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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蛉,直脊直刃,長一尺二寸,寬一寸,脊厚一分。刀紋如蛉翅……”少年揮刀,只聽刀鋒破空,微有蜂鳴,“鳴音清脆,利可斷玉。”
少年說完,旋身揮刀。只見“棲香樓”前的石雕白鷺,被生生削斷了一隻翅膀。
人群中,響起了讚嘆聲。
少年含笑收刀,對新郎道:“在下戚函,想用手中的刀換閣下的新娘子。”
“戚……”新郎的眉頭微皺,“戚氏兵器?”
少年將刀放回刀匣,捧在手上,靜靜看著新郎。
“少莊主……”左右家丁面露難色,開口道。
新郎的神色裡帶上了猶豫。
“戚氏兵器,千金難求啊……”人群中,有人竊語。
突然,有人喊道:“廢話,當然是選兵器了!大丈夫何患無妻!這戚氏兵器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
“是啊是啊!”
一時間,喊聲四起,圍觀者中,有不少江湖人士,見了那柄刀,誰不垂涎。
少年的表情里,帶著得意。“如何?”他看著新郎,問道。
新郎轉頭,看了新娘一眼,面露難色。
“婆婆媽媽,真不像個男人!”有人起鬨道,“戚氏,若是老子搶了那女人給你,那刀是不是歸老子所有?”
聽到這句話,戚函回頭,道:“好啊。”
此話一出,人群一陣鬨笑。
“少莊主。”溫厚的女聲從一旁傳來,一輛馬車停了下來,下車的是位約莫四十上下的婦人,“神兵利器和青樓女子之間,何來猶豫?”
“娘……”新郎皺著眉頭,微有不滿。
“戚少俠,我齏宇山莊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想惹上江湖紛爭。你若是喜歡這姑娘,我齏宇山莊自然樂於成人之美。”婦人上前,開口,“我且收下這柄刀,就當是與戚氏交個朋友。”
少年笑了笑,將手中的木匣一拋。木匣穩穩地落在那婦人的手中,少年轉身,拉起新娘,邁步便走。
“灩兒!”新郎追了幾步,喚道。
“少莊主……”婦人開口,喝制。
新郎停下了步子,眼睛裡的不甘如同刀鋒,直刺向了那少年的背影。
少年卻渾然不覺,他拉著新娘穿過人群,消失在青石小路的盡頭。
……
約莫走了一刻工夫,兩人拐進了無人小巷,少年停下了步子,轉身看著那換來的新娘。
“哼,我還以為搶親有多難,原來也不過如此。”他笑笑,道,“我毀了你的姻緣,你要恨便恨,不用客氣。”
新娘的頭上蓋著喜帕,看不出表情。
少年猶豫了一下,伸出了手。不自覺的,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靜靜吸了一口氣,然後,揭開了那紅色的蓋頭。
他怎麼也沒有料到,那喜帕下的女子,竟然是含笑的。笑得那般明媚,燦爛如花,溫柔似水。
“戚公子……”她笑著,行禮。
她的聲音溫軟輕柔,如同蘇雨微風,靜靜地滲入他的心裡。他說不出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但隨即,便輕蔑地笑了。
“果然是青樓頭牌,為這笑容,多少男子一擲千金……”他開口。
她依舊微笑,道:“既然公子換了奴家的姻緣,從今往後,奴家的笑容就只屬於公子一人。”
他微怔,隨即便笑了起來。“好一句只屬於我一人。”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笑道,“只要是男人,誰又能拒絕這句話?”
她靜靜笑著,不回答。
他鬆手,道:“好,既然如此,從今往後,我去哪裡,你便去哪裡。”他伸手,從懷裡拿出一串銅錢,扔給她,“去換下那身衣服。”
她接著那串銅錢,小心地捧在手心,點了頭,“是,公子。”
“戚函。”他開口,“……別用那種青樓待客的口氣叫我。”
她笑著,溫順地點頭,“戚函。”
……
在遇見她之前,他從來都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的美人。去了脂粉、卸了珠翠、脫了華服,卻絲毫無損她的明艷。她只是靜靜地跟著他走,卻也引得行者駐足,路人回眸。
他轉身,皺著眉頭,看著她。
她身著淺灰的衣裙,烏黑墨亮的長髮簡單地挽了髻,斜插著一支玉簪。她全身上下,最貴重的,恐怕就是這支玉簪了。上好的和田玉,瑩白細膩、溫潤婉約,怕是最襯得起她的首飾了。
見他停步,她也停了下來,微微一笑。
他走到她面前,看著那隻簪,道:“我給你的錢,不夠買這支簪……”
她淺笑,伸手摸了摸髮簪,道:“這是恩客所贈,奴家十分喜愛,所以……”
他蹙眉。
她見時,便拔下了髮簪,轉身,扔向了遠處。
“做什麼?”他不解。
她回首,道:“奴家的一切都是屬於你的,你不喜歡的,奴家自然不能留下。”
那一刻,她笑得純真如稚兒,如絲的發隨著風微微掃過他的臉頰。沒錯,只要是男人,都不可能拒絕。
他垂眸,不發一語,轉身。
這時,一群彪猛男子從四周跳了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周圍的行人早已奔逃散去,一片狼藉的大街上,只剩下了他們。
“戚氏當家戚函?”男子中,有人開口,喊道。
戚函雙手環胸,站得悠閒,語氣里依然帶著慣有的不屑,“是。”
“好,交出九皇神器,饒你不死!”
