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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們選擇完後,便輪到了賢士劍師,不一會功夫,已是人人膝頭都坐上處女或童男,當然,衛洛沒有。
衛洛是沒有,可她剛開心了才不到一息,便發現前後左右不時有人向她偷偷看來。
衛洛對上一眾偷偷打量的目光,心中無比納悶,隱隱的,一種極為不詳的感覺襲向心頭。
眾人瞟了她一眼後,便瞟向高坐在對面,沒有處女和童男敢靠近的涇陵公子。
他們如此來回看了幾遍後,衛洛刷地一下臉紅至耳!她明白了,這些人正在等著,等著涇陵公子把她喊到他身邊,等到她坐到涇陵公子懷中去!
真乃欺人太甚!
一時之間,衛洛的呼吸也急促了幾分,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燒。
可惜,她只能幹生氣,卻連瞪一眼誰也不敢,也不能。
她屏著呼吸,豎起耳朵傾聽著涇陵的每一個舉動,腦子在飛快地轉動,只準備他要叫起自己,便慷慨陳詞,務必要還自己一個清白!
在她的期待中,眾人的期待中,涇陵公子終於抬起眼來。他朝衛洛深深地盯了一眼,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開口喚她近身時,他卻是嘴角一揚,目光轉向眾人,以輕鬆愉悅的聲音說道:“諸公以為,這治人之道,當以嚴刑律人,以法制人為好,還是貫徹先賢之志,以仁德約之為好?”
涇陵公子這句話問得很輕飄,特別是這個場合下也不夠莊重的情況下更顯輕飄。
衛洛抬眼間,便看到他那雙幽沉的雙眼中閃過的一道光亮。頓時心中一跳,尋思起來。
眾貴人和賢士們都在與美人們嬉笑。聽到涇陵的問話一落,一個中年賢士想也不想,便朗聲應道:“自是以仁德約之為好!昔禹,昔湯,擁天下之愛戴,無不是以仁德而治。”
這中年賢士的話音剛落,一個生著三絡長須的清瘦賢士站了起來,他激昂地說道:“仁德是其一,無為而治方為至理。愚民之心,令得雞犬不相聞,天下何事可生?”提倡無為而治的,一般是道家。
他的聲音剛落,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圓臉貴人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頭說道:“雞犬不相聞,便無事可生?當今之世,諸侯紛紛,最初時也是雞犬不相聞的,何亂紛紛而起?若我說之,這仁德約之雖可,然民皆愚昧,得以嚴刑鎮之,如有亂民,先以酷刑於眾,如此,誰敢再亂?”
這人的說法跡近法家了。
這貴人的聲音剛一落,一個頭髮有點花白的賢士推開腿上的童男,騰地站了起來,瞪大雙眼大笑道:“酷刑處於眾?昔商紂便是如此,剖比干心,破孕婦肚。哈哈哈。”
這賢士直把那貴人的話引向商紂,令得那貴人頓時目瞪口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一赤足麻衣的劍師站了起來,他沙啞著嗓子說道:“若人人相愛,無分富貴貧賤,棄豪華之宴,去靡靡之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
這是墨家的主張了。
這劍師的話一出,眾貴人都露出不悅之色。他們最是看不起賤民了,怎麼可能想像那種‘無分富貴貧賤’的生活?頓時,數十個反對聲此起彼伏。
吵鬧了半晌後,一個額頭生滿皺紋,狀若老農的賢士站了起來,聲音嘶啞地說道:“昔神農氏親身力耕,令得萬民飽食。令饑寒者眾,若能親農耕,散甲士還田,卻劍客而歸鄉,天下粟米豐足,何愁不能大同?”
這是農家的觀念了。
同樣,農家所說的話並不是貴人們所喜,連同劍客和大部分賢士都不贊同。他們過慣了這樣的生活,哪裡還能夠回到那雞犬不相聞的鄉下去種田?因此,一個個反對聲再次蜂擁而起。
衛洛眨巴著一雙大眼,直是聽得津津有味。她一邊努力地分析每一個發言人分別是諸子百家的哪一派,一邊左顧右盼,直是興致勃勃。
聽著聽著,她的目光轉向了涇陵公子。此時,他正皺著一雙濃眉,那俊美深刻的臉上微微有點不悅。
顯然這些人說的話,沒有隻字片語合他的心意。
衛洛看著他,突然間,心神一動:因十三公主那一拂袖而去,自己已是處於風尖浪口了,再也不能想著低調。既然如此,自己可以更高調啊!要是讓世人知道自己著實有才,又有誰還會在意自己是不是一個童男子呢?再則,自己的名頭響了,也許涇陵公子便不能輕易地處置自己了。
她越想,越覺得妙不可言,頓時心神大定。
她側耳傾聽著眾人的議論,一邊盤算著自己該從何處著手。這一鳴是要驚人,但是又不能嚇了人。自己畢竟年紀太小,又出身來歷不明,要是自己所說的太過超前,只怕又有別的不妥。
她想到這裡,又在心中尋思了一下怎麼措辭後,便耐心地等著眾人稍稍安靜的時候。
這時,一個二十歲,應是剛剛加冠的青年貴人朗聲叫道:“治人而已,何必如此麻煩?賤民生事者,斬之可也,順從者,奴之可也。至於我等,乃天生尊貴之人,便無須治之。”這青年貴人與涇陵和晉侯有幾分相似,難不成是一位沒有先行退席的公子?
