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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縈卻是淺淺笑著,那笑容絲毫不達眼底,“趙管事言重了,有所謂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還是請管事帶回吧。”
趙管事直直地盯著她,好一會,他搖了搖頭,呵呵笑道:“既然阿縈執意如此,那我帶走便是。”頓了頓,他交待道:“晚上平府有宴,阿縈記得要參加。”說罷,他手一揮,令眾婢僕把箱子什麼的全部抬起後,大步朝外走去。
趙管事一走,盧縈便回過頭來。在回頭的那一刻,她又對上了那雙格外冷冽,眼形卻如水墨薰染出的眸子。四目相對,少年朝她扯了扯唇算是一笑,不過盧縈還沒有回頭,他已轉過頭去,只是那耳朵尖越來越紅。
盧縈低下頭,慢慢關上了房門。
縱使房門關上,這時的盧縈,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雙眼睛的執著。
今兒的事著實有點奇怪。也不知是什麼原故令得平府對自己的態度大變?
盧縈尋思了一會後,又拿起書簡翻看起來。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敲門聲傳來。
盧縈站起,緩步走到門口處。出現在門外的,卻是曾郎身邊的那個馭夫。
對上他,盧縈蹙了蹙眉,轉頭朝巷子外面看去。不過長長的巷子盡頭雖是人聲不絕,卻不見曾郎的身影在。
見盧縈尋找著自家郎君,馭夫阿男得意地咧了咧嘴,他從懷中掏出一份帛書,恭敬地遞給盧縈,“姑子,這是我家郎君給你的。”他吸了一口氣,認真說道:“自那日起,我家郎君便悔了。好叫姑子得知,我家郎君從無一時忘記你。”
也不等盧縈迴答,阿男轉身就走。
“且慢!”
盧縈喚住了他,她走上一步,來到阿男的身後,慢慢說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者有什麼大人物開了口?”致使這麼一個個都跑來向她致歉示好?
“姑子怎麼知道的?”阿男一怔。
果然如此。
盧縈微笑道:“是洛陽來的貴人麼?”
只有那個喚她縈縈的傢伙才這麼無聊,也只有他才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隻字片語,便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態度。
“姑子,我家郎君對你的心意,與那位貴人無干。他是真的悔了,那時他還不甚明白自己心意,做的事傷了姑子的心。姑子你……”
盧縈打斷他的話頭,“那貴人說了什麼?”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對上盧縈冷漠的眼神,阿男胸口不由一縮,不由自主地回道:“聽郎君說,昨晚上常府給那貴人送去一個大美人時,那貴人拒了,他還說,還說……”
“說什麼?”也許是這語氣中的冰冷,也許是這份頤指氣使,做下人做慣了的阿男不由胸口又是一縮,迅速地答道:“他說:不是蜀女多辣麼?這姑子美則美矣,奈何不及盧氏女風流有趣!”
什麼?
沒有想到自己又被人隨隨便便地弄到風尖浪口上的盧縈,瞳仁猛然一縮,抿著唇冷笑道:這人還真是吃飽了撐著!
轉眼她又想道:他那話什麼意思?莫非昨晚我對付平因派來的潑婦的事,傳到他耳中了?因此他覺得好玩了?
她閉上雙眼,吸了一口氣後,猛然睜開眼來,“這事知道的人很多?”
這個問題,還是普通庶民的阿男自是沒有注意過,也回答不出,他沉默了。
不過阿縈想到,連曾低這樣的小小家族也知道了,那知道此事的人斷然少不了。
又吸了一口氣,盧縈慢慢說道:“你家郎君除了給我這封帛書,可還有東西?”
“沒,沒……”
“去吧。”
“是。”
望著乖乖離去的阿男,盧縈抬起頭來。
當她回到房中,把自己打扮利落後,又是一陣敲門聲傳來。
這一次,盧縈沒有開門,而是直接走到房門處,朝著外面淡淡問道:“何人?”
外面的人頓了頓,不一會,她三舅母的聲音傳來,“阿縈,是我,三舅母。”頓了頓,那婦人壓著語氣喝道:“阿縈,先把門打開吧。舅母有事找你。”
有事?
盧縈冷笑一聲,她回到房中,順手搬過一個塌放到門後面,然後優哉游哉地坐下。坐下後,盧縈背朝後面微微一倚,翹起的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晃悠起來。
她久不回應,外面的三舅母不耐煩起來,她提高聲音喝道:“阿縈,你也不小了,正是沒了婚約,你才更應當注意言行舉止!這般把親舅母晾在外面,成何體統?”
再一次,她的叫嚷聲吸引得四周人言紛紛,看來,那些鄰居又來看熱鬧來了。
盧縈垂下雙眸,她冷冷想道:開門?你們平府這是第三波了,第一次道歉,第二波示好,第三波,那就是直接押人吧?趕情覺得那貴人中意我,便想把我獻給他好博富貴?
當我是玩物麼?區區平府,還強迫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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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送上。
第四十一章一眼
更新時間2013-2-2423:41:44字數:2177
聽著三舅母的聲音落下後,門外紛紛而起的議論聲低語聲。
盧縈聲音一提,以一種慢悠悠的語氣清聲說道:“三舅母!”
