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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洛聞言,嘴一揚,淺淺一笑。
她縱身跳上扁舟。
劍咎內力一運,輕舟如箭一般,向著河水中心蕩去。再一轉,便順著河水,向著東南方向疾奔而去。
現在正是太陽漸漸西沉的時候。白熾的日光,正在轉為紅色,那紅光染在兩岸光禿禿的樹梢上,連綿起伏的山脈上,有一種別樣的美。
衛洛望了一會,便在輕舟靠近岸邊時,飛躍到樹林中,弄來兩塊平整的石頭,然後再縱身跳下輕舟,把這石頭放在舟排上。她坐在其中一塊石頭上,抱著膝,靜靜的望著兩邊飛馳而去的美景,望著那煙雲一片的天盡頭。
自來到這個世界後,除了最開始的那段日子外,其餘的時候,她如一隻鳥兒一樣,一直養在籠子裡。現在,她掙脫了鳥籠,坐在這輕舟上,順著河水,吹著晚風,自由穿行。
這是一件多麼高興的事啊。
衛洛微微一笑,努力掃去那絲絲迷茫。
劍咎雙手叉腰,穩穩地站在前面,有時看到前方出現了洗衣的村姑,他便縱聲清嘯,引得人向他張望。
到得太陽下山時,劍咎從身後的包袱中,拿出一塊布包著的炒粟米扔給她,這便是晚飯用的乾糧了。
這種乾糧,吃了後會口乾。往往這個時候,劍咎便會就著清澈的河水咽幾口下去。
衛洛對這事有點不習慣,猶豫了一陣後,考慮到自己如今也是一個高手了,內力渾厚,就算水不乾淨,應該也不會令得自己生病,這才痛下決心,湊上去喝了兩口河水。
用過乾糧後,太陽也已經沉入了地平線,天空中,繁星點點閃現,是了,今天晚上要到後半夜才可以看到月亮呢。衛洛仰著頭,望了望那浩瀚的天宇。
晚風很寒,吹得她的小臉生痛。衛洛身子略側了側,讓自己背對著寒風。
正在這時,站在舟上,迎風而立的劍咎突然開口了,“婦人,可悔了?”
悔?
衛洛不解地看向他,問道:“為何要悔?”劍咎轉過頭來,雙眸如星地盯著她,咧齒一笑,“從此後,風餐露宿,衣食難著。再無奴婢成群,再無華屋美食,可不悔麼?”
衛洛聞言也是一笑。
她抱著膝,靜靜的望著在夜霧中,一座又一座黑黝黝的山頭,輕笑起來,“悔,有些了。”
她對上劍咎瞪大的雙眼,燦爛一笑,嘻嘻說道:“我在新田驛館處,埋了十斤金。取之不及,悔甚撼甚。”
劍咎哈哈一笑。
他搖頭道:“金,怕是難以用上。”
他對上衛洛不解的眼神,說道:“這般行走,常常百數里都是荒無人煙處。偶見村落,也是以物易物的多。你的金有何用?別說是金,就是各國錢幣,使用的時候也不多見。如我等,還是學著林中獵物的好。”
衛洛暗暗點頭。
當西方最後一絲餘光隱沒時,各種猿啼虎嘯,蟲鳴風咽聲,不斷地傳來。衛洛和劍咎兩人功夫過人,自是不會害怕。
不過,這一天晚上,還真有點冷。幸好衛洛內力渾厚,不懼寒暑。
舟排這般疾馳,速度非常的快。到了第二天,給自己易過容,變得一個清秀少年的衛洛,便開始張羅著弄飯菜吃了。
她把劍咎弄來的青銅壺弄成了炒鍋,用野物跟一個商隊換了鹽和煮飯用的各種物事。
在水中急行時,每看到哪處地方有佐料野菜的,她便飛躍而去,撿了後再啟程。
到得中午時,她已準備妥當,開始煮飯炒菜了。。隨著濃郁的香味飄出,劍咎頻頻咽著口水。當他狼吞虎咽地吃下這一頓飯後,不由湊近衛洛,鼻子差點碰到她的鼻子,嘻嘻笑道:
“婦人,莫不,我弄一條船來。以後你與我便這般蕩船於河海之間?無懼雨淋,有美食相伴?”
