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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五個劍師打量過兩人後,才開始放行。
馬車一入城,衛洛便吁了一口氣,暗暗想道:我們易容後,這些人根本認不出來呢。既然如此,我們豈不是隨時可以脫困?
她剛想到這裡,便搖了搖頭,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事情,確實不會這麼簡單。因為這裡的防範,根本就是敷衍式的。楚人防範的重心,是在出郢城,以及郢城周圍所有的道路關卡上。沒有人想得到,公子涇陵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不但沒有急急逃走,反而膽大包天的向郢城中走來。
馬車一駛入郢城,便停了下來。這時,公子涇陵睜開眼,他微微彎腰,伸手扶起衛洛的肩膀,他溫熱的呼吸之氣。撲在她的頸側,在衛洛低眉斂目,屏住呼吸時,他低低地說道:“走。”
他牽著她的手,跳下了馬車。
郢城中非常熱鬧,到處是蜂擁的人群。衛洛的手被他緊緊握著,不管人流如何擁擠,他高大的身軀向前一擋,衛洛便可通行無阻。
他走得很慢,目光四下打量,似是真在逛街一樣。
人流太多了,衛洛總是身不由己地被眾人推著擠到他的身上。
在她第三次被擠到他懷中時,公子涇陵伸出手來,摟上了她的腰。
瞬時,衛洛身軀一僵。
她低下頭,抿了抿唇,小手伸出,便要扯開他的手臂。
正在這時,公子涇陵低沉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響起,“小兒。”
衛洛一怔,她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
公子涇陵沉沉地盯著她的雙眸,盯著盯著,他慢慢鬆開了她的腰,繼續與剛才一樣,只是牽著她的手。
衛洛怔住了,直到被他牽著走出好遠,她都沒有反應過來:以他的性格,今天怎麼這麼簡單便讓步了?
兩人安靜地走著。
在兩人的身邊,穿來穿去的,多是一些少年兒女。現在是春天,最是百花盛放時。浪漫的楚人,自覺地把踏春節無限延長。直到這個時候,還滿田滿野都是成雙成對的人影。
到處都是歡笑聲,到處都是人群擁擠。奔放的楚人女兒,一個個襟口大開,雪白墳起的雙辱間,用硃砂繪著紅艷艷的鮮花,有的好新奇的,甚至還在上面繪上一張巫師的臉。
楚,是個巫師地位崇高的國度。
公子涇陵走得很慢,他緊緊地握著衛洛的手,認真地游目四顧著。
衛洛則略略側頭,使得自己的目光看向別的方向。
兩人的體溫,心跳,脈博,通過相牽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滲入對方的胸腔深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公子涇陵低沉的聲音輕輕傳來,“小兒?”
衛洛慢慢轉頭看向他。
他沒有回頭,只是低低地說道:“又是一年了。。。。。。桃花滿地。。。。。。”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隱隱有著一種飄渺,一種傷感。
好似,真是傷感。
衛洛怔住了。
她睜大了雙眼,偏過頭去,讓春風吹去她眼中的澀意。
他的手,依然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的溫熱,依然透過掌心與她的相溶。
周圍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到處都是奔跑嬉笑的人。
突然之間衛洛明白了。他這般牽著她的手,帶著她來到郢城,似乎,真的只是遊玩來著。這是春天啊,多麼美好的春天。曾經有一次,她與他在踏春節出遊,那次還遇到了刺客呢。還有,還有那一次,他們最纏綿時,便是桃花滿樹,春光最是爛漫時。。。。。。
衛洛的咽中發乾。
她連忙眨動著眼眸。
第五卷鳳翔雲天第二百六十五章表白
涇陵公子的手緊緊地牽著她的手,他不是習慣這般逛街的人,走得有點快,腳步也跨得有點大。有時拖得衛洛踉蹌而行。
衛洛任他牽著,她睜大雙眼,眺望著遠方的山峰,漸漸的,剛才激起的心緒,又恢復了平靜。
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中,便這般隨著人流,隨著歡喜嘻笑的少年男女們,信步而行。
安靜中,公子涇陵的聲音再次低低地飄來,“小兒?”
衛洛抬頭看向他。
他轉過頭來,盯著衛洛的雙眼,他只是盯著,直直地盯著。半晌後,低低地嘆息出聲,“小兒。我們,何至如此?”
何至如此?
衛洛聞言,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她的這個表情很不好看,至少,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涇陵所習慣面對的。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皺眉,他直直地盯著衛洛,盯著她的雙眼,盯著她的表情,等著她的回答。
衛洛慢慢轉眸,盯向雙眸如海的公子涇陵,忽然間朝他燦爛一笑,“涇陵,昔日你我歡好後,你轉眼將我送出。。戰場上重逢,你又提出把我買回。涇陵,你可知,我這心,它雖是婦人之心,卻也著實會痛,會如刀割劍刮般疼痛!你在床榻上說悅我,你說得那般溫柔,卻原來,不過,不過如此!”
