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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陵公子淡淡地笑了一下,見到他這樣的笑容,十三公主不由身子前傾,先是目眩神迷地看著他的臉一會,片刻才說道:“八兄,今晚之宴?”
涇陵笑了笑,緩慢起身,說道:“既然十三公主都來勸了,自是應去。”
瞬時,十三公主暈生雙頰,目露無限驚喜之色。
衛洛在一旁瞟到涇陵公子那冷漠的面孔,嘴微扁了扁,暗暗想道:“又在以言欺詐了,這傢伙,肯定早就準備去的。”
說也奇怪,她自己以言欺詐,衛洛一直認為是應該的。可涇陵以言欺詐,她就覺得他太過狡猾,太過分了!如他的手段身份氣勢,無須欺詐別人也是招架不住,他居然還要欺詐。最重要的是,還老是對自己欺詐。
眾侍婢聽到涇陵公子準備赴宴,眼見此時此刻,太陽已沉入地平線,燈籠開始掛起,便愣了愣:這般匆忙,可沒有時間沐浴更衣啊。
涇陵公子一言說罷,離開榻幾轉身欲行,他走了兩步,轉頭看向十三公主,淡笑道:“不是赴宴麼?何故遲疑?”十三公主娉娉婷婷地站起,她漫步走在涇陵身側,仰望著他,以無比崇敬的口氣說道:“然!”她望著涇陵公子,暗暗想道:這世上,也只有我的八兄這個太子在聽聞了君侯相召後,想去則去,想不去則不去,就是要去,連沐浴更衣也不曾。
幾人走了不到十步,幾個侍婢已急急地跑近,她們圍上涇陵公子,為他披上外袍,另換一根鑲滿金玉,顯得富貴堂皇的玉帶,再為他在腰間別上一把同樣鑲滿金玉的華麗的寶劍。
當涇陵換上頂頭鑲了兩顆夜明珠的鞋子後,整個人已煥然一新!
衛洛佩服地瞅著這些侍婢,暗暗忖到:她們可能猜到涇陵今天晚上還是會赴宴的,這些東西早就準備在一側了。
要不然,也不會來得這般快速。
一切準備妥當後,涇陵公子已是一副典型的王太子的裝扮。
當他提步離去時,衛洛猶豫了一下,悄悄地歪了歪頭,從他的側面瞅了一下他的臉色,見他冷冷地瞟向自己,連忙加快腳步,跟在他的身後。
一行人來到主院外的廣場上時,馬車馭者劍客食客,都已候在一旁等候。這讓衛洛不得不再次感嘆他們的速度。
眾人各自上了馬車,衛洛是新上任的貼身之臣,自然上了涇陵公子的馬車,與他同車而行。當她跨上馬車時,已坐在另一輛華麗的馬車上的十三公主伸出頭來,緊緊地打量了衛洛好半天。
騎馬的劍客開道,馬車駛動,不一會便出了府門,來到了新田街上。
可憐的衛洛,還是二三年前出過這府門的,她現在是看什麼都新鮮。因此,她安靜地跪坐在榻上時,上身挺得筆直,雙手也安份地放在膝頭,只是一雙眼睛,撲閃撲閃地透過車簾望著外面的來往行人。
隨著太陽的最後一縷殘紅消逝,天地間開始出現了一層夜霧,街道中火把熊熊燃起,無數燈籠飄搖。
望著行走在街道上,彼此嬉笑打罵的少女男女,衛洛不由露出了一線羨慕:這讓她想起了以前學校放學的那一會,大夥衝出教室門時,不也是這般快活?
這一路,涇陵公子一直閉目養神,一直都沒有理會衛洛。漸漸的,車隊駛進入晉宮主道。這主道上馬車擠擠擁擁,排了好長的隊伍,不過所有的馬車,在見到涇陵公子的馬車後,全部退在兩側,恭敬地候著他先行。
因此,他們的馬車可以說是通行無阻,不一會便出現在晉宮中。在一旁稍後的馬車上,十三公主正伸出頭去,跟眾人頻頻打著招呼,她那有點高昂的嬉笑聲不絕於耳。
第二卷晉都新田第七十九章又一個與涇陵聯姻的越公主
到了晉宮後,不時有人昂著頭向涇陵公子的馬車內看來,衛洛不想接收那些異樣打量的目光,早把車簾給拉下了。
車簾拉下後,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也不敢看向涇陵公子的方向,便側過頭閉著眼睛,學著他那般養神。
搖搖晃晃中,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透過車簾照she進來的光芒也越來越亮,到後來直是宛如白晝。不一會,馬車停了下來,一個清朗恭敬地聲音從外面傳來,“公子,到了。”
涇陵公子這才睜開眼來。
就在他睜開眼的時候,一聲尖利地喝叫聲打破夜空,“公子涇陵到——”
那聲音真是尖利,又響亮之極。一時之間,四周的喧囂笑鬧聲消失了。
這時馬車車簾已被掀開,就在光亮透進來的那一瞬,衛洛像只兔子一樣朝背光的一側角落裡一縮,那動作真是敏捷之極,迅速之至!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也沒有說什麼,便施施然地下了馬車。他出現的那一刻,上百個聲音同時叫道:“見過涇陵公子。”
涇陵公子溫和的朗笑聲傳來,“諸位多禮了。”隨著他這一開口,喧囂聲再起,眾人一邊笑呵呵地向他走來,一邊彼此寒暄幾句。
衛洛一直縮在馬車的角落裡,一動也不動。
直過了好一會,喧囂聲漸漸淡了下來,然後,雜亂的腳步聲響起,眾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看來眾臣已簇擁著涇陵公子向大殿中走去了。
這時,衛洛才小心地來到車簾處,悄悄地朝外瞅了瞅,見這馬車附近果然沒有幾個人在,這才跳下了馬車。
