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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僕婦說到這裡,自己也有點悔了,當下她急急地說道:“婢婦不是那意思,婢婦就是說,夫人太重規矩了,都把自己束縛了。其實有點事,夫人不喜歡,跟將軍明說出來就是。要是那盧文,她就肯定會直接說出來。”她覺得,夫人和很多貴婦的共同想法就是,什麼事都可以在妥協中達到周全,可是這樣不是很累嗎?明明很累很辛苦,還要這麼周全乾什麼?她想不明白。
其實貴婦也想不明白。她十幾歲嫁給耿秉,現在一晃十年了。她的枕邊人,依然如初嫁時一樣,與她隔了一層,總有點疏離。每次她要給他納妾時,他就那樣淡淡地笑著,淡淡地看著她,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他恪守著夫妻之道,在應該來她房中時,除非在外,從來都會到她房中來。而在平時,他很多時候甚至寧願睡在書房。有時她都覺得,自己也罷,眾妾也罷,在耿秉的心中,只是一個符號,只是一個代表女人,代表能生兒育女的符號。
還有,她一直不明白,盧文那樣根本不合主流,應該被所有人厭棄的女人,怎麼就有自家丈夫和陰澈,還有前太子劉疆那樣優秀的男人看重和珍惜?
這個悵惘的女人,可能這一生都不會明白,當一個女人一生考慮的重點都是“怎麼維持體面”“怎麼讓別人不說閒話”“怎麼讓丈夫滿意讓婆母滿意”“怎麼才是合格的貴婦”時,她就已經輸得徹底了。明明,她排在第一考慮的,應該是,“怎麼做好自己”。這世間的事都是這樣,當一個人所思所想,都以取悅別人,都以顧及別人的想法為目的時,她其實已經迷失了。當然話說回來,這樣的女人,是男權時代中,永遠是大男子主義心中的賢妻,因為她懂得妥協嘛。她也許做得很好,也許對得起主流,她唯一對不起的,只是她自身而已。
就在貴婦怔怔地看著地面出神時,身邊的僕婦突然說道:“夫人,將軍朝這邊過來了。”
僕婦的話令得貴婦下意識的凜然端莊起來。
轉眼間,耿秉便走到了自家夫人的馬車前。就著火光,他瞟了一眼隨時隨地都顯得很完美的婦人,淡淡說道:“今晚應該會發生一些事,這裡並不安全,你還是回去吧。”硬梆梆的丟下這句話,耿秉大步離去,直到他的身影被人群淹沒,他也沒有回半個頭。不過不需要回頭,很少得到丈夫這麼體貼的貴婦,已感動得歡喜起來。
第四十五章現太子昏憒啊
就在眾人看著一個個權貴,朝著那巨大的船人走去時,突然間,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了一陣鼓聲。
那鼓聲咚咚而來,不疾不緩中,帶著一種鏗鏘之力,仿佛氣定神閒,仿佛力破萬鈞。
就在眾人暗暗納悶之際,猛然的,遠方黑暗的河道處燈火大亮,又是六條巨船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不過與前一條巨船不同的是,這些巨船中,有的站著名聞天下的樂師,正悠然自得的奏著曲,有的是名聞天下的絕色名jì,正穿著如夢如幻的衣裳在翩翩起舞,有的顯然是雜耍高手,一個個身著白衣的少年正在甲板上,那高高升入天空的竹杆上做出優美驚險的運作……
每一個洛陽人都知道,天下間,有各種各樣的奇人異士,他們或許會在荊州揚名,或許會在蜀州驚動一時。或許,眼前這個名聞洛陽的絕色美人,比起那遠處南韁的艷色來,也不過爾爾。只是,洛陽雖是天子之都,也不可能把那些人通通叫到洛陽來,因為,那些稱雄於一地的,雖然只是個下九流派的,可也是一時一地之王,他們不會來到這洛陽受權貴眼色。
而這一刻,隨著那一隻只巨船越來越近,他們赫然發現,那些名聞天下,早就聽過卻無緣一見的身懷絕技之人,竟是一夜間出現在這洛河之側,出現在這些巨船之上。
而隨著巨船越來越近,岸邊的眾人能夠看清他們的動作時,一個個都是目不暇接,陶醉不已。
望著那漸漸占據洛河河道的巨大船隻,黑暗中,一個金吾衛帶著怒意地低喝道:“這麼多船,這麼大的船經過,你們的眼睛就通通瞎了?現在它們都在我面前了,你們還敢說不曾見到經過?”
他的聲音中。帶著濃烈的殺氣。
於是,隨著他這喝聲一落,撲通撲通地跪了一地的金吾衛。
見到這些平素囂張傲慢的金吾衛們跪在地上哆嗦著,一個消瘦的文士走了出來,他來到那金吾衛首領身後,低聲道:“現在責怪他們也是無用……不如。也不用管岸邊的這些人,馬上出動兵馬,把這些船上的人全部鎖了?”
說到這裡,那消瘦的文士一臉戾氣地說道:“總不能就這樣讓他們揚長而來,又風風光光地離去!偌大的洛陽城。都成了這些下九流之人想來則來想去則去之地,那太子威風何在?便是我們也沒甚顏面了。”
那首領聞言沉思起來。
過了一會,他沉聲道:“這事得請示太子殿下。我已經派人去詢問了。應該就會有消息來了。”
他的聲音一落,黑暗中,一個騎士匆匆而來,他走到那首領身側後,恭敬地拿出一份手諭低聲說道:“太子說,不用理會旁觀之人,把這些人馬上鎖拿!”
