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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洛緊緊地摟著他的腰,閉上了雙眼,對自己說道:衛洛,這一下,你真的應該把涇陵公子完全的忘記了!那個男人,他永遠不會理解你的痛,知道你的傷。只有眼前這個人,才與你同病相憐。才是這個孤寂無情的世間,你唯一的依靠。她想到這裡,摟得更緊了。
義信君把唇埋在她的頸側,他輕輕的她的頸脈上印著吻,低低的,沙啞的喚道:“洛,洛。”
“恩。”
“這世間,唯你讓我心安。”
“你也是,素,你也是。”
衛洛沙啞著,含著淚說道這裡,身軀卻是一僵。
感覺到她突然的僵硬,正自情動中的素不由一陣愕然。他抬頭看向衛洛。
卻見衛洛盯著穹形屋頂的巨梁處,她眨巴眨巴著眼,那剛剛還盈滿淚水的眼中竟是哭笑不得。只見她雙眼一瞪,怒喝道:“君為堂堂丈夫,怎能不告而進暗室?咄!君欺人太甚!”
她一句話喝出,義信君不由一凜。他迅速地放下衛洛,也仰頭看去。
在兩人的盯視中,紗簾晃動,薄帳輕搖,一個白衣的人影嗖的一下,頭下腳上的倒吊在屋樑上。他一伸頭,便對上義信君殺氣騰騰的雙眼。
見此,他居然十分難得地搖手道:“羞惱,羞惱!我剛剛趕至,便被此姬給喝破身形。怪哉,君之姬耳目過人,在她面前我竟無藏身之地。怪哉!”
他說,他一來便被衛洛發現了,所以也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義信君聞言頭一低,看向衛洛。衛洛對上他詢問的目光,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義信君的表情才轉為緩和。
第四卷有鳳清啼第一百六十七章衛洛獻策
氣氛有點不自在了。
白衣劍客頭上腳下的倒吊在屋樑上,身子還悠哉游哉地一晃一晃著,他轉過頭,雙眼量晃晃地盯著衛洛,大嘆一聲,無比失落地說道:“大費周折潛至,竟一無所睹,撼哉!撼哉!”
他搖頭晃腦,連連感慨,在兩人的怒目而視中,身子一晃一彈,嗖地一聲,一陣紗幔晃動,微風飄過,便人影不再。
這個煞風景的人走了,衛洛和義信君便面面相覷了,衛洛有點氣惱,義信君也有點無奈。
兩人相視了片刻後,義信君對上她氣呼呼的表情,不由揚唇一笑。他低下頭,在衛洛的眉眼中印上一吻,喃喃吐道:“好生休息。”
說罷,他轉身走開。
直到他把房門關緊了,衛洛才轉身向浴桶走去。折騰了這麼久,熱湯都涼了。
她低下頭,慢慢解去衣帶,踏入了浴桶中。
她一邊清洗,一邊尋思著義信君剛才所說的話。突然之時她明白了,義信君之所以大發感慨,是因為他沒有打算碰自己啊!他覺得他自己髒,所以,他不會輕易地碰自己。
想到這裡,衛洛不知是心中一松,還是心中生出酸楚來。
她來到貴地後,為了生存也是百般使計,百般掙扎,卻直到現在還是生命難保。義信君比自己強的地方,只是他是男子的身份。可是,他生得這麼美,要以賤民之身爬得今天的位置,其中不知經歷過多少折磨苦楚?不知用過多少心機手段?
所以,比起有些一生下來便享受富貴權勢和尊敬的,義信君的出頭之路何止艱難十倍?百倍?
他當初因自己一言而奮發,又為了自己,甘願被世人指責,甘願捨棄一切。這樣的男人,怎麼能說他髒?他若髒了,自己又能幹淨到哪裡去?
衛洛想到這裡,又是低低一聲長嘆。
這一晚上,院落外圍果然擠滿了人。眾人鼓譟著,火把熊熊燃燒中,不停地要求再與衛洛兩人見上一面。
饒是見不到他們,眾人果然也如約定那般,在晚上十一點左右時退去。
第二天用過早餐後,眾人再次踏上了征程。這一路上,齊人的戰車都使用上了。將士們持戈,劍客們舉劍,一個個嚴陣以待地向前面進發。
義信君甚至還向處至借得戰車二十輛,甲士上百,奴隸三千,劍客二百。
齊人的戰車,和處至的戰車合在一起,車架隆隆地向前駛去。眾甲士全身以竹甲相護,戈尖為黃銅所鑄,在陽光下寒光森森。而劍客們,則人人抽出長劍,緊緊護著義信君和眾賢士。
完全是嚴陣以待啊。
車隊隆隆,行進了不到十里後,探路的劍客回來了。他遠遠地縱身下馬,向著義信君叉手說道:“主上,前方二十里樹林中不見鳥鳴,盜佐之輩恐未退縮。”
義信君點了點頭,他冷著臉喝道:“再探!”
“諾.”
另一個劍客縱身上馬,揚塵而去。
衛洛倚在義信君懷中,她眼睛一轉,看到那白衣劍客昂頭張望,一臉興致勃勃。不由笑道:“盜佐何人?從他手上,君可從容而退否?”
衛洛這話一出,白衣劍客嗖地頭一回,不滿地瞪著她,說道:“從容而退?縱使千軍萬馬中,我也可以從容而退。”
他剛說道這裡,便是嘿嘿一笑,衝著衛洛咧嘴道:“姬狡詐,欲以言語驅我乎?”