衛洛對上他嘻皮笑臉的樣子,嗔怒的白了他一眼後,轉過身去,就著河水清洗起陶碗來。
果然如劍咎所料,兩人流河行走了三天後,便進入了越國境內。
劍咎把那輕舟藏好後,兩人再次步行,向著越國都城出發。這是衛洛第一次來到越地,經過五天的跋涉後,她和劍咎,離越國都城只有一天路程了。
而這時,在荒原中行走了幾天的衛洛,終於看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這時的文明,主要集中的中原地帶,如越國這種地方,已經偏了些。因此,國民的富裕便不如晉齊等國。衛洛走在官道上,看著來往的越國人,在這麼寒冷的季節里,大多數只是穿了兩三層葛衣。
不過,越國的富裕雖然不及中原諸國,可人物靈秀處,卻有勝之而無不及。
而且,這裡河水特別多,走不了多遠,便可以看到一條條大河小河的。越地處處是河流,正如齊晉兩國處處是荒原形成了對比。
劍咎與衛洛並肩而行,這小子,一如既往,依然是一襲泛黃的白衣,依然露出他那俊美的面容。這樣的他,博得了來往行人的頻頻注目。特別是一些權貴和走商的隊伍,如果裡面有女眷的,更是朝他秋波頻送,打量不休。
第五卷鳳翔雲天第二百四十三章憂心忡忡的劍咎
衛洛漫步而行,一襲淡青袍服還是劍咎弄來給她的。
她用葛布和從農家換來的干獸皮,給自己和劍咎兩人精心fèng了一個背包。她的背包裡面,主要裝有衣物和一些乾糧佐料。
背著背包的兩人,也算是奇裝異服了,再加上劍咎那特別神采飛揚的模樣,真是特別引人注目。
兩人走了不多久,身後馬蹄的的,驢車不息,濺起煙塵老高。衛洛回頭一看,便認出這是一個商隊。。
在這個時代,商業很是繁盛,衛洛記得,歷史上取代了齊姜,成為齊侯的田氏,似乎便是商人起家的。至於呂不韋,更是千古人物了。
馬蹄的的中,長長的車隊行駛到了衛洛兩人之側。為了避開那沖天煙塵,衛洛兩人向後退了又退。當車隊行駛到中段時,一輛馬車的車簾掀了開來,同時,一個做婦人打扮的十八九歲的少女,露出她的面容來。
這少女皮膚白細如脂,幾乎可以滴得出水來,五官只是清麗,她眉心有一顆紅色美人痣,這美人痣配上她那斜挑的眼角,平生添了幾分風流味道。
美人雙目直直地盯著劍咎和衛洛兩人。
衛洛兩人正在急行,突然對上這麼一個美人專注的目光,不由同時轉頭看去。特別是劍咎,他的頭剛一轉,嘴裡便發出了一聲歡快的嗯哨聲來。他那雙眼睛,從人家美人的臉,到人家的頸,到人家高聳的胸脯,灼灼打量不休。
比起劍咎來,衛洛的眼神便老實多了。。她只是睜大一雙墨玉眼,好奇地看向那美人。
那美人對上劍咎的目光時,眼角微挑,給他拋去一個似是媚惑,又似是拒絕的眼波後,她轉向衛洛,朝著她上下打量起來。
這美人關注的重點,居然是自己。
衛洛一怔。她知道,易容後的自己,長相清秀,因為不曾掩飾那雙墨玉眼,整個人都有一種靈秀之氣。可是,不管如何,在劍咎在側,自己這種長相,便如是伴在月亮旁的星星般不起眼的。
這時,那美人盈盈淺笑,靡聲喚道:“這位小哥,生得一雙好眼啊。
此處離會稽城還有五十來里,如不嫌棄的話,何不以驢代步?”
