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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這麼一句,皇帝當場便怒形於色。
當天晚上,他在批閱奏摺時,突然把筆一放,嘆道:“當年盧及一家二百餘號人,乃是因朕之故而致不幸橫死……朕為了補償盧氏一族,特扶起這一旁支,給了他們天大的榮華。”
這話一出,殿中的人都鴉雀無聲了!
這一殿的人中,只有與皇帝說得上話的老太監知道一些當年的事。當年,盧及文動江北,在與還不是皇帝的劉秀相見後,兩人相談甚歡,慰為好友。那時正值王莽勢大,在一次被王莽追捕中,盧及救了他胞兄劉演的長子,當時劉秀是知道這事的。只是在王莽帶兵圍上盧府追殺劉演之子時,在盧及向他求救時,本來應該出兵的劉秀,這時恰好知道了,他這個侄子一直對他不滿,並已秘密聯絡了人馬,準備奪他的權。於是,劉秀放棄了救援,導致范陽盧氏一族慘滅,只有盧及被僕人冒死救出,給藏到了他時常讀書的別莊中。
其實劉秀一直知道,劉演之子與盧及並無交情,他之所以收留這個侄兒,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因為自己與盧及交談時,總是對劉演那個英年早逝的兄長懷有無比的敬意。盧及犯了書呆子性格,愛烏及烏,以為替好友收留他最敬重的大哥的兒子,是有情有義之舉。
他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收留,便引來了王莽圍攻。而王莽這人向來心狠手辣,他既然圍上了,又哪會聽盧氏族人講道理?便是他們願意把劉演之子獻出,王莽也不會為之所動。
那事後,盧及雖然僥倖得脫,卻一直覺得自己是家族的罪人。於是他終身鬱郁。
而劉秀坐穩天下後,想起當年之事,不免有點覺得對不起盧及,對不起范陽盧氏一族。想到盧氏嫡系已沒有傳人,便挑了一個支系扶助他們站起。
可沒有想到,現在這個范陽盧氏享了福,得了好處後,在知道自家女兒殺了皇室血脈,引得陛下震怒,家族不穩時,為了避免陛下一怒之下把范陽盧氏的位置重新給回盧及的兩個兒子。竟對他們行斬糙除根之舉!
是了,做這事的人,也許不是現在的范陽盧氏,而是盧氏別的分支。可不管是誰,那些人敢動盧文兩兄弟,便是對他這個皇帝的最大嘲諷。他劉秀因為重情,因為不想讓故人九泉之下不瞑目,這才扶起這個范陽盧氏的分支。誰承想,他的恩德之舉,竟成了盧及自己子嗣的奪命刀?
想到這裡,劉秀冷著臉寒氣問道:“那盧文盧雲,可有調查清楚,確實是盧及兒子無疑?”
那個忠心於劉疆的太監馬上應道:“正是。”
“傳孤旨意,宣盧文入殿!”
第二百六十五章變化
很快的,因受了傷失血過多,手臂上還捆著木板的盧文,便進宮面聖了。
望著跪在自己面前,臉色蒼白卻依然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劉秀的眼中,仿佛浮出一另外一個少年的身影。
其實,盧文的弟弟盧雲,雖然不曾有資格進殿,他也在齊秀山下注意過。因為那少年,與當年的盧及長得實在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因為這一點,所以他派人調查盧文身世時,並沒有太著緊。因為在他看來,他們必定是盧及的兒子或血親,根本不需要去調查。
想到故人,他輕嘆了一口氣,目光也變得溫和起來。
令得盧縈坐好後,他閒話家常地說道:“阿文昔日在成都時,日子過得可好?”
盧縈搖頭,她恭謹地說道:“家父死得早,家母也是,我們兄弟直到十幾歲,還經常吃不飽。哪一頓能喝一碗豬骨頭湯,便很高興了。”
劉秀嗟嘆一聲。過了一會,他又問道:“你父親怎麼死的?”
“大夫說他憂思鬱結,本無生意。”
劉秀沉默了一會,又問道:“那他可有說過什麼?”
盧縈苦笑道:“家父死時,文還幼小。只記得父親握著文和弟弟的手,反覆嗟嘆說,都是他的過錯,使得兩兒不能回宗廟,將來死了要做孤魂野鬼。”
這話一出,劉秀臉色不免露出一抹感慨傷感之色。
好一會,他輕聲說道:“盧文。”
“盧文在。”
“你把你父親的骸骨迎回洛陽吧,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也是該回宗廟了,還有你們兩兄弟,也該記入盧氏族譜了!”
什麼?
盧縈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
她是真的不敢置信。因此她雙眼瞪得溜圓,錯愕地看著長相文秀中透著尊貴的皇帝,突然間,她眼眶紅了。
盧縈推金倒玉般向劉秀拜倒在地,伏在地上的她,聲音沙啞哽咽,“臣,謝陛下隆恩!”
她是要謝恩。
因為劉秀這話聽起來平常,那意思。卻是非常明了地告訴她,他要把她們兄弟,記入范陽盧氏的族譜中。
可是,盧及本是范陽盧氏的嫡系長房啊,他的兒子。自然也是嫡系。盧縈兄弟以盧及的兒子身份入了族譜,那不言而喻,身份比現在的范陽盧氏所有人,包括現任族長之內,都要高一頭!
所以,劉秀這話,就是把范陽盧氏還給他們兄弟的意思!
她是在算計這個位置。可她沒有想到,得到會這麼容易!
