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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盧縈從平因的首飾中掏出兩樣金飾後,便出了門。當她下午再回來時,手中已提了二套男裝綢衣。
回到房中,盧縈靜坐了一會後,站起身來,她慢條斯理地解下自己身上的女裝,然後,換上一套淺銀色的男裝綢衣。
選擇布料時,盧縈挑的是上等布料,衣物更是照著她的身形所制。所以,當她穿上綢衣,把頭髮束成少年男子的髮髻時,暈黃的銅銳中,一個俊秀中透著幾分女裝的嬌嫩,卻也帶著幾分慡利的美少年出現了。
對著銅鏡,把自己細細打量一番後,盧縈吱呀一聲走了出來。
來到院子裡,盧縈沒有忙著出門,而是默想著日常所見的少年男子的步履,手勢,說話的姿態,然後不停地練習著。直鍛鍊了近一個時辰,感覺到自己心中有數後,盧縈才捧著一個棋盒,帶著幾樣小首飾,大步走出了自家房門。
當盧縈走到陰府的側門時,一陣推門聲伴隨著笑聲傳來,“王兄所說甚是,不過林公此人……”這聲音笑著笑著,轉頭看到盧縈,不由凝了眼。
發怔的不止是他,跟著這個陌生的華服少年走出的,還有陰澈和另一個少年郎。這三人都是十五六歲年紀,衣著佩飾無不華美。可此刻,三人看到盧縈,都是一呆。特別是陰澈,他張著嘴,呆若木雞地看著盧縈。
見三人傻了眼,盧縈勾了勾唇,淺淺一笑後,長揖道:“盧氏阿雲見過三位仁兄。”
陰澈:“……”
另兩個少年連忙回禮,那姓王的少年目不轉睛地看著盧縈,嘆道:“盧氏阿雲?當真晶瑩如玉,煥然生姿啊。”另一個少年則在一側連連點頭。
盧縈再次勾了勾唇,淺笑道:“不敢。在下還有要事,先行告辭了。”說罷,盧縈轉身,大步離去。
望著這個腰細而挺,氣質相貌與他們大不相同的美少年,那姓王的少年轉過頭,朝著陰澈傻傻地問道:“盧氏阿雲?阿澈,我怎不知你的鄰居中,有如此丰神玉秀的人物?”
陰澈:“……”在兩個好友的注視下,他直咽了好幾下口水,才喃喃說道:“他以前,不怎麼出現。”這幾個字,說得恁地艱澀。
他自是一眼便認出了這個也叫盧雲的少年,實是盧縈所扮。可他能說什麼?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呢。
這一次,盧縈找了一輛牛車,在付了足有五枚鐵錢的來去路資後,坐在比驢車舒服高級多了的牛車車廂中,她閉目養起神來。
時隔一天,盧縈又來到了怡園。彼時,太陽雖然開始西沉,卻還明亮得晃人。
走下牛車,面白如玉的盧縈抱著一個大木盒,快步走到大門口,朝那兩個詫異看來的金吾衛一揖,淡淡說道:“盧氏阿雲,奉貴主人之約前來一晤。”
兩個金吾衛相互看了一眼後,又轉頭看向盧縈。站在陽光下的盧縈,皮膚白皙,眼神清亮,衣料雖不是最最好,卻也是上乘,整體看起來,渾然是一個如玉如璧的貴族少年。而且,他說話的姿態,求見的語氣又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略略猶豫一會後,一個金吾衛點頭道:“請郎君稍侯。”這態度,與昨天已是天壤之別。盧縈垂下眸,淺淺一笑。
一直過了一刻鐘,那金吾衛才趕了過來,他看向盧縈的眼神有點奇怪,細細地盯了她幾下後,才道:“我家主公說,他在昨日亭台處等你。”
“多謝。”
盧縈拱了拱手後,大步朝里走去。
不一會,他又來到了昨天與那貴人相見的地方。
與昨兒不同,這一次,那貴人正站在桃花叢中,微笑著向她看來。
此刻陽光正好,行走在花叢中的盧縈,因步履有點急,而鼻尖冒著微汗,白皙的兩頰更是暈紅隱隱。少女時過於冷漠的眼神,在化成少年後,卻另有了一種奇異的風姿,生生地中和了她過於清麗的面孔,使得人第一眼看她時,會不由自主的相信,這只是一個美麗得過了點的少年郎。
盧縈大步來到貴人之前。抬頭迎上這人如深譚般看不到底的眼眸,盧縈長長一揖。然後,她把手中的木盒放在一側,直起腰來,雙掌一拍,喚道:“來人。”
清脆的喝令聲中,兩個婢女連忙走了過來。當她們發現開口的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美貌少年時,都是一愣。
盧縈看也不看她們一眼,抬起頭,烏黑的瞳仁靜靜地迎上那貴人,嘴裡則命令道:“準備兩個塌,一個棋幾。”
這?
兩婢同時看向那貴人。
那貴人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盧縈,聞言他低低一笑,溫柔說道:“也罷,按她的準備吧。”
“是。”
不一會,塌和幾都擺好了。盧縈打開木盒,一邊把黑白棋擺好,一邊清冷地說道:“有所謂局必方正,象地則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棋有白黑,陰陽分也;駢羅列布,效天文也。四象既陳,行之在人,蓋王政也。郎君,請!”
竟是不說緣故,不問他同意與否,甚至不提條件,不說是非,便這麼擺出棋局。
難道,她特意跑來,便是想與自己下一盤棋?
真是有趣!