她如兔子一樣溜下馬車,抬頭看了看五十米開外的涇陵公子,開始屁顛顛地向他靠近。
涇陵公子身周圍了幾十個大臣和名賢,衛洛來他身後十步處,便停下了腳步,開始亦步亦趨。
她老實地低著頭,儘量讓自己沒有絲毫存在感。事實上,如她這樣打扮的少年,也著實沒有存在感,根本不用她刻意。
涇陵公子來到殿門口時,那尖哨的聲音再次響起,“公子涇陵入殿——”聲音嘹亮,久久還有回音流轉。
當涇陵公子等人都進了大殿後,衛洛才低著頭,順著殿角慢慢蹭向涇陵公子那一席。
這是可容千人共宴的大殿,高高的穹行頂上,掛著無數的燈籠,每隔十步,便站著一個全身護胸甲的劍客。衛洛抬頭瞅了瞅,不由有點遲疑。
涇陵公子身為太子,所坐的位置極為顯目。那是面對眾貴人的主席!這主席一左一右共兩個,坐在左邊榻上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眼睛下面有一對大大的金魚泡的戴著侯冠的男子,他應該便是晉侯了。
晉侯很瘦,臉色削而黑,唇鼻間的法令線向下拉得長長地,一副陰沉之相。
他的五官與涇陵公子有相似之處,可在晉侯的身上,真感覺不到半點俊朗,有的只是陰沉和色慾過度的黑黯晦澀。
涇陵公子在眾人的簇擁中,施施然地來到主榻的右側,他向晉侯施過禮後,便跪坐而下。
那個位置,是整個宮殿的最中心位置。一侯一太子的榻幾後面,只遠遠地靠壁站了幾個宮婢,便再無他人在。衛洛想了想,身子向靠近主席的角落後縮了縮,然後,她緊緊地靠牆站著,頭微低,垂手,一副侍僕的模樣。
坐在右側榻前,一字排開坐了八九個面目相似的公子,他們是如此相似,與涇陵公子和晉侯都很像,任何人一看便知道,這便是晉侯的另外幾位公子了。衛洛只是一瞟,便收回了視線,這整個大殿中,有數百號貴人在,吵吵嚷嚷的。
等各位貴人全部落榻後,衛洛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涇陵公子帶來的食客賢士劍客們,也全部落榻了。
終於找到組織了。
衛洛歡喜地鬆了一口氣,她所站的地方雖然是角落,可是所有的宮女侍僕,都是從角落裡進出的,他們一個個端著木盒在她面前經過時,害得她老得向牆壁靠,實在不舒服。
衛洛悄手悄腳地來到左側第九排處,輕手輕腳地找了一個空榻,然後坐下。當她坐下時,那些劍客食客都回頭瞟了她一眼,同時目露不屑失色——他們已經知道了,眼前這小兒便是新晉的三等食客,憑媚上之術而幸進的。
晉侯打量了一眼濟濟一堂的貴人,持起四方青樽,慢慢站起來,他把四方青樽朝著眾人一晃,操著沙啞疲憊的聲音說道:“今我公子涇陵,大敗秦卒,割得城池六座,揚我晉人軍威而回。此番宴飲,便是為他接風洗塵。”說到這裡,他把酒高高舉起,右袖微擋,仰頭一飲而盡後說道:“飲勝!”
眾貴人同時舉起几上酒,同時一飲而盡。
晉侯把酒樽放下,他渾黃的雙眼無神地打量著眾臣,又開口道:“今我國威得揚,已遍告諸侯,上表周天子。少日,各國使者將前來慶賀,齊之稷下宮,楚之諸子台,都派名賢前來。天下劍者,紛紛進入新田。如此之威,始於公子涇陵,諸位且慶——”
在晉侯沙啞著嗓子說出“諸位且慶——”後,眾貴人齊刷刷地從几上站起,手持已被旁邊的宮女重新滿上的酒樽,轉向涇陵公子,同時朗聲說道:“臣等慶公子得揚晉威——”
整齊地朗唱聲,在大殿中不斷地迴蕩,迴蕩。
涇陵公子哈哈一笑,他舉起几上的酒站了起來,朗聲說道:“同慶!”
說罷,他右袖微擋,左手高抬,仰頭把樽中酒一飲而盡。
待涇陵公子喝過這酒後,晉侯笑了笑,他的臉實在太沒有光澤,縱使笑著,也給人一種枯槁晦暗的感覺。
笑過後,晉侯持起重新滿上的酒樽,轉向涇陵公子說道:“八兒此次之功,父侯已以太子之位為賜。然,此功甚大,父侯還有賞!”
晉侯說到這裡,涇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衛洛望見他微抿的嘴,便知道他的心中以生警惕,不由有點好奇地想道:賞?賞什麼?
事實上,如衛洛這般好奇地,並不止是她一人,真箇大殿中,本來還在嘰嘰喳喳私議不休的眾人,同時安靜下來。他們昂起頭,專注地看著主位上那一對父子。
晉侯咳嗽一聲,沙啞疲憊的笑道:“我兒已冠數年,早應該娶妻生兒了。奈何三年前楚王作主所許楚侯之女,卻在聯姻路上,於楚地被匪人所害。越姬一死,我兒便蹉跎至今,楚王念我兒對越姬情深一片,特再向越侯請婚。”
晉侯的聲音並不響,不但不響,而且中氣不足,給人有氣無力的感覺。不過這大殿中回音甚好,在一片安靜中,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楚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裡。
所有人都沒有吭聲。
衛洛昂著頭,瞪大滾圓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主座上的這對父子。一直以來,刻在她心中的迷,這時終於有了一些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