她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清徹,如泉似琴,解析度極高。因此聲音一出,外面便安靜下來。
盧縈低著頭,對著陽光照著自己漂亮圓潤的指甲,聲音清冷的慢慢說道:“今兒早時,五表姐平因來了。她半月前搶走我定婚十年的夫婿,昨天傍晚又令僕婦來潑我髒水,因此她今早趕來致歉。”
不得不說,盧縈的聲音非常動聽,這是一種清徹的,冰冷的,無暇的音質,極有韻律,光是聽她說話,便是一陣享受。
在一陣安靜中,盧縈也不等三舅母回話,繼續清清冷冷地說道:“半個時辰前,外祖母身邊的趙管事也過來了。他之所以過來,也是向我致歉。因為數日前,把我喚回平宅的外祖母,聯合我曾經的公公,強行斷絕了我父母給我定下十年的婚約,並把原屬於我的夫郎,定給了我的五表姐。”
說到這裡,盧縈輕輕一笑,靜靜地說道:“現在三舅母前來,也是向我致歉的麼?”
盧縈的聲音如此清徹響亮,這笑聲又是如此的悠然中帶著嘲諷。不知不覺中,三舅母對上兩個側門處堵著的人頭,惱羞成怒地漲紅了臉!
她壓下怒火,轉過頭朝著門內的盧縈說道:“阿縈,有什麼話不能在屋裡說?你,你這般嚷嚷,是個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盧縈的聲音依舊清冷中含笑,因為太清冷,所以這笑聲透著冰寒,“只是阿縈想告訴三舅母,這打了人的臉又湊上前說抱歉的事,挺沒有意思的。三舅母還是請回吧。”
三舅母怎麼甘心回去,她冷著臉喝道:“盧氏阿縈,你也知道我是你三舅母啊?你便沒有個尊卑上下嗎?舅母來了連門也不讓進,你還想讓你弟弟舉孝廉?你還想要嫁人?還有,誰說三舅母是來致歉的?三舅母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盧氏阿縈,別把他人的好意當惡意!”
安靜了一會後,盧縈悠然地聲音再次傳來,她沒有回答三舅母一連串的質問,而是挺好聲好氣地說道:“實是抱歉了,舅母有所不知。因昨兒那一鬧,阿縈氣得吐了幾口血,現在人都要倒地了,實是沒有精神招待舅母……要不,舅母先回去,過個陣子阿縈再上門致歉?”
因昨兒那一鬧,她氣得吐了幾個血?她人都要倒地了?
“噗哧”一聲,門外笑聲不受控制地傳來。
看到堵在那兩個側門的人都要笑不笑的,三舅母更羞惱了。可她也知道,那兩府人家的勢力末必比平府差,再說人家是呆在自己的後門處發笑,她也沒有立場管。因此三舅母只是瞪了一眼後,便回過頭忍怒喝道:“盧氏阿縈!你,你膽子很大啊!你還不開門?別忘了,你弟弟還要前程!”
這是威脅,這是赤裸裸地威脅。本來這一招,三舅母是準備把盧縈接到平府,勸她聽話時再用的。可沒有想到她油鹽不進,只好先叫嚷出來了。
三舅母的聲音一落,門內的盧縈似是一怔,轉眼她驚奇地叫道:“我弟弟的前程,不是讀好書做好人便能得到的嗎?怎麼三舅母拿它來說事?莫非,我今兒不開這個門,你們平府便會阻我弟弟的路,讓他求進無門?”
“你……”
從來藏在黑暗中的東西,都是人人知道卻不可說出來。三舅母沒有想到,盧縈會把她秘不可宣的威脅赤白白地道出,她氣得一陣眩暈,身子一晃差點吐出血來。
恨恨地一咬牙,三舅母厲喝道:“好你個盧氏阿縈!走,我們走!”
喝聲一出,一陣腳步聲傳開。
聽著那越去越遠的腳步聲,盧縈垂下眸子,屈起右手中指,慢慢地在塌邊上叩擊起來。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她聽到身後圍牆處傳來一陣輕喚聲,“阿縈,阿縈……”
這聲音?
盧縈迴過頭去。
她對上的,是再次爬到牆頭上,正目不轉睛地向她看來的陰澈。
深深淺淺的陽光下,盧縈那清麗無比的五官,因這一回眸,折she出一種奪目的光芒。
在她的頭頂上,有一根榕樹枝垂下,透過那枝葉間落在她臉上的陽光,斑駁陸離,浮華如夢幻。使得這個明眸生輝的少女,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神秘和美麗。
陡然的,陰澈耳垂紅得要滴出血來。
他痴痴地望著端坐在大門後,姿態說不出的閒逸和自在的少女,直覺得心臟砰砰地跳得奇快!
想他自小生長於大宅門中,對那些陰陽怪氣的婦人手段,也是體會至深的。在那些手段中,他見多了眼淚,看到了不甘,也嘗過了忍耐,屈辱,還有沉默。
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世間會有這麼一個少女,會這麼氣定神閒,瀟瀟灑灑地遊刃其中。明明應該是屈辱的,痛苦的,她卻如一個最尊貴的貴族一樣,悠然地坐在塌上,含著笑,一派閒逸地應對著。縱是外面的人都氣得吐血,她的身上唯有風流。
這是他平生僅見的一種風流。驀然的,少年想起剛才聽到的那個人的四字評語,“風流有趣。”
十五六歲的少年郎,目光是如此明亮,那如水墨畫暈開的眼眸底,甚至隱隱有晶瑩的,似血似淚的光華在流轉,令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如此的剔透。這種妖異般的吸引力,配上他那緊抿的唇,一絲不苟的髮髻和衣裳,給人一種明明他明明在向你走近,卻又距你於千里萬里遠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