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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弟子本想藉由水性的優勢突圍,但廉家箭陣卻毫不含糊。數十艘小艇之上,均是廉家箭手,使用的皆是兩石的強弓,箭支還加了精鋼增重以備破水之需。而更為讓人心寒的是,所有箭支上都淬了劇毒,一凡中箭,不出三刻,必定身亡。
不出半日功夫,東海戰船節節敗退,絲毫討不到便宜。
溫靖負手站在船頭,看著面前的戰局,微微嘆了口氣。“神箭廉家行事,果然不似江湖作風。兵法之道,不勝即敗,絕無道義。”他轉頭,道,“溫宿。”
溫宿抱拳,“弟子在。”
“你帶上幾名水性好的弟子,護出戰的舵主回島。”溫靖說道。
“弟子明白。”溫宿應道。
……
後防九艦中間那艘,是廉家主艦。只見,一片戰亂狼藉之中,那主艦船頭坐著一名秀麗女子,素手纖纖,正專心刺繡。
“纖主好興致。”魏啟走上前來,開口道。
那刺繡的,正是纖絲繡莊的主人,纖主曦遠。曦遠手中針線未停,含笑對那男子道:“曦遠繡的這幅,是‘碧海破軍圖’,待大勝而回,便可獻給當今聖上。”
“纖主果然忠君愛國,在下佩服。”魏啟笑了笑,道。
曦遠笑笑,道:“纖絲繡莊得蒙天師垂憐,才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天師若說要回朝效忠聖上,曦遠絕無二話。只是……”曦遠手中的針線略停,“只是,若有人假借天師之名……曦遠雖是一介女流,也定不會放過他。”
魏啟點了點頭,道:“說得好。不過,天師有通天之能,這世上,誰能欺瞞他老人家?纖主多慮了。”
曦遠捻了捻手中絲線,笑道:“曦遠也是這麼想。”
魏啟抬眸,“纖主,看來,你這幅‘碧浪破軍’要緩一緩了……”
曦遠停針,抬眸,就見九艦陣中突入了一艘快艇。艇上的人,正是溫宿。
船陣之中,本來困了東海的幾位舵主,已押上小艇,準備關押。卻不想,這艘快艇一入陣,便損了好幾艘小艇。
“放箭!”船上軍士見狀,當即下令。
但見那艇上之人紛紛入水。
廉家的弓箭雖有強弓精鋼,但也僅能破水五尺。但那幾人潛水之深,箭力不及。反倒是弓手所待的小艦紛紛被鑿,破翻落水。一旦落水,熟悉陸戰的廉家軍士,又豈是東海弟子的對手。
不消一刻工夫,那些被俘的舵主紛紛被解救出來,奪了幾艘小艇,逃離了陣外。
曦遠抿唇而笑,拂袖起身。“一幅刺繡未免小氣,曦遠也該送份大禮才是。”
她說完,抱起未完的繡品,縱身飛下,落在了一艘小艇之上。她捻起彩繩,起針而she。只見無數彩繩入水,她牽起彩繩,用勁一拽。只見突入的幾名弟子被牽出了水面。她微微一笑,指間多了幾枚略粗的長針。正是專用來斷氣脈的“封脈針”。
她正要she出,突然,冷寒的刀光隱現。那些彩線紛紛斷開,被拽出的幾名弟子重回水中,瞬間失了蹤影。
“重陰雙刀,果然名不虛傳。”曦遠收針,含笑道。
溫宿揮了揮手中的刀,站在一旁的小艇上,頷首道:“好一手百繡針法。”
曦遠抱著繡品,道:“那就看看,是你的雙刀厲害,還是我的針法更勝!”她說完,手中的封脈針激she而出,只襲溫宿而去。
溫宿縱身一躍,避開那些針。
曦遠早有後招,她再起針,she向了半空之中的溫宿。
溫宿旋身揮刀,那些針一一被擊落,溫宿未傷分毫,下一瞬卻落在了曦遠的面前。
曦遠一驚,立刻用封脈針迎戰。
溫宿的樣子依然冷然,全不當一回事。只見他招式之間,悠然流暢,卻讓曦遠絲毫無法逼近。
船上的魏啟見狀,輕嘆了一口氣,但依然饒有興致地觀望。
溫宿看了看主艦,皺了皺眉頭,隨即腳下用力一踏。小艇受此重力,當即一歪。曦遠身形一晃,慌忙躍起。溫宿起手,刀行殺招。
這時,一支長箭破空而來,擊中了溫宿手中的刀。
刀身一震,歪了走勢。
曦遠乘機抽身。
溫宿看了看釘在小艇上的那支長箭,神情里有了冷冽的笑意。他轉身,一躍上了主艦。他無視旁人,直接揮刀,攻向了那個she箭的人。
數支長箭疾she而出,阻了溫宿的攻勢。溫宿避開長箭,站穩了身子,起身,看著對手。
廉釗的手指,依然停在弓弦上,看著溫宿的眼神,溢滿了殺氣。
兩人皆是一語不發,靜靜對視。周圍的戰局依然,喊殺聲混著悲鳴,層層鋪開。那兩人卻似乎完全聽不到。
那一刻艦上之人,都感到了讓人心寒的戰意。
突然,一瞬之間,兩人同時出招,近身交手。
艦上的士兵早已滿弓,卻無人敢先發一箭。
溫宿對廉釗的招式,自然再熟悉不過。而廉釗亦然。兩人拆了數十招,依然未分勝負。
溫宿暗暗提勁,運於刀上,狠狠斬下。
廉釗並不避讓,將手中的雕