“是!”那首領匆匆看了一眼,馬上高興地應了一聲後。轉入黑暗中忙活起來。
這時刻,眾船開始慢慢靠近岸邊。
漸漸的,七條巨船連成一片。就在眾船連上的那一瞬間,一條黑色的鏈條從巨船的二層甲板上甩出,一條一條的串了起來。
此刻。船與船之間還隔了個百來步。可隨著那黑色鏈條串上,一個全身白衣袍服的少年,一個縱躍翻上了鏈條,就在這河風呼嘯中,閒庭勝步般的在鐵鏈上行走起來。
他身姿挺拔,這般行走時,衣袍當風,整個人步履穩健中帶著一種飄逸之美,看著他行走在高高的半空,下面是看不見底的洛河水,圍觀的眾人既是懸緊了心,又是大感刺激。每當看到他兩條之間的鏈條,來到下一隻船時,便有人迫不及待的高喝起來,“好——”
叫好聲傳遍了夜空,看著下面甲板上或歌可舞或樂,上面又是一個個驚險動人的表演,一個中年人笑道:“怪不得東海王世子說,這是無上之宴,原來竟是聚集了這麼五湖四海的絕頂之人。”
另一個青年則朝船上一指,“看到沒有?那裡面烹飪的都是世間最優異的廚子,你聞聞那香味,只怕連皇宮中也沒有這般美味。”
“當真?好想進去見上一見。”
就在這人的聲音落下時,一陣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傳來。轉眼間,河岸邊已是出現了一大片黑森森的,全副武裝的金吾衛。
這些金吾衛一出現,四個便是一靜,在眾人同時驚駭著退下時,一個中年人朝著河中一指,暴喝道:“把他們全部拿下了!”
他的聲音一落,大河的四面八方,湧出了無數的快船,一個個身著黑衣勁衣的金吾衛,氣勢洶洶地向這些大船圍去。
就在這瞬息而來的警張之時,第一條巨船上,傳來一個清悅的嘆息聲,“我不過是聽說父皇身體大好,想為他慶祝一番而已……哎,有些人的性子,也太不能容人了。”
這聲音一出,眾人齊刷刷轉頭看去。
他們對上了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白衣當風,美貌得咄咄逼人的盧縈!
此刻的盧縈,換了一襲女裝,頭髮挽起高髻,臉孔經過精心的修飾,美貌高華,宛如世間最尊貴的婦人,只是那濃眉的眉,那過於明亮的眼,給她添了一份野性的,咄咄逼人的美!
這是時隔十三年後,盧縈再次以真面目出現在洛陽人眼前。
而且,還是被包圍之時!
就在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個個朝著盧縈指指點點,低聲說道:“她就是盧文?”“原來盧文長得這個樣子?”“一看就不似是好人家的賢良閨女。”“看起來甚是年少,真不似老邁婦人。”
在一個平均年齡只有四十來歲的時代,三十好幾的盧縈,已是當之無愧的老嫗了。
對著一雙雙朝自己看來的目光,盧縈雙手一哈,聲音清冽地笑道:“諸君,好久不見了,我是東海王妃盧氏阿縈,今聞父皇病情轉好,特意獻上世上無上之樂。無上之舞,普天同祝龍體安康!”說到這裡,她還舉起一個令牌,笑吟吟補上一句,“我此次前來洛陽,可是得了父皇旨意來的哦。”
她含著笑意的聲音清亮地說到這裡後。轉頭看向黑壓壓圍來的快船,以及快船上的金吾衛們,看向堵在岸上的盔甲騎士們,挑著眉頭驚異地叫道:“咦,這是何意?不知我盧縈犯了何等錯誤。竟是一出現便被大軍相壓?”
說這話時,她那雙過份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那金吾衛首領。
那首領一時口塞。他還真說不出盧文犯了什麼罪。本來他還可以說,盧文身為蕃王之妃,沒有聖旨無故入京,有圖謀不軌之意。可剛才,盧文卻又拿出了陛下的令牌……
見他說不出話來,四下的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陣低語,“這廝是誰派來的?”“想不到太子殿下平素最是寬厚。可關健時候,卻是個不能容人的。”“是啊,先太子已貶為東海王了。這些年也是兢兢業業守在東海,怎麼太子就容他不得?”“太子無法容下先太子,這也只是小事。可無緣無故於大庭廣眾當中擒拿,這也太不體統!”“陛下還在呢,太子便已如此不容人?”“我等都在,太子便當面無故拿人,真是豈有此理!”
一個個議論聲,越到後來越是憤怒,越到後來越是咄咄逼人。
那金吾衛首領聽著聽著,臉色一白。他知道,便是這天下,是劉氏的天下,便是太子殿下現在一手遮天,可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做出讓人唾棄之事,一舉撕破自己忠厚臉皮,那也是會被口誅筆伐,會被群臣唾罵,史官指責。最重要的是,當今陛下,並不止一個兒子,太子便是成了天子,他也有兄弟,他也要有名聲,他也不能讓人以為自己是昏君,以致授人以柄!
陛下還沒有死,太子便一舉撕披忠厚面具,對先太子妃動手。那其他人呢?要知道郭皇后可是有五個兒子的!要知道,郭氏一族現在還在朝堂上的!要知道,當年先太子時,這裡的很多權貴大臣都向他效過忠的,要是太子心胸這麼不能容人,焉知他會不會計劃當年之事?
身為儲君,卻毫無容人之量,陛下還在,便對兄弟下手,這便是當年的商紂王周湯王,也差不多就是這般昏憒啊!難道好不容易太平了的世道,又要因為一個昏暴之君,如那秦朝一樣二世而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