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頁
沉默中,楚人完全明白公子涇陵的意思,他是在告訴楚人:你們楚國仗著自己勢大,欺負凌辱一個弱女子。因為她反抗了,你們更是手段百出,陷害陰謀威脅無所不用其極。不過,她是不會屈服的!
他這也是反諷啊。他用這首詩,在反諷楚人對衛洛一事上的荒唐和仗勢欺人。他也在告訴楚人,你有什麼招,儘管放馬過來!理由站在我這一邊,不管是她還是我,都不會屈服!
這不但是反諷,更是指責,是一種直裸裸的唾罵!
在一側的角落裡,楚的史官正提著筆,刷刷直書。他在記錄現在的情形,記錄雙方所要求吟誦的樂音!
晉太子訪楚宴會上所奏的樂曲,是必須慎而重之的書在史冊上,讓世人知曉,並流傳於後世的。
楚人面面相覷間,執政子宰和幾位楚公子都皺起了眉頭。公子涇陵所選的這首《召南》,是十分激烈的唾罵指責。一旦傳到民間和世人耳中,對楚王室實有不妙。
這時刻,任性由情,直率而衝動的眾楚人突然有點後悔了。不管如何,晉太子剛剛入宴,自己這一方便演奏《防有鵲巢》來警告威脅他,這個行為已經失禮了。現在他回的這首《召南》,又十分貼切並且諷刺得這麼辛辣。只怕過不了多久,世人便會再次對楚人的指指點點,恥笑不休了。
楚人主要後悔的是,這種層次的宴會上,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會被書於史冊,這是避免不了,也掩蓋不了的。
第五卷鳳翔雲天第二百六十八章被求婚的公子涇陵
面對楚人的郁惱,公子涇陵笑容很淡。楚人行事向來衝動,想來他們突然見到自己身邊的小兒,心下惱怒,便在這種慎重重大的場合,輕率的對他提出威脅了。結果,他一還招,他們便陷入了被動,這是在是尋思不周所致啊。
沉默中,一側的面孔黑而瘦長,人中也長,嘴卻小小,顯得有點陰弱的公子及雙手一拊,笑了起來,“坐在這巍巍樓台,望著那浩浩落日,公子涇陵以為此景如何?”
他的笑聲突兀響起,清亮之極。
公子涇陵自是知道,他這是在打破僵局。當下他笑了笑,眯著雙眼望著那漸漸沉入地平線上的太陽光,嘆道:“此景華美,然落日晚霞,讓人浩嘆逝者如斯夫。”
執政子宰哈哈一笑。
笑聲中,他舉起酒樽,朝著公子涇陵晃了晃,說道:“好一個‘逝者如斯夫’,素聞公子涇陵精於軍陣,不好詩樂,卻不料也是一個雅人。”公子涇陵聞言笑了笑。
這時,那少年楚王雙手一掌,用他那發育期的鴨子嗓聲尖聲說道:“太子乃是貴客,今來我楚宮,請以歌舞樂之!”
說罷,他“啪啪啪”地連鼓三掌。
掌聲一起,一陣香風飄然而來。
一隊宮裝少女率先走出,這些少女,他們手中捧的是食盒。
少女們來到眾榻前,為眾人擺上大塊的羊肉,粟米飯,百米糰等食物時。
環佩聲響,胭脂漸濃。
楚宮歌舞伎出來了。
這些歌舞伎一走出,衛洛便給看呆了。
這些歌舞伎,繼承了楚地少女的苗條,一個個纖腰一束。這是次要的。
主要是,她們的腰間赤裸著,只有胸上包著一塊布,臀間是寬大的,長長地托在地上的裳。
三十個少女這般赤著腰,露著手臂和頸子,一時之間,竟是肉光緻緻。
楚女腰細,皮膚滑而凝,她們在鼓起的鎖骨間,臉上的雙頰,個畫了一個圖案,這圖案是用硃砂塗成的,一張老男人的臉,它牙齒森森,頗有幾分詭異。這圖案,便是楚地流行的巫畫了。
少女們扭著腰肢,膝間環佩叮噹作響時,樂音再起。
樂音中,一個六七十來歲,乾瘦而枯乾的老頭站了起來,扯著嗓子高唱起來。
這老頭的歌聲,沙啞,單調,反覆重複中,喜歡用一種尖哨的聲音來終結。
這歌聲,怎麼聽怎麼詭異。
衛洛知道,這音樂,便是楚地自創的巫風。
樂音中,少女們扭腰搖頭,舒臂旋轉,隨著她們顫抖般的舞蹈,她們系在兩踝上的鈴鐺,不時發出急促的聲響。那響聲清脆之極。
各地的習俗實是不同,晉人素來行事嚴謹刻板,喜歡的舞蹈也是正統刻板的,如這種神經質一樣的樂和舞,他們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當下,眾人只是睜眼打量著眾楚女的細腰和胸頸,交頭接耳的點評著。
作為主客的公子涇陵,更是興趣淡淡。他身子向後倚了倚,半閉著眼睛,一副懶洋洋的摸樣。
楚人是相當熱情的,縱使眼前這個客人不是他們喜歡的,可客人對自己提供的樂舞不滿意,這還是令他們鬱悶。
當下,也不知哪一個鼓了一下掌。
掌聲一落,突然的,從角落處傳來了二聲急促的鼓聲!