這青年的話音一落,眾人瞬時安靜了少許。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少年的笑聲傳來。
這少年的笑聲實在清脆,也實在響亮,一時之間,眾人紛紛轉頭看來。
只見那個面目清秀,生了一雙好眼的童男衛洛施施然地站了起來。一看到他這樣的身份的人也站起來準備發言,頓時好幾人準備呵斥。
衛洛當然不會等這些人呵斥出聲。她大笑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後,便下巴一抬,小臉一昂,直視著那位公子侃侃言道:“若賤民生事者斬之,順從者奴之,當今之世又與商紂時何異?貴人無治,乃歷代亂國之由!真不知公子何以如此說來。”
衛洛乾脆利落地說出這句話後,也不管那位公子面臨著被一低賤童男呵斥的羞愧。她逕自轉向了涇陵公子,雙手一叉,朗聲說道:“以小人看來,治人之道有三法也。”
三法?
這一下,眾人收回了將要脫口而出的呵斥,傾聽起來。
衛洛下巴再次一抬,朗聲說道:“治人之道,一則頒布律法,然後,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與法家的觀點有點相似,頓時眾法家開始抬眼看向衛洛。
涇陵公子與眾人一樣,也沉默下來。他身子微微前傾,定定地看向衛洛。
衛洛接著朗聲說道:“二則,施以仁德,令民眾友愛謙讓。”這條符合儒家的觀點,令得這兩家的幾人也轉眼向她打量。
衛洛聲音再一提,聲音在大殿中迴蕩,“三則,興農,利器,令民富足,保暖而生安逸。”
這卻是照顧了農家和墨家了。
好了,說了這三條也夠顯擺的了。衛洛心中想道,她雙手再次一叉,目視著涇陵公子咄咄說道:“以公子言,小人之言有理否?”
衛洛這話,咄咄而來,那雙墨玉般的眼炯炯有神,隱有狡黠。涇陵公子不由一愣。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八十四章慷慨激昂的無用功
涇陵公子還沒有回答,那剛被衛洛譏諷過的公子已經回過神來,他哧笑道:“約以法律又施以仁德?我卻不知,這兩者如何能並施。”
衛洛一怔。
她轉過頭去,只見大殿中眾人都頻頻點頭,從低語聲中可以聽出,這些人都覺得這位公子所說的對。
是了,這個時候諸子百家派系分明,每一個派系覺得自己的學問已是上究蒼天,洞微察細。從來沒有想到還要與別的派系融會貫通。
衛洛笑了笑,那雙墨玉般的眼流光溢彩的,“以法律約之,乃針對國之大事小事,民之大事小事,均以律寫明,人人必須守之。以德施之,乃是法律不外乎人情,災者助之,病者醫之,戰死者撫其家屬。如此之德如細雨微風,緩緩而施,細細而潤。”
衛洛這一番話說起來很有道理,不過畢竟只是說起來,真要實施,卻是無比巨大的章程,還要耗費巨大的國力。
因此,那公子微怔了怔後,又哧笑道:“賤民奴隸不過與牲口同,還施德以細雨微風?可笑!可嘆,可嘆!”
他連聲可笑可嘆,搖頭晃腦間哧哧不已。衛洛微微皺眉。
她知道,自己所說的這一切,真要實施起來著實為難。不過,她今天之所以要出這個風頭,其目的卻只一個,那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才!有不錯的才!至於自己所說的話能夠實施與否,時人採納與否,她是絲毫不在意的。
現在,她從眾人異樣的目光中,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與一位公子爭這口舌之利了。
想到這裡,衛洛不再理會那位公子,轉過頭去看向涇陵公子,聲音朗朗地再次問道:“小人所言,公子以為如何?”
主座上的涇陵公子雙手扶膝,深如子夜的雙眸定定地對上她隱含得意的雙眼。四目相對了片刻,他徐徐說道:“約以法律,興農利器之說卻是不錯。”
他的話音一落,衛洛那本來昂得高高的小臉,頓時綻開了一朵燦爛的笑容。她所等的,就是涇陵公子這句話。
涇陵公子話音一落,殿中眾人也頻頻點頭。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衛洛這三句話中,是有一些大有道理的。
眼前這小兒看起來不過十五歲許,還沒及冠,又有過那樣的經歷,卻沒有想到有這等見識,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眾人的嗡嗡議論聲中,一眾向衛洛看來的目光,也確實是刮目相看了。不知不覺中,這些目光中已有了一些敬意。
在這個時代,識字,受教育,有見識,乃是貴人的象徵。這麼多年的征戰不休,令得小國破滅無數,王孫淪為奴隸,公子變成童男。眾人都見慣了這種變化,所以縱開始對衛洛不屑一顧,知道他有見識後,眼神便馬上有了善意。因為,眼前這個衛洛縱當過童男子,但他畢竟是貴人出身,依然有值得尊敬的過去和見識。
衛洛轉過頭來,對上一眾含有善意和讚許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心中大是一暖。這時刻,一個從來沒有想過的念頭浮出心頭:這些尊敬的善意的目光讓人真舒服啊,要是能經常享受一下就好了。
很快的,她收起這種陶陶然,熏熏然地狀態,向著眾人雙手一叉,朗聲說道:“諸位。衛洛雖不才,也是一堂堂丈夫,有祖宗需祭祀的堂堂丈夫!在此之前,洛已得公子涇陵親口賜封為府中三等食客!大丈夫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乃是至高的願望,洛也不例外。以後,還請諸位不要再將衛洛視作童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