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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萬士卒的戰場上,這人的聲音一出,頓時覆蓋了所有的喧囂。
久久久久,這人說出的每一個字,還在聯軍的耳中迴蕩,迴蕩。
可以說,這一幕,是聯軍諸侯們聞所末聞的。在以前的戰事上,從來沒有一個君侯如楚王一樣無恥,居然擄一婦人上戰前來羞辱對方。
楚王這樣的行為,十分的無恥,也十分的不符合貴族禮儀。
頓時,秦宋諸國中,個個氣憤之極,不恥之極。
氣憤中,聯軍眾人都轉頭看向齊軍方向。間中,有人在高聲喝道:“咄!義信君!實不堪受此辱也!何不取箭she殺了該婦?”
那喝聲一響,附合的人無數。這些人渾然忘記了,齊人離戰場還遠著呢,義信君就算真想出手殺了婦人,也夠不到。
楚王雖然老眼昏花,什麼也看不到了。不過他非常得意,他不用看也可知道,對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當下,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大笑聲響亮無比,渾厚無比。
“哈哈哈哈哈”的狂笑聲不斷傳出,令得人人側目。
狂笑聲戛然而止!
這笑聲停止得十分突然,非常突然,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令得人不得不突然中斷。
當下,附近的楚人,以及那剛剛嘶喊發過話的車右,都轉頭看向楚王。
這一轉頭,他們都僵住了。
這是真的僵住了。
一直低著頭顯得懦弱無用的婦人,這時刻,那雙白嫩粉紅的小手,竟是真地扼上了楚王的咽喉!
楚人大驚!
在眾人的驚怔中。一直低眉斂目的衛洛,抬頭朝著那車右冷冷一笑,清脆地命令道:“跳下去!”
車右一怔。
他盯著衛洛,目光中閃過一抹殺機。
衛洛見狀,突然一笑。優美的笑容中,她沉沉地說道:“看來,你們的師老不曾告訴諸位,我實是一高手!”
她說到這裡,右手伸出,在車轅上輕輕一握。
轅木如粉未一般從她的指間流出。
楚人同時臉色大變。那車右咬了咬牙,縱身跳到了地上。
他一跳下,衛洛便向驅使戰車的人喝道:“向前駛去!”
那馭者盯了一眼被衛洛扼得臉孔青紫的楚王,驅車向前駛去。
楚王的戰車這一走,跟在他左右的眾戰車略一猶豫,也跟了上去。
衛洛沒有理會。
她只是站了起來,在車隊向前緩緩駛進時,提著楚王,縱身跳上了戰車的最高處。
她穩穩地站在橫木上,紫色長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有點亂的青絲隨風飄蕩。
她的手中,提著楚王。
這個時候,她一手提著楚王背心,一手扼著他的咽喉。
其實,以她的身手,已不必扼在楚王的咽喉上,因為無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救得楚王了。可她還是這樣做了,因為,她要威懾。
一身盔甲,總共有一百七八十斤重的楚王,仿佛一個嬰兒一樣,被衛洛這個弱小的婦人,這麼提在手中。
他咽喉被扼,加上衛洛內息暗吐,所以無法開口。衛洛站在橫木上,那地方狹窄,他雙腳沒有落地的地方,只能這麼虛空而立。
近百萬人的戰場上,堂堂楚國之王,便這麼被衛洛拎著,四肢低垂,竟是連頭也沒辦法抬正!
沒有人料得到會出現這一幕。
瞬時間,戰場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偶爾傳來的,只有馬嘶聲,以及楚王和他左右戰車,向前駛去的‘滋滋’聲。
楚軍一個個臉色鐵青,附屬於楚的小國國君也是啞口無言。
而聯軍這邊,義信君正在仰頭大笑。
他清脆的,如冰玉相擊的聲音,遠遠地傳出,“善!大善!以洛之能,怎可能任人相欺至此?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果然沒出我所料!”
義信君狂笑時,臣下都沒有反駁。剛才,他在知道那一婦人正是他的美姬時,先是一怔,緊接著便冷笑道:“婦頗有智計,大家不必驚慌!”
沒有想到,事實還真是如此。
秦,宋等國也都怔住了。
沒有人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化,晉人更是。
第四卷有鳳清啼第一百九十八章言辭侃侃動人心
與楚軍對峙的正是晉軍,隨著楚王車駕越駛越近,楚王鐵青著臉,被一婦人提在手中,極為羞恥難堪的一幕,清楚地呈現在他們眼中。
才看了幾眼,眾貴族不由伸袖掩眼。
身為一個貴族,一個王,被一婦人於百萬軍中提於手中,實是古今罕見,將會書寫在史冊上,再也無法洗清的奇恥大辱。
不過話說回來,晉國權貴們還是有點高興的,畢竟,剛才楚王的所為也是不堪,他竟在兩軍交戰時,把一婦人置於陣前來羞辱齊人,羞辱聯軍。
鴉雀無聲中,晉人沒有注意到,公子涇陵已騰地一聲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婦人。
公子涇陵直直地盯著衛洛,盯著她,一瞬不瞬。這個時候,他臉上的憤怒也罷,惱恨也罷,一併消去。他濃眉飛揚,那雙深沉如子夜的目光中,隱隱流露著一抹笑意,一抹舒暢和痛快。
站要橫木上的衛洛,長發飄揚,紫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這一刻,她那張雍容華艷的臉上,許是因為添了幾分凜然,許是因為有著一分傲氣,竟是艷光四she,動人心魄!