他這話一出,衛洛嘴唇便是一抿,他墨玉眼差異地瞪著這人,奇道:“以君之才智劍術,天下間何人可以驅君?”
這話白衣劍客愛聽。
當下他哈哈大笑起來。大笑聲一止,他還是瞟了衛洛一眼,哼道:“姬狡詐。”
真是的,都被吹捧得尾巴揚上了天,居然還要加上這幾個評語。衛洛悶悶地扁了扁嘴。
車隊緩緩地逼向前方。
這裡因為靠近處城,官道及其開闊,而且官道兩旁沒有稻田,是一片荒原。車架在這地方很擺得開。
只是到了前方二十里處後,便是一片濃密的樹林。樹林中,一條路並不寬,盡可容一車前行。
這一點,直到衛洛親眼看到了,才發現,擺了這麼多的戰車,請了這麼多的將士,實際上根本沒有用處。義信君等人竟是下了一招昏棋!
難怪他們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對方並沒有驚走呢。不過,這一點也不能怪義信君等人無知。實是這個時代,戰車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便是無敵利器。大戰小戰,有戰車出場時慣例。義信君以及他的臣下們,顯然沒有應對盜匪的經驗,竟然忽略了應對盜匪,與打一場貴族之戰是完全不同的事。
戰車轟隆隆中,已離那片樹林二里不到了。
衛洛眉頭一皺,她轉向義信君說道:“如入樹林,戰車何用?敵人一劍攻至,一縱而上,便可令得諸士束手無策!”
衛洛這話一出,義信君馬上明白過來了。
他右手一伸,縱喝道:“停止前進!”
“停止停止——”
劍客把義信君的命令傳送出去後,漫長的車隊開始緩緩停下。
幾個賢士向義信君的馬車跑來。
不等他們開口,義信君便看向衛洛,命令道:“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衛洛皺眉看向前方,這時,那些賢士已叉手齊叫道:“主上,何必問於婦人?”
“主上?”
“住嘴!”義信君突然一聲暴喝,他朝著前方一指,大聲怒道:“‘如入樹林,戰車何用?敵人一劍攻至,一縱而上,便可令得諸士束手無策!’這麼簡單的話,你等為何說不出來,卻要一個婦人道出?”
這種斥責很嚴厲!很不給情面。
眾賢士同時露出羞愧的表情,齊刷刷地低下頭去。
這時,衛洛沉聲說到:“有一策可免我齊人傷亡,然恐傷天和。”
說道這裡,她墨玉眼盈盈地看向義信君,表情中有點遲疑。她是拿不住這個時代的人對事情的看法,有點擔心自己所出的主意,會給人造成惡毒的印象。
義信君溫柔地看著她,命令道:“說。”
衛洛點了點頭,她伸手朝前方一指,道:“敵乃騎兵,卻埋之樹林,亦愚也。我等只需縱火於林,他們便會盡退。”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恐火大傷民,可先於兩側砍樹割糙,截斷火源,令得火勢不可大也。”
最後一句,是為了保護她那賢德的形象。
信義君聽到這裡,頻頻點頭。
衛洛前世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女學生,這一世也沒有經過多少世事。可以說,在軍事上完全是個白痴。
因此,她說出這一番話後,還是很不自信,還是眉頭皺了皺,想道:我千萬不可小看了這個時代的人,得再想周全一點。
於是,她又說道:“然,盜乃騎兵,為何不在空闊之處,奄然而至,突然而襲?疲於我軍?他們這般埋伏於樹林,只恐火剛起,便已逃走,再於空闊處襲我。”
她這個憂慮一道出,義信君便是哈哈一笑。
笑聲中,他轉向左側一個賢士,問道:“姬所言如何?”
那賢士正在沉思,聞言雙手一叉,應道:“‘奄然而至,突然而襲?疲於我軍?’此法頗為可行,姬乃能人!”
在衛洛的怔仲中,義信君又是哈哈一笑。大笑聲中,他一臉得意,一臉與有榮焉地看著眾賢士,說道:“我能知人,然否?”
眾賢士整齊地應道:“然。”
衛洛還在傻乎乎地看著義信君,她一點也不知道,在這個時代,還沒有騎兵的概念。而她所說的‘奄然而至,突然而襲?疲於我軍?’這十二個字雖然簡單,可是知道軍事的人,卻能馬上明白這其中的妙處。
她竟是無意中,便把騎兵戰術泄漏出來。所以,賢士們會贊她是‘能人’,而義信君也自得地強調自己善於識人。
本來,一種新的戰術思想的出現,要被人接受並不容易,可以說很艱難。再說了,這是春秋,所有的戰爭都有固定的模式,而且講究風度和仁義。她說出的這些話,如果是別的貴族聽了,只會嗤之以鼻。就算知道有用,也不會去用。
可是她面對的是義信君,他是從貧賤起身,他習慣了行事不擇手段。
也可以說,他的思想並沒有如那些貴族一樣,被陳舊的規則所束縛。這一點便反應在他能不拘一格用人才上。
也因此,衛洛一說出,他便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精妙之處。
大笑過後,義信君顯然很是開心,他轉向衛洛解釋道:“空闊處,乃戰車天下!我借車壯行,便是為了空闊處備戰!”
衛洛一怔。
她眨了眨眼。一時還沒有想明白,真到了空闊處,是戰車勝還是騎兵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