,另一種,則是一個叫盧文的婦人。她盧文獨一無二,而我。不過是掛上他妻室名頭的一個婦人而已。”

    說到這裡,貴婦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慢慢說道:“你說盧文有什麼好?自以為是,自命不凡。張揚不知檢點……我呢,我五歲開始。便被專人教授禮儀規矩,我能用最規範的小隸寫時人喜歡的華麗詩賦,不過我不需要才女之名,我會管帳,從小就跟母親一道學習內宅之事,我生來,便是做為一個權貴的優秀妻子而培養的,我會管教僕人,會與別的夫人打交道,會妥善處理好內宅的關係,會說讓丈夫舒心的話,會在關健時候提醒他振作,會從細微處幫他留意官場變化……一切大家閨秀必須會的,我都會,都精通,可為什麼耿郎心中,那個獨一無二的女人,竟是那個不知羞恥的化身男子,還在男人中周旋,可笑的賣弄才情,還與那些下賤的風月伎子混在一起的盧文?而不是我?”

   

    貴婦說到這裡時,那僕婦唇動了動,一句話差點脫口而出,“那是因為夫人與別的閨秀做一樣的事,仿佛是批量炮製的,而盧文一直在做她自己。”當然,這話她沒有膽量說出來。眼前這個夫人,雖然端雅得體,是個優秀的主母,可她同時也是一個小心眼的女人,她對付不服她管教的僕人和妾室的手段,可狠著呢。

    貴婦苦笑了一陣後,眼角泛出了晶瑩的淚花。過了一會,她喃喃說道:“其實耿秉是個好丈夫……最嬌美的妾室,他也不偏愛,他永遠尊重我,永遠給我正妻的待遇,去年那個小妾仗著懷了身孕,對我說話沒輕沒重的,結果他就把她冷了三個月。在尊重我這種事上,他一直配合著我。”

    沉默了一會,貴婦又道:“年輕時,母親和那些貴婦總是說,女人只要做到我這個地步,就不可能不幸福……可是幸福是什麼?是守著一個宅子,管教著丈夫的兒女和妾室財產,還是得到丈夫的一份尊重,不多也不少,就是那點尊重,然後相敬如賓的過上一輩子?阿蘇,我記得你與你丈夫在一起,老是樂呵著,你能不能告訴我,幸福是什麼?”

    阿蘇頓了頓,半晌才低聲說道:“阿蘇想,幸福應該是疼自己也疼自己的丈夫吧。夫人,你平時太累了。”  

    “我很累嗎?我不覺得啊。”

    “恩,夫人很累的。夫人總是兢兢業業守著那些規矩,唯恐沒有保護好自己的顏面,每走一步都想三步,與將軍說個什麼話,也是在心裡過了三遍才說出的。將軍說的話,夫人也要想個三遍,要想出很多條意思來。還有,夫人明明不想將軍納妾,還一再主動地開口,只為了討老夫人歡心。婢婦知道,夫人是想將軍自己開口說,他不納妾了。可將軍他與夫人沒有那麼近,他也沒想那麼多的。還有,夫人幫將軍納了妾又防著她們,上次婢婦看到將軍那眼神好象挺不喜歡的。”

    貴婦也沒有想到這個跟了自己多年的僕婦會說出這麼多。她一直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做每一件事時,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了,都以最不得罪人的方式最周全的方式在行事。怎麼從她這口中聽出,自己竟是一點也不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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