“咚咚——”渾厚的鼓聲一起,眾晉人同時一凜,公子涇陵也睜眼看去。鼓聲中,兩個少女舞了出來。
這兩個少女,依然露腰露頸,肉光緻緻,不過她們的面上,都蒙上了面紗。那寬寬的額頭,那光潔如玉的肌膚,那明亮自信的雙眸,讓眾人一看,便感覺到了她們的不凡。
兩少女扭著細腰,隨著鈴鐺的輕響,踩著碎步滑向了晉人這一席。
她們忽遠忽近,長袖揮舞間,把縷縷香風朝公子涇陵的方向扇來。
這兩少女的舞蹈,也不見得如何出奇。
不過,也許是圍上面紗後的神秘,也許是兩少女那種與眾舞伎不同的高貴儀態,眾晉人還是明顯的興奮起來。
兩少女一陣旋舞后,在急促的琴聲中,同時一個滑步,沖向了公子涇陵。
她們沖得非常之急,非常之猛,那一衝一甩間,隱隱竟有殺戮之氣。眾晉人臉色微變時,公子涇陵舉起酒樽,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卻是從容鎮靜得緊。
果然,兩少女在滑行到他身前二步處,長袖香風已扇到了他的臉上時,腳步戛然而止。
兩女同時止步,一陣格格嬌笑後,躬身退後一步。向著公子涇陵盈盈一福。
她們面巾這一拉,衛洛和公子涇陵都是一怔。
在衛洛而言,這兩女都是熟人。那跪在右側,笑得最是甜美,朝著公子涇陵秋波頻送的,可不正是白天還在路上,曾被衛洛戲弄過,差點當眾拉肚子的少女?
而那跪在左側的少女,面容很美,身姿也高挑,顯得嫻雅高貴的,卻是第一天踏春節時,曾令侍婢送給她一隻花籃的女公子。當時衛洛只粗粗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想到,居然能在楚宮重遇。
咦,女公子也是公主的意思,難不成,這兩個都是楚公主?
衛洛尋思之時,那跪在右側,笑得甜美的少女,昂起小臉,目不轉睛地盯著公子涇陵。她的目光如此灼熱,笑容如此甜美。
盯著盯著,她突然開口脆聲叫道:“公子巍巍如山,凜凜如日,實世間偉丈夫也。我欲嫁君,可乎?”
她居然當眾向公子涇陵求婚了。
眾晉人一怔,不由面面相覷。
衛洛抬起頭來打量著眾楚人,突然發現,執政子宰等人也如晉人一眼皺著眉頭,難不成,這少女事先沒有跟他們打過招呼?
在眾人的沉默中,那少女笑得見眉不見眼,她向公子涇陵膝行兩步,側過頭,雙手抱著他的小腿,將臉擱在他的足上,仰望著他,甜蜜地笑道:“公子好威武也,妾實愛君之甚。君若願意,我與姐姐都嫁給你如何?”
姐妹兩人?
眾晉人同時低頭,看向蹲福在少女身後的那姐姐。很顯然,姐妹兩人是通過氣的,此時,那姐姐也抬起臉,眨動著一雙水靈靈的鳳眼,痴痴地望著公子涇陵,她那薄薄的小嘴抿得緊緊的,居然流露出一股緊張之色。
廣場上,突然安靜之極。
不管是晉人,還是楚人,都瞬也不瞬地盯著公子涇陵。
這時刻,所有的晉人都在尋思著,楚國由兩位公主親自向公子涇陵提出聯姻,也不知是什麼意思?看子宰等人的臉色,明明也是一臉的意外啊,難不成,這是兩女自作主張的行為?
沉默中,兩個美麗的公主,眼巴巴地望著公子涇陵,緊張地等著他的答案。她們是那麼認真,那表情不但有著緊張,那眼眸中還有著水意。
公子涇陵沉沉地盯了她們兩眼,也不知為什麼,他竟是頭一轉,向著衛洛看來。不過,他的頭才轉到一半,便又轉了回去。
在一片安靜中,在眾人各懷心思中,公子涇陵舉起酒樽抿了一口,低沉地說道:“謝女公子抬愛。然,涇陵之正妻尚未入門,不想另娶。”
他這話一落,一陣竊竊私語聲同時響起。
那抱著他的小腿的少女聞言,急爭地抬起頭來,她眼巴巴地看著公子涇陵,急急地叫道:“可,可你那妻子,她不過……”
她只能說到這裡!
她的聲音未落,公子涇陵已經冷冷地盯去。
這一盯,那少女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抱著他小腿的手頓時一收,那說到一半的話,也給啞到了咽中。
公子涇陵冷冷地盯著她,慢慢地收回腳,“女公子請慎言,我那婦人之美好,你等怎能明白?婚姻之事,休得再言!”
第五卷鳳翔雲天第二百六十九章衛洛的應對
他這麼直接果斷的拒絕,當下,兩位公主齊刷刷的臉色一暗。
公子涇陵身後的衛洛,不動聲色中,朝眾楚人瞟了一眼,這一瞟,她發現公子及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失望。
瞬間,衛洛明白了。現在的公子涇陵,與楚人畢竟有嫌隙,再加上二年前,楚昭兩次指派越公主嫁他,所作所為已是侮辱了公子涇陵的尊嚴。
所以這個時候,公子及有意與他親近,與他聯姻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可他不好意思親自開口,便指令兩位公主前來試探。
按照常理,這種大國之間的聯姻,一方有意,另一方是不會拒絕的。畢竟,對男人來說,只不過是多娶兩個妻子而已。再怎麼說,這聯姻之舉也是對雙方都有利的。
可公子及沒有想到,公子涇陵居然拒絕了,他面對如此美麗多情的兩位楚公主,居然拒絕得如此乾脆。
那甜美嬌俏的楚公主,聞言並沒有退去,她只是仰著頭,嘟著嘴,急急脆脆地說道:“聞君為了你那妻子,不惜身涉險地,楚地女兒,無不仰慕。如能得君憐惜,實我等婦人之幸,盼君再思。”
她這是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她的傾慕啊。
這楚公主的話一出口,公子涇陵先是一怔,轉眼,他的嘴角不由一扯,露出一個苦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