她墨玉眼中波光流動,明亮之極,她顧盼生輝,無人能比。
一時之間,公子涇陵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當楚王的車駕向晉軍陣前行進了半里路時,眾楚人反應過來了。
當下,位於左側的一個楚國權貴厲聲喝道:“兀那婦人!我王乃堂堂一國之王,你竟取如此相辱?你不懼死乎?”
他的喝聲一落,衛洛便轉過頭去,墨玉眼清澈無比地盯著他。
她盯著這楚人,聲音一提,內力暗運,清脆的聲音中帶著怒意,“我一婦人,何曾有罪?楚王欲得而不可,那是他無能也!他既無能,又何必將我擄來,欲於軍前羞辱於我?咄!楚王羞辱我時,可曾想過我經此一事,又有何面目芶活世間?咄!休拿死字唬我!”
衛洛的聲音清而亮,初初聽來,她不過是如平常人一樣侃侃而談,可仔細一聽,才發現她的聲音已清楚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處。
她的這番話合情合理。而且,楚王剛才把她放在陣前,令得她成為齊人之恥,確實沒有讓她繼續活下去地想法。
眾楚人一怔。
他們有點頭痛了,這個婦人說得有理,現在是不能用死來恐嚇她了。
眾楚人交頭接耳一會,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名揚天下的美姬,竟然無人知道她的出身來歷。不知道她的出身來歷,便不能以她的家庭宗祀來恐嚇了。
稍稍安靜後,一個楚國權貴嘆息一聲,求道:“姬何至於此?噫,放下吾王,我保姬一世榮華!”
他說到這裡,似是找到了衛洛的突破點,聲音一提,語氣中更是真誠無比,“姬年少貌美,天下罕有,何必與我楚國死拼?你放下吾王,我任你自由離去,許你黃金千斤!”
這話中,既有威脅也有利誘。說什麼衛洛要是不放下楚王,那就是得罪了整個楚國,就會受到無數楚人不依不饒地追殺。如果她放下楚王,便立馬可以獲得榮華富貴。
他這話,並不完全是謊言。而且,一個貴族,在這種情況下說的話,也著實會遵守諾言。不過,這話中實實在在,有一個大陷阱,那就是,這個貴族,從頭到尾,只代表他個人在發言。他的承諾,也只代表他一個人的承諾。
當下,眾楚人目光一亮,齊嗖嗖地抬頭看著衛洛。
聞言,衛洛格格一笑。
她這般站在橫木上,前方不足一里,是晉軍,晉軍後面是聯軍權貴。身邊是楚人和楚軍權貴。足足百來萬人,都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衛洛這一笑,聲音清脆而靡軟,實是動聽。
在眾男人目光複雜地盯著美艷之極的衛洛時,衛洛格格笑著開了口,“我放下楚王,便可任我離去,保我富貴?”
她目光掃過眾楚人,笑聲更響了。
笑聲中,她一頭墨發在風中飄揚。
衛洛清笑的聲音,遠遠傳出,“咄!我一婦人,於百萬軍前,將你家大王如擒小兒一樣擒來!我一婦人,令得你楚國顏面無存,自此之後,王室為天下人笑,楚人為天下笑!如此無邊罪孽,你竟敢說任我離去,還保我富貴?”
她說到這裡時,所有的楚人臉色都青了,半數楚人,甚至痛苦地低下頭去。
她說到這裡,頭一仰,格格的笑聲甜美之極,“咄!你莫不以為我乃無知愚婦不成?”
她說到這裡,笑容瑟然一收。
她慢慢地昂起頭,目光掃向晉人,掃向齊人,掃向所有正在朝她眈眈盯視的權貴和軍士。
她的目光,明明清澈如泉,卻寒冷如冰。
眾人對上她這樣的目光,不知為什麼,自然而然地一凜。
衛洛提高聲音,有點沙啞地說道:“我幼讀詩書,學世間禮節,便欲成長後能為一賢婦。我長後修飾儀容,是欲嫁一堂堂丈夫,為他生兒育女,令他後苑無憂。”衛洛說到這裡,目光不知不覺中,竟是掃到了公子涇陵那一列。
四目相對!
公子涇陵眼中的笑意一滯,竟似是痴了。
衛洛眼皮微斂。
她果斷地移開目光,內力一提,用洪亮的聲音掃去鼻中的澀意,“我有罪乎?我有罪!我之罪,在一生下來便是婦人!我之罪,在身為婦人,還擁有絕色,還博得義信君全心憐愛!我之罪,在引得楚王注目之時,不曾真地死去,反而芶且偷生!”
她的聲音,悠遠之極,引得回音陣陣。眾權貴面面相覷,不由自主地回味起她所說的每一個字來。
甚至,還有人在暗暗點頭,有的劍客已開口說道:“此婦可憐。”
在一陣嗡嗡議論聲中,衛洛頭一昂,墨玉眼中光芒大作。
她仰頭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衛洛盯向齊國方向,望著義信君的方向,凜然地說道:“我不甘也!我不甘因我之故,令得齊人受辱!我不甘因我之故,使得蒼生塗毒!我不甘因我之故,至得義信君再無寧日。因此,今日我擒得楚王在手,便不曾想過還能留得一命!若能家國無恙,恩夫無恙,我便粉骨碎骨,又有何懼?”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這一番話,實是大義凜然!
這一番話,實是堂而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