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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中,衛洛有點疲憊。
她伸出小手,揉搓了一下額頭,沉聲喝道:“桑!”
“奴在!”
“喚大管事來!”
“諾!”
腳步聲退去。
在眾艷姬驚疑不定地注視中,衛洛向後退了退。
當她來到左後側五步處的樹蔭下時,兩個伶俐的侍婢已搬好榻幾,在她的面前擺好。衛洛施施然地跪坐在榻上。她低著頭,右手持著酒樽,隨著她的動作,酒水清脆的汩汩聲在安靜中傳來。
眾艷姬互相看了一眼後,站在後面的幾個,開始腳步後移,慢慢向回退去。
一個侍婢見狀,連忙湊近衛洛,低聲說道:“夫人,她們想離去。”
衛洛聞言淡淡地一笑,“她們能到哪裡去?”
這話一出,眾侍婢一怔。
連那些艷姬們也是一怔。
是啊,這府只有這麼大,她們能退到哪裡去?
眾女相互看了一眼後,一個艷姬上前一步,朝衛洛盈盈一福,聲音怯弱地說道:“是妾等無狀,求夫人勿罪。”
這艷姬的聲音,低而弱,眼中含著淚水,十分的楚楚可憐。
衛洛沒有抬頭,她持起酒樽,慢慢地抿了一口,半晌半晌,連句話也沒有回。
那艷姬半蹲著,久久都沒有看到衛洛的表示,不由咬著唇轉頭向後面的姐妹們看去。她回頭看了一眼後,轉過頭來向著衛洛聲音一提,再次嬌怯地說道:“求夫人勿罪。”
衛洛依然沒有理她。他伸手揉了揉額頭,再次厭煩地皺起眉頭。
以她的性格,生平最是討厭面對這種事了。可是,她還是決定面對,還是想試一試。突然,一陣腳步聲從衛洛身後右側的樹林深處傳來。
腳步聲中,一個女人張揚的聲音問道:“前方便是寒苑?”這聲音,高亢昂揚,是十三公主的聲音。
一個侍婢的聲音傳來,“然也,寒苑乃夫人休息之處,君上回府後便到了寒苑,至今未起。”
十三公主聞言,冷笑道:“夫人?是曾被八兄換了兩城的婦人麼?”
“。。。。。。然也。”
“這婦人我倒是識得的,面目多變,狡詐不可信。如此婦人,誠蛇蠍也。八兄為色痴迷,竟欲娶她為後!碎!”後面一聲,是十三公主把痰吐到地上的聲音。
這時,那聲音離衛洛等人不過三十步遠。
只不過她們是從主院方向來,兩者之間隔了濃密的樹林。
十三公主的聲音清楚地傳到眾艷姬的耳中,她們本來有點膽怯不安的,此時也都恢復了自信。她們一個個拿眼瞟向衛洛。
那個向衛洛行了福禮的艷姬,朝衛洛悄悄地瞪了一眼後,昂頭退後。她躲在眾女當中,低低地說道:“我亦曾聞這個夫人是妲己之類的蛇蠍毒婦!”
這艷姬的聲音很低,很低。眾女有心想跟她議論一番,看了一眼衛洛,終是不敢。她們雖然自忖自己的家族勢力遠勝過衛洛,但被衛洛的威嚴所攝,還是俱了。
這時,十三公主的腳步聲已出現在衛洛的身後。
她遠遠一眼,便瞟到了跪坐在高大的櫟樹下,一襲紅袍,身姿曼妙的衛洛。
十三公主的腳步略頓頓,這一刻,她的臉上,閃過了一抹青白之色。看來,她也知道,自己剛才在背後說的話,已傳入了衛洛的耳中。而且,證人還有不少。
不過,十三公主又怎麼會在意?
她盯著墨發掩映下,那一截後頸白膩如玉的衛洛,目光中閃過一抹艷妒,她聲音一提,高聲笑道:“噫——此是何也?大夥怎地阻於此地?”十三公主一邊笑,一邊大搖大擺地來到衛洛身後,她右手朝衛洛的肩膀上一拍,又揚聲笑道:“你可是那兩城婦人?”
衛洛沒有抬頭。
就在十三公主右手搭向她的左肩時,衛洛的肩膀微微一聳。便是這一聳,十三公主那一搭,便落到了空處——她的手滑下來了。
十三公主一拍不中,手垂在半空,不由有點惱怒。
她惱怒地撅著嘴,恨恨發盯著衛洛,聲音一提,喝道:“你這婦人,當年易成小兒,我見你淒悽惶惶,曾再三相助。怎地,現在成了‘夫人’,便如此張狂?”
十三公主說到這裡,幾個侍婢同時低下頭去。當年如何,她們都是知情人。這十三公主之所以被涇陵驅逐,便是因為意圖謀害夫人。沒有想到,十三公主居然這麼擅長於顛倒黑白了。
衛洛沒有動。
她沒有回頭,也麼有理會,只是垂眸,靜靜地品著樽中酒。
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地點,衛洛這種悠閒,令得十三公主十分刺眼。
當下,她向衛洛跨出一步。來到衛洛身前時,她右手一伸,惡狠狠地奪向衛洛的酒樽!
就在這時!
衛洛頭也不抬,右手一撫一伸。只聽得“嗶——”地一聲,風聲輕響。
眾人之感覺到眼前一花,再一定神,便發出衛洛的手中多了一柄木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木劍的劍尖處,直直地抵在十三公主的咽喉處!