劉秀見到盧縈感激涕零,不由又是一聲輕嘆。
盧縈出宮時,天色已晚。她坐上馬車時,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她緊緊握著拳,直到了府門口。還以為自己是置身夢中。
一入書房,她便讓人叫來盧雲。
“大哥。你找我?”盧雲推開書房門走了進來。
一進門,他便是一怔,因為他看到自家一向鎮定的大哥,正呆呆地望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盧雲走到面前時,才發現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正朝地板上濺落。
盧雲大驚,他急步上前扶住盧縈,顫聲問道:“大哥,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盧縈抬頭,她淚流滿面地看著盧雲,嘴卻咧著,歡喜得聲音都發了顫,“阿雲。”她猛然伸手抱住弟弟,哽咽道:“阿雲,我替父親圓了夢了!你大哥我讓父親九泉之下能夠瞑目了~!”
盧雲連忙問道:“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麼歡喜?”都歡喜得流淚了。
盧縈激動地說道:“陛下他剛才召見我時,對我說,要我迎回父親的骸骨,讓我們都認祖歸宗!”
什麼?
盧雲也激動起來,他紅著眼睛連聲問道:“大哥,當真,可是當真?”激動到了極點,他在書房中胡亂轉起圈子來。
盧雲很小的時候,盧及就死了,他對父親並沒有什麼印象。他的激動,更是來自這個時候大多數人的渴望,那就是認祖歸宗,名字記上族譜,死後不至於做孤魂野鬼!這種渴望,對很多人來說,甚至比對性命地看重相比等。
姐弟倆抱在一團,又是笑又是哭地鬧了一陣後,直到天明了,實是疲憊了,才各自睡去。
皇帝召見盧文的事,不知怎麼地就傳出去了。特別是第二天,皇帝又召見了范陽盧氏的族長,直接對他說,準備讓盧文兄弟認祖歸宗。他還說,如果這兩兄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會把當年賜給范陽盧氏的所有榮耀全部收回。
這次召見,更是明白地證實了盧文兄弟要入駐范陽盧氏的消息。一時之間,盧府車水馬龍,而蔫巴巴的范陽盧氏,更是頻頻向他們兄弟,向未來的族長示好。甚至為了巴結他們,別的不得勢的盧氏分支,還在附近租住下來,只為了常見他們兄弟一面。
那個來過盧府,與盧縈小有過節的楊盧氏,還有范陽盧氏的小郎君,楊盧氏的弟弟盧清,都備上重金,戰戰兢兢地來求見盧文兄弟。盧縈在見她時,站在楊盧氏身側,她的丈夫楊家郎君,連連向著盧縈請罪,時不時地回頭朝楊盧氏呵斥幾句,呵斥時那眼神都是帶著厭惡的。盧縈瞟了一眼明顯憔悴了的楊盧氏,不由冷笑著想道:范陽盧氏明明比楊府勢大,想當時楊盧氏高門女下嫁是何等威風?這才得罪了一個人,便被她當日捧在手心疼的丈夫嫌棄了。這種男人的攀高踩低,無情無義,真是讓人嗟嘆。
想到這裡,她便覺得沒意思了。當下站起來說了句,“當日之事我已然忘記。”轉頭她又對著楊盧氏的丈夫,冷冷說道:“我范陽盧氏的女兒,當初可是你恭而敬之的迎娶的。怎麼,一不如意便作踐起來了?滾——”
一句話令得楊盧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感激涕零地看向盧縈。令得她的丈夫臉色一白時,盧縈衣袖一拂,令人把他們請了出去。
熱鬧到了極點時,送金送女人送少年的絡繹不絕,前來說親的也是絡繹不絕。一時之間,盧縈盧雲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逢迎巴結。便是耿六等人與盧縈見面,言裡言外,也有一種自己低了她一等的感覺。因為。她將在不久後,成為這個洛陽知名的大宗族的族長啊!那可是他們父親也要仰望的身份!
在這種無限風光中,羅子也護著盧及的骸骨上路了。
而盧文呢,他則是接了為陛下慶賀大壽的壽宴,開始與清老等風月中人頻繁接觸。倒是過得無比逍遙自在。
這一日,盧縈穿了一身朝服,坐上了趕往皇宮的馬車。
走到宮門外,她與耿秉遇上了,這個威武冷俊的左將軍,朝她打量了一會後,策馬靠近她。盯著她低聲說道:“不知盧文準備什麼時候暴病而亡?”他慢慢說道:“這種瞞天過海之事,不可能長久無恙。你入駐范陽盧氏後,儘快給你弟弟培養一些人手,抓緊在半年之內完成。也好讓盧文過逝。”
盧縈垂眸,好一會,她低聲應道:“是。”
“抓緊一點,夜長夢長。”
“好。”
見她這麼老實地應了。耿秉點了點頭,轉身入了宮門。
盧縈也入了宮門。這一路走來。不時有老臣向她點頭示意,雖然在他們眼中,盧文這個少年有點少年任性,並不能當好范陽盧氏那個族長之職。可不管如何,他要成為范陽盧氏的族長,這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更多的大臣,都想與盧文聯姻。做為女婿,這個長相才情都不錯的少年,無疑是上上之選。
這一路的寒喧聲中,盧縈舉止從容,風度極佳,遠遠站在人群後面,陰澈看著這樣意氣風發的盧縈,不由一笑搖頭。
今天的早朝只是照例舉行,盧縈站在那裡,處於亢奮中的她,挺覺得有點無聊的。
就在陛下要吩咐退朝之時,只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一個臣子滿頭大汗地衝到殿前撲通跪下。顫聲大叫:“陛下,不好了!真定王劉揚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