貴人眼中光眸一閃,他低低一笑,道:“有意思。”他坐到了盧縈的對面。
第四十六章我這個人
更新時間2013-2-2714:52:07字數:1983
奕道暗含權術,自古以來與帝王之術息息相關,如貴人這樣的身份,自是下棋高手。
盧縈呢,在棋上有點天份,不過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以前父親在時還學過,對弈過,後來被生活所迫,便下得少了。因此,盧縈遠遠不是貴人的對手。
不過她也不想做他的對手,有所謂棋風如人品,她與他下棋,就是想讓他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因此,一盤棋下來,盧縈既硬且辣,該詭詐處有陰狠,該圓融時,卻也只顧著橫衝直撞。
棋力上相差太遠,貴人三不兩下便把盧縈收拾得差不多了。望著負隅頑抗的幾粒白子,貴人低笑道:“還不罷手?”
盧縈抿緊了唇,直到他又吃了自己一子,這才啞著聲音倔強地說道:“雖死可也!”
雖死可也!
她竟敢在他面前說雖死可也!
貴人眸光一沉,一通連環劫殺,直把盧縈的後路全部堵得乾乾淨淨,把她殺了個人仰馬翻後,才盯著她低沉地問道:“雖死可也?”
盧縈慢慢收起黑白子,已然西沉的陽光下,男裝的少女鼻尖滲著汗,在對面那沉寒的威壓中,她扯了扯唇,淡淡說道:“不過一局棋而已,又不是真關生死。”
把棋子全部放到木盒中後,盧縈站了起來。長身玉立的少女,身姿挺秀而冷利。她昂起頭,直直地看著貴人,勾唇一笑後說道:“有些人,便如那白鷺,放飛在田野間時,或有翩翩之姿,可真要關到籠子裡,也不過一白毛畜生而已。沒的倒了貴人的胃口!”
說到這裡,她朝貴人深深一揖,朗聲道:“多謝郎君賜教,盧氏告退。”說罷,把木盒一夾,轉身就走。
看著少女挺秀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那貴人伸手撫在額頭,低低笑了起來。
仿佛是聽到了自家主公的笑聲,一個與盧縈打過照面的青衣人走了過來,他盯著她的背影,詫異地問道:“這姑子,又是扮男裝又是換名字又是下棋的,她想幹什麼?”
貴人抬起頭,他負手笑道:“她呀,她來告訴我,她這人又冷又硬又不講理,看起來雖美,實際上只是一白毛畜生,沒啥意思的。”
“啥?”
貴人磁沉的聲音中夾著無法掩抑的笑意,“她在勸我放手啊。”
青衣人一驚,好一會他才失聲說道:“這姑子,好生聰明……她怎麼就這麼肯定你是真對她感興趣了?”
貴人搖了搖頭,只是那雙黑沉沉的眼眸底,笑意流蕩。
第二天,盧縈又來了。
也許是得了這個貴人的囑咐,這一次無人攔她。
盧縈再一次在亭台處見到了那貴人。
遠遠地看著沐浴在金光下,華光流轉,俊美逼人的貴人,盧縈暗中想道:如此人物,犯得著對我這樣的人用這等強迫手段?他就不能出息點?
盧縈扁了扁嘴,又搖了搖頭。
看到換成了一襲緋色衣裳,面容在緋色的映襯下,冷利又嬌嫩的男裝少女,貴人彎了彎唇。他瞟了一眼,極溫和極平易近人地問道:“今日不下棋了?”
盧縈深深一揖,清聲說道:“與郎君相差太遠,不敢再獻醜。”一邊說,她一邊從袖袋中掏出三本書來,然後上前一步,清咳一聲後,學著學堂里的先生的口氣,淡淡地說道:“記得郎君曾經說過,要我學會中庸。今日,願當著郎君的面,讀讀中庸等孔聖人的經典。”
有趣,太有趣了!
貴人目光閃了閃,他含笑道:“哦?倒真要聽聽了。”說罷,他坐在塌上,仰著頭,微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美少年”。
盧縈很是嚴肅地打開其中一本書,走動幾步後,對著陽光,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讀到這裡,盧縈頓了頓,回頭用她那烏黑如夜的瞳仁看著貴人,說道:“聖人便是聖人,果然了解世間百態。這不,如郎君這樣的貴人,不管做了什麼事,永遠都是坦蕩蕩,自在得很。而如我這等小人物,卻是終日憂愁煩惱。”明明這文中的君子和小人,指的都是品德高尚與品德卑下兩種人,盧縈卻把君子換成了有地位的人,小人換成了小人物。
誠懇地看著貴人,盧縈長嘆一聲,繼續說道:“便如我,雖然才兩日不見弟弟,卻已憂思於心,鬱結難解。哎。”
聽到盧縈那一句拖長的“哎”字,貴人的唇角抽了抽,他從婢女手中接過酒盅,慢慢品了一口後,淡淡說道:“阿縈也可以不憂思。”
他是說,她只要向他妥協了,便可以不憂思了,是吧?看來她昨日的表態,根本沒有作用啊!
盧縈臉一黑,她聲音清冷地回道:“貴人有所不知。阿縈生於鄉野,自在慣了。平素里,最是厭惡婦人爭鬥,不喜內宅之事。阿縈真不明白,只要穿暖吃飽,有書可看,這人生便舒服至極。那些個女人,怎地一個個挖空了心思去爭什麼男人?真是可憐可笑!”
這話說得直白,簡直是太直白了。一時之間,站在貴人兩側的四個婢女都瞪大了眼,而那貴人抿酒的動作,也是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