而衛洛依然垂眸,她一派好整以暇,左手持著酒樽,正慢慢地品著樽中美酒。可是,她的右手,卻一動不動地直抵著十三公主的咽喉處!
雖然是木劍,十三公主卻清楚地感覺到,那劍尖上的森森寒意。
瞬時,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一片,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衛洛右手微微一抬,在逼得十三公主向後仰頭時,她如水如歌,動聽之極的聲音淡淡飄出,“公主請回吧!”
說罷,衛洛收回了木劍。十三公主腳一軟,整個人向後一倒。跟在她左右的兩個侍婢連忙上前把她扶住。
突然間,十三公主甩開了侍婢。她向前急沖一步,瞪著衛洛,尖聲叫道:“你居然對我以劍相指?你莫不以為,你這夫人之位便不會變了麼?八兄,我去找八兄,我要他廢了你!”
十三公主的聲音尖哨地響著,嘶啞中透著恨意和囂張。
這時,衛洛抬起頭來朝她看去。衛洛這一眼,冷淡,傲然中還有著鄙夷。
靜靜地盯了十三公主一眼,衛洛徐徐說道:“數年來,公主橫行府中,眾女有孕有子者,皆為公主所誅!”
衛洛聲音堪堪一落,十三公主連同眾侍婢同時臉色大變。十三公主向後狼狽地退出兩步,要不是撞到身後一棵大樹,直是差點跪倒在地。
而眾侍婢則是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驚疑不定地看向衛洛。
十三公主靠在樹上,好不容易有了力氣,張嘴便想喝罵衛洛。可是她的嘴一張,眼睛瞟到正好奇地向這裡看來的眾艷姬,那聲音便給吞了下去——這些女人中,就有苦主。
衛洛沒有理會臉色時青時白的眾人,她依然淡淡的,以質優身周眾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當年君上令公主離開新田,便是厭煩於你。公主當真想逼得君上親自殺你麼?”
十三公主臉白如紙。
她嘴唇一個勁的哆嗦,一個勁的哆嗦。
十三公主瞪著衛洛,她的腦海中混亂一片,只有一個聲音反覆響起:她怎麼知道的,她怎麼知道的?莫非,八兄當真知情。可是他若知情,為什麼還能容忍於我?
在一陣哆嗦中,十三公主搖著頭,語無倫次地說道:“你,你休得胡言,你在胡說!你休得胡言!”
衛洛憐憫地看著她,嘆息一聲,說道:“那些婦人中,有來府之前便已有孕者,亦有其他公子暗遣之婦。涇陵當時勢小,還需隱忍,再加上本是絕情之人,此等子女,自是任你誅殺。然,公主莫不以為,涇陵真真可欺之人?”
“蹬——”地一聲,十三公主軟倒在地!衛洛微微一笑,沉聲喝道:“來人!”
“諾!”
“十三公主病發,速速送回!”
“諾!”
兩個劍客走上前來,把十三公主一提一扶,向後匆匆退去。
這時刻,眾侍婢真的臉白如紙了。她們跟在涇陵身邊多年,一直知道,他是一個多麼獨斷專行的人,可現在,他連這種隱密,或者說這麼不堪的事都跟夫人說了,可以想像,他是多麼看重於她。這個夫人真是不可得罪啊。
而這時,府中的大管事急急地來到衛洛的面前。
他驚愕地看了一眼被扶走遠去的十三公主,頭一低,向衛洛叉手說道:“下臣見過夫人。”
衛洛微微點頭。
她目光瞟向五十步開外,正迷惑不解地議論著這一幕的眾艷姬,說道:“後苑眾女,君打發了吧。”
轟——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連同那個大管事在內,眾人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盯著衛洛。
衛洛放下酒樽,移榻,施施然地站起。她盯著大管事,道:“還愣著幹嘛?”
大管事等著衛洛,咽了一口口水,問道:“夫人之意是?”
衛洛甩了甩衣袖,雲淡風輕地說道:“後苑諸女,請君妥善安置了。”
衛洛說道這裡,在一陣奇異地安靜中,微微一笑,“給你三日。三日後,我不想在後苑看到她們中任何一人!”
沒有一點聲音傳來。
不敢置信的,錯愕的,瞠目結舌的,種種目光中,衛洛悠然一笑,她長袖一甩,轉身離去。
知道她走了十步遠了,大管事結結巴巴地聲音才從她的背後傳來,“可是,可是君上他?”
“一切由我擔當!”
衛洛丟出這句話後,腳步加速。轉眼間,便把突然清醒,又驚又怒的眾女甩到了身後。當她來到主院時,後苑已被哭喊聲,瘋狂叫罵聲所充斥。
第五卷鳳翔雲天第二百九十九章反應
一時之間,整個府中,都被那排山倒海,鋪天蓋地的女人哭喊聲給掩蓋了。
衛洛靜靜地坐在主院的院落里,低著頭,慢慢地品著樽中的酒水。
她本來是有點不忍的,涇陵三宿沒睡,好不容易睡一覺好的,不應該被這種事給折騰了。
可是,衛洛更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時機。涇陵剛剛成為君上,不管內外,都是一番勢力調整。
在這個時候動內宅,那些艷姬們的背後勢力只會忍下去。最重要的是,她剛剛立下了大功。這是一場蓋世大功,若是男子,至少可以得到一塊封地。
她是婦人,沒有人想到應該給她封地,甚至,大家還會下意識地把她的功勞瞞起來。可不管如何,她了立了蓋世大功,她活人無數!因著這一點,她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為,不會引來涇陵的家臣們太多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