美人的聲音很溫柔,軟而靡盪,帶著綿綿的尾音,那詞一吐,便像搔到你心裡去。
衛洛注意到,她說話的語調,與自己平素說話時,實是一模一樣。只是,自己的聲音比這美人的聲音,還清冽一些。
果然是吳儂軟語啊。,衛洛對上溫柔地瞅著她的雙眼的美人,笑道:“敢不從命?”
衛洛的聲音一落,那美人已小手一合,喚道:“諦,牽兩匹驢來。”
一個青年應聲策馬奔出,不一會,他便從車隊後面,牽著兩驢趕上前來。
劍咎自是不會客氣,他縱身上驢,扯著韁繩甩了幾甩後,轉頭沖那美人嘻嘻一笑,眨了眨眼,“謝過了。”
那美人淡淡一笑,目光又盯向衛洛。
她瞅著衛洛,見她騎上驢後,曼聲問道:“小哥越音中夾著晉腔,莫不是從晉地而來?”
衛洛聞言,抬眼看向她,笑道:“然也。”
那美人含笑揚唇,聲音低靡,“小哥生得好眼。”
衛洛轉頭,對上這美人溫柔之極的目光,這一刻,她從這美人的眼中,真切地感覺到善意,還有些許微妙的期待。衛洛兩世為人,對於別人的善意,一直都會相當珍惜。衛洛她眨了眨眼,笑道:“久不回故國了,今日得見故國之人,心中歡喜無限。姐姐你這是走商麼?”
那美人點了點頭,說道:“我乃東丘砂家,以走商為要。”她指著後面的牛車驢車,笑道:“裡面有丹砂,稻米等物。”
美人說到這裡,細細地端詳著衛洛,問道:“小哥目清神秀,這位足下亦是俊逸不凡,此是去會稽會友還是投親?”
衛洛剛想回答,旁邊的劍咎已嘻嘻笑道:“自是投親。”
他丟出這四個字後,哈哈一笑,衝著那美人擠眉弄眼起來,“莫不,這位姐姐相中了我家小弟?我家小弟年方十六,家中僅一獨苗,鬼神宗祀無著,東丘砂家雖有財貨,他卻是不能入贅的。”
劍咎這一番話,不可謂不調侃。性格溫和的衛洛,連忙不好意思地轉頭看向那美人。
哪裡她一轉頭,卻對上那美人一臉的悵惘之情。
在衛洛瞪大的雙眼中,那美人嘆息一聲,喃喃說道:“先夫過逝三年矣,家業艱難,我一婦人實難撐起。剛見小哥目光靈秀,定是少而聰明,長而靈慧之人。卻原來是獨苗。撼甚!”
那著那婦人悠長的嘆息聲入耳,衛洛直是傻了眼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劍咎居然一語中的!
衛洛對上那美人殷切的目光,勉強地笑了笑後,她轉頭看向劍咎。
見到劍咎策驢駛到了前面,她連忙跟了上去。
衛洛來到劍咎身後,放低聲音,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你,怎知她有此意?”
劍咎回過頭來,露齒一笑,低聲回道:“東林沙家有一寡婦,欲找一清俊小兒為夫,早有傳揚。”
衛洛聽到這裡,詫異地看著他,奇道:“她家有財貨,又如此美貌,難不成找不到一清俊小兒?”
“哧——”
劍咎哧笑出聲,他瞟了衛洛一眼,喃喃說道:“你這婦人,我真不知你來自何處,怎地對這些尋常事一無所知?”他對上衛洛羞愧的小臉,解釋道:“世間丈夫,哪個無父,哪個無鬼神,哪個無宗祀需供養?這婦人每每相中的丈夫,都是相秀神俊。這等丈夫多是來歷不凡的,就算家道中落,但有一線希望,也不願意入贅,使得子孫不再跟隨己之姓氏,祭祀時再無面目上對鬼神。況且,入贅之丈夫,世人所不屑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