她的聲音很低,語氣甚至是溫柔的,那笑容更是燦爛,可是她說的這話,一字一句吐出,輕而飄蕩。
不知為什麼,公子涇陵聽著聽著,突然胸口大堵。他轉過頭去,怔怔地望著前方,久久都沒有說話。
衛洛說完這話後,便轉過頭去,不再理會他。
片刻後,公子涇陵低沉的聲音傳來,“小兒。。。。。。”
他只吐出了這兩個字,聲音低沉,無力。
兩人再次沉默起來。。沉默中,兩人順著人流,慢慢地向前走去。
公子涇陵依然緊緊地牽著她的手,緊緊地牽著,因為握得太緊,衛洛的手骨都有點生疼。
此時的兩人,都是心思沉沉。這般低頭而行,漸漸來到了東街處。
在他們的前面,一陣歡笑的嘻笑聲不斷順風飄來。
當兩人拐過一條岔道,只見前方十步處,五個少女手牽著手,笑嘻嘻地擋在了路中央。
衛洛兩人走了幾步,便被她們阻住了,走不通了。
公子涇陵腳步不停,目光冷冷地瞟去。
便是這一眼,那攔在最中間的兩個,笑得前仰後俯,胸辱聳動的少女,一不小心對上他的眼神,瞬時臉色一白,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
她們手這一鬆開,被眾女攔住的人群馬上一哄而上。
最左邊的那個少女嬌俏秀美,她一邊躲著人流,一邊撅起嘴,悶悶地朝那兩少女惱道:“怎地鬆手了?”
那兩少女兀自臉色蒼白,驚魂未定。其中一個膽子略大的少女聽到同伴的詢問,朝衛洛和公子涇陵畏縮地瞟了一眼,結結巴巴地說道:
“這!這位公孫,著,著實威風。”
“公孫?威風?”
最左邊那嬌俏秀美的少女聞言大是好奇。她頭一轉,便朝著衛洛和公子涇陵看來。
這少女先是朝衛洛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便轉頭看向公子涇陵。
這一看,她的雙眼越發的晶亮。
此時的公子涇陵,相貌還說不上是特別出眾。可他心情沉鬱,氣質上自然而然有種懾人之威。那少女越是瞅來,越是心砰砰直跳。
瞅著瞅著,她腳步一提,向衛洛兩人蹦跳而來。。
她徑直蹦到了衛洛身邊,朝著她盈盈一福後,少女眨著細長的眼眸,含情凝眸地盯了一眼公子涇陵後,轉頭向衛洛說道:“這位姐姐,他可是你的夫主?好生威風啊。”
衛洛瞟了她一眼,沒有理會。
這少女見狀,嘴一嘟,向她悶悶地抱怨道:“姐姐怎地如此冷淡。”
衛洛沒有理會,公子涇陵更沒有理會。兩人逕自手牽著手,向前面大步而行。
那少女一轉頭,便見兩人走出了幾步,她急急地跟上。伸手撈向公子涇陵的衣袖,急急地喚道:“阿郎!桃花朵朵,芳糙萋萋,如此良辰,阿郎可願與妹戲於湖水間,如水中鳥兒,成永夜之歡!”
少女的聲音又脆又急,因為公子涇陵走得快,她的腳步都有點踉蹌。
她的聲音一落,那“永夜之歡”四個字,令得衛洛胸口一堵。本來急步而行的衛洛,竟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去。
她這一停,便拖得公子涇陵的腳步也是一頓。
那少女見衛洛兩人停下了腳步,大是歡喜。她急急衝到公子涇陵身前,雙手一攔,嘻嘻笑道:“公孫雄壯威風,誠大丈夫也,妹見之心兮!願結永好。”
“願結永好”,那就不是一夜之歡了。只是這少女說話的語氣,是嘻笑鬆散的,不知有幾分認真。
衛洛聽到這裡,心中暗暗冷笑。一直冷著臉的公子涇陵抬起頭來,他盯了一眼笑得好不嬌美的少女,眼角朝衛洛一瞟,徐徐開了口,“此等事,問過我妻子吧。”
那少女聞言,嘴一嘟,不快地叫道:“這,歡愛敦倫,大丈夫一言可決,怎可問過他人?”
她的聲音才落,公子涇陵便是眉頭一皺,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這一眼中,有著一絲不耐煩。
那少女一驚。
她瞪大雙眼,捂著胸口,脆聲叫道:“阿郎好生威風呀,這一眼,令得妾心如兔揣。”
她這叫聲,如其說是驚愕,不如說是驚喜滿意。
歡叫聲中,少女三蹦兩跳地來到衛洛面前,歪著頭朝她打量了兩眼後,伸手朝著公子涇陵一指,說道:“這位姐姐,你的夫主甚好,我觀之甚悅。願姐姐容之。”
這話,真的很直接,非常直接。
按照常理,這個時候,這少女接下來便應該把自己的家底和嫁妝之類報出來。
不過眼前這少女,家世還不錯,在她看來,公子涇陵雖然看似是一位公孫,不過多半是哪一個沒落家族的。所以,她的語氣中,隱有一種驕傲。一種她自己覺得自己相當不錯,不把身家家世說出口,別人也應該可以清楚感覺到的驕傲。
少女說完後,便昂起了下巴。因此,她沒有注意到,直直地盯著衛洛的表情的公子涇陵,他的眼眸中有著一絲厭惡。
衛洛抬起頭來,靜靜地盯著面前的少女。她靜靜地盯著,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
那少女被她盯得有點不自在了,一直自視甚高,也有點粗枝大葉的少女,突然間,感覺到眼前這女人有點威嚴了。
衛洛直直盯了她兩眼後,右手緩緩伸出。
她右手伸手,輕輕地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
便是這一拍!
驀地,那少女臉色一白!
突然間,她伸手捂著肚子,她的手剛剛捂上,一陣雷鳴般的腹鳴便轟轟傳來,令得左右的人都可以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