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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姓?”
“你姓衛?”
“你是貴人?”
“咦,你的口音似越人。”一時間,四個少年不約而同地開了口。
亂七八糟地問話聲中,衛洛抿嘴笑了笑,索性都沒有回答。
眾少年同時問出,相互看了一眼後,素再次開口了,“衛洛,以你之見,這人生天地之間,是應該苟且而就富貴,還是應該靠己之能,屹立天地之間?”
四個少年同時看著衛洛,眼巴巴地等著她的回答,看他們的樣子,這樣的爭論似乎由來已久,而且一直都沒有一個讓大夥心服口服的答案。
衛洛眨了眨眼,她突然發現這些原應是很不幸的少年們,居然也有熱血,有激情,有夢想,有疑惑,有著勃勃生機!
衛洛笑了笑,低聲回道:“不管是苟且偷生,還是以個人才智取得功業,都是個人的選擇,人各有志,不能強求的。”
衛洛這話一出,四個少年齊刷刷地睜大了眼。
衛洛正有點詫異間,素已嘆道:“果然是貴人出身,苟且偷生?人各有志,不能強求?這字字思之都如珠璣,果然是貴人,當真不凡!”
酒渦少年雙眼笑成一線,朝著衛洛上下打量,“可惜你相貌不出眾,不然眉主會大力培養於你。”
大眼撲閃的少年則側著頭,皺著眉尋思著衛洛的話。漸漸的,四人開始低聲爭論起來。他們所爭論的,便是衛洛所說的觀點。
衛洛這個觀點,在後世已經是天經地義般的理論。四少年稍一細想,便越想越對,越想越對。
衛洛卻沒有心情去享受他們的另眼相看,她側過頭看著外面的街道。這一忽兒功夫,她又重新憂愁起來。想到自己此行前去是自投羅網,衛洛便覺得喘不過氣來。
衛洛悶悶不樂的樣子,影響到了四個少年,他們好幾次張嘴想跟她說話,看了看她的表情又不敢了。
涇陵公子是晉侯第八子,他的府第很大,位於北城左道,足足占地千畝。
車隊駛了一個時辰才駛到涇陵公子府,透過高高的石牆,衛洛發現車隊拐了一個彎,轉過正門,第一側門,第二側門,直到第四側門處才駛了進去。
在駛進第四側門時,衛洛瞟向策馬而行的高軼,暗暗想道:因來自歌姬車隊,便只能從第四側門而入,也不知如他這樣驕傲的男人,會不會有所不滿?
當然,衛洛所看到的高軼,清俊的面容上毫無表情,根本看不出半點情緒。至於成奚,在衛洛不小心轉眼瞟向時,正好他也目光灼灼地盯來。當下,衛洛嚇得頭一縮,而他卻無聲地咧嘴一笑,那白晃晃的牙齒好不耀眼。
馬車駛入從四側門而入,在一處花園中停了下來。眾少年和劍客們依次走下。
花園中到處人頭攢動,好不熱鬧。細細一聽,這熱鬧聲中多有女子嬌笑。衛洛從馬車中伸頭一看,嚯!好多美女!
足有二三十個長相秀麗的少女或嬌笑,或掩嘴,或昂頭細瞅,當然,這些少女的手中都有活計,仔細一看,她們全做侍婢打扮,衛洛再一看,花園中的樹木間,伸出不少看熱鬧的腦袋來。這些人中男女老少皆有,正在伸著頭迫不及待地看向他們這些馬車中。
在這些人的嘻笑中,眾劍客率先跳下了馬車。他們一下馬,一個頭戴賢士冠的三十來歲的白臉漢子昂首走近,喝道:“誰是高軼?”
高軼上前一步,叉手道:“足下有何吩咐?”
那白臉賢士打量著他,笑了笑說道:“你便是劍師之首高軼?甚善,都隨我來。”
“諾。”
眾劍客跟在那白臉賢士身後走得遠了,衛洛才反應過來:該死,他們走了,我可怎麼辦?哎,我又不是劍客,本來便不可能與他們安排到一塊的。
在衛洛胡思亂想時,眾少年也一一下了馬車。
大夥等的就是他們。
果然,眾少年一下車,嘻笑聲便變大了許多,少女們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評頭品足的,每當看到有少年因自己的指點而臉紅耳赤了,那嬌笑聲便充滿了歡愉。
在這樣的情況下,衛洛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最後一個下了馬車。
果然。
她一下馬車,嬌笑聲便是一頓,緊接著,一個少女嬌聲呼道:“噫!吁!呼!怎地白兔中夾了一隻黑皮老鼠?”
少女的聲音很大,很響,感慨連連,驚嘆不已。
衛洛的小臉刷地一下紅到了頸部。
這時,又一個少女動了,她向衛洛跑來,一邊跑一邊說道:“呀!我且靠近去,看看他是不是黑膚似玉,乃黑兔而非老鼠!”
這少女的話一傳來,一陣哧笑聲從衛洛身周的眾少年中傳來。不過少年們雖然哧笑,那笑聲中卻沒有惡意,而是覺得好玩。
不一會,少女便跑到了衛洛面前。
她嗖地突然站定,呆呆地望著衛洛的臉,突然響亮地倒吸了一口氣,大聲問道:“你,黑丑至此,怎地混在其中?”