戚函挑眉一笑,抬手一揮。幾名男子當即倒地,痛苦地呻吟起來。
“淬雪銀芒!”有人認出了那些人身上的暗器,驚呼道。
戚函趁著這個間隙,縱身而上,又擊倒了幾名男子。
那些男子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反擊。
灩姬見狀,走到一邊,安靜地觀望。
那些男子雖人多勢眾,但武藝實在差強人意,不過一個來回,就已落了敗勢。戚函的表情輕蔑,他運勁,縱身退開幾步,看著那些或倒地呻吟,或斷腿折臂的男子。
“要動手便動手,少說廢話。下次記住了?”戚函輕笑,帶著少年特有的狡黠,嘲諷。
他話音未落,突然一股掌風襲來。他機敏地避開,身後的小販攤子卻瞬間散架,不復存在。
“冥雷掌?!”
他的神情里染上了一絲驚惶,“神霄派做事何時變得如此鬼鬼祟祟了?!”
“要動手便動手,少說廢話……”有人緩緩開口,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戚函抬頭,就看見一名男子踱步而來。他站在了路中央,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傷者。
“……本門弟子不懂禮數,戚少俠教訓的是……”那男子平靜地說完,抬眸看著戚函。
那男子不過二十出頭,姿容俊逸,卓然出塵。一身墨色雲袍,似是修道的打扮。只是,那黑色浸染著肅殺之氣,染上了他的眉宇,透著令人心寒的冷漠。
“你是?”戚函戒備著,問道。
那男子抱拳,笑得若有似無,“在下韓卿。”
“鬼師韓卿?!”戚函不禁一驚。
韓卿微微頷首,道:“戚少俠既然知道在下的名號,先前門下所說的事,少俠能否再考慮考慮?”
“你們神霄派是修道之人,也覬覦天下麼?”戚函背過右手,指間捻著數枚淬雪銀芒。他暗暗運勁,小心異常,但嘴上還是不饒人地挑釁著。
韓卿看著他,然後,緩緩低頭。
那一刻,戚函揮手,將“淬雪銀芒”盡數she出。
韓卿卻淡然一笑,拔出了佩劍,將那些銀針一一擊落。他手腕一轉,翻個劍花,短劍光華流轉,眩人耳目。這番舉動,自是嘲笑無疑。
戚函皺眉,縱身攻上。
韓卿的身姿輕巧,避開的每一招都是險過,但恰是這樣的險過,讓對手更加急躁。
戚函的武功雜亂,毫無路數,一直以來都是以奇招取勝。但此時此刻,面前的人卻冷靜到讓他慌亂。
韓卿每卸他一招,都讓他心中糾緊一分。而讓他更為擔憂的,是到現在為止,韓卿都沒有使出冥雷掌的意思。
他心思一亂,手上的招式也慢了半分。只是一瞬的閃神,他的手腕便被擒住,動彈不得。
“戚少俠,你武功不弱,但要勝在下,還欠些火候。”韓卿不溫不火地說道,“九皇神器,乃天下大凶之物,交由本派保管,才是上策。”
“哼!”戚函一腳踢向韓卿的胸口,脫離了鉗制,道,“可笑,你既知道九皇神器乃是大凶,就也該知道,我戚氏早就將九皇盡毀。這天下,早就沒有九皇神器了!”
韓卿看他一眼,“家師的星占從不出錯。”
“我讓他錯!”戚函話音剛落,便從腰間抽出了一根長鞭。他猛力一揮,只見那長鞭原是片片刀刃,鋒利無比。刀刃擦過街面岩石,竟生生將岩石碎開,碎石崩裂,四散激she。
韓卿皺眉,執劍闖進了鞭影之中。剎那隻見,劍光四濺,鞭風悽厲,好不駭人。
戚函的攻勢雖然厲害,但鞭法不同刀劍,若不是數年苦練,根本操縱不了這樣的刃鞭。韓卿表面上毫無招架之力,但除衣角被劃破之外,毫無損傷。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韓卿的臉上,漸有了笑意。他側身,避開鞭刃一擊,隨即起手,將劍刃抵上了鞭鋒。一瞬間,刃鞭受力反彈了回去,直襲向了戚函。戚函匆忙躲閃,卻依然被鋒利的鞭鋒劃傷,倒在了地上。
韓卿收劍,對門下道:“帶他回去。”
“是。”門下略微停頓,問道,“那這女人?”
韓卿抬眸,看到了站在一邊的灩姬。自始至終,她都不曾離開,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這場戰局。她臉上的神情溫和平靜,絲毫恐懼驚惶,就仿佛她只是一株柳,一朵花,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
韓卿走到她面前,問道:“為何不逃?”
灩姬抿唇,笑了起來,無懼亦無邪。
看到她笑的時候,戚函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那一刻,有多少男子心旌蕩漾,他不想知道。只是,那一瞬的疏忽,足以讓他反擊了。他猛地起身,將懷中的淬雪銀芒盡數she出。這般胡亂的招式,讓眾人防不勝防。戚函躍過韓卿,拉起了灩姬,縱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