衛洛再也忍不住了,她嘴角抽了抽,慢吞吞地說道:“一則,我有名姓,叫衛洛,非是老鼠。”
眾人的哧笑聲大了兩分。
衛洛當作沒有聽到,慢條斯理,聲音清朗地繼續說道:“二則,我識字,非童男子。”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三十三章名字叫素的美少年(二)
衛洛的這兩句話說來時,從容而平靜,說完後,她便低眉斂目地站在那裡,又轉回那不起眼的小兒狀態。
那衝到衛洛面前詢問她的少女嘴一扁,不樂意地說道:“識字就了不得了?”
她的語氣中有點惱怒。
她重重一哼,橫了衛洛一眼,右手一指,喝道:“黑老鼠,你說你識得字還有姓名,那我問你,你刷得馬,放得牛不?”
這少女的問話一出,四周眾人同時安靜下來。眾人都默不吭聲的,只是拿眼同情地瞅著衛洛,想著:這小子一句話說得不好,可得罪了這位麼姑了,這下子只怕是要使到牛馬廄去了。
這時候的衛洛,自也是聽出了這位麼姑話中的不善,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好好的怎麼就得罪她了?
她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她現在的長相黑丑,那就應該粗俗不堪,見到麼姑這種也算有點地位的人應該誠惶誠恐才是。可她卻舉止從容鎮定,說笑自然,又本是有名有姓,這種天生的貴族風範,令得有些人一見便是不舒服。
麼姑盯著衛洛,見她到了這個地步還是一臉平和,毫不動容,不由更是惱怒,她轉向主公公問道:“主公公,此兒由我安排,可妥?”
主公公本是信口要來了衛洛,可沒有把她當一回事,現在見麼姑開口,當下連連陪笑道:“妥,甚妥。”
“善!”麼姑聲音一提,語調高作地喝道:“來人,帶此兒去牛廄!”
“諾!”
一個清亮的應諾聲傳來,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走向衛洛,瞟了她一臉,面無表情地說道:“跟我來。”
“諾。”
衛洛也輕應了一聲。
她跟在那少年身後,在眾人同情惋惜的目光中低著頭安靜地向前走去。
這時,麼姑走到了素的面前,她圍著素轉了一圈,格格甜笑道:“你生得真好,宛如處子。”
麼姑只有十七八歲,圓臉大眼,笑起來很可親。素低著頭任她盯著自己打量,他秀美的面容上帶著靦腆的笑,望向青石板的雙眼中流露著一絲不滿:那衛洛明明是有才之人,這麼姑讓他去養牛,實在有點欺侮人。他又想道:這有才之人也抵不過小人欺負,何況是我?我要是有幸遇見了涇陵公子,一定要求得他本人的注意。
這時世人的心性直率真誠者多,因此這會功夫,同情衛洛的人也多。他們都不知道,衛洛在這個時候是很開心的。這可是涇陵公子的府第,她早就巴不得自己離得他遠遠的。現在給打發著去養牛,對她來說可真是求之不得呀。
衛洛兩人走了不到十五步,突然間,她發現四周的嘻笑聲,吵鬧聲消失了!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衛洛腳步一頓。
她剛抬起頭來,便聽得一陣亂七八糟的,緊張的聲音傳來,“妾(奴)等見過公子。”
公子?
是涇陵公子來了?天啊——
衛洛心一緊,她看到前面帶路的少年躬身行禮,忙有樣學樣。然後和他一起退到一側,只是她的身子略向後閃了閃,使得那少年擋著了自己。
一陣腳步聲傳來。
腳步聲中,一個黑紅相間,上繡有鷹和蓮花的外袍出現在她眼前。
慢慢的,一個高大之極的身軀走到她身前三米處,三米,二米半,二米。
隨著那身軀越靠越近,衛洛的心越跳越是激烈,越跳越是高昂,那一下又一下的砰砰跳動,直讓她有一陣心臟就要迸裂而出的錯覺。
在衛洛緊張得眼前發黑的時候,那身軀停下了。
他居然就在衛洛面前停下了!
衛洛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在地。就在她緊張得無以復加時,那外袍一動,竟是向另一側離去。
他要走了!
衛洛終於小小地吸進了一點空氣。剛才她一直屏著呼吸,一直屏得胸骨處有點刺痛了。
快快離開!衛洛暗暗祈禱著。
一步,二步,三步……
眼看那腳步離自己有了十步遠了,衛洛又放鬆了少許,又悄悄地吸了兩口空氣:原來是有驚無險啊。
就在衛洛放鬆下來,喘出一口氣時,突然間,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傳來,“涇陵公子!”
是素的聲音!
嘩!眾人都是一驚,無數雙眼睛轉向了素。衛洛也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素。
涇陵公子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這個嬌美的少年,他的表情淡淡的,嘴角含著一縷微笑。這微笑,令得眾人都是心頭一松,直覺得他並不是那麼的高高在上。
素白皙的額頭上冒著冷汗,嘴唇有點顫抖,他小跑到涇陵公子面前,在離他還有五米處單膝跪下,朗聲說道:“涇陵公子,小人早在他國便久聞公子寬仁重才,今有幸遇見,實驚喜之至。”
“哦?”
涇陵公子那厚重的,磁性的聲音傳出,他帶著淡淡的笑意,問道:“你想自薦?有何才能?”
素額頭上汗下如雨,他嘴唇顫抖著,結結巴巴地說道:“小人無,無才。”
他說他無才?
隱隱的,一陣哧笑聲傳來。這哧笑聲中最響亮的,便是麼姑,她實是有點惱這個素了,自己剛指派了那個叫啥衛洛的小兒去牛廄,素便喊住了涇陵公子。要是讓涇陵公子發現自己的作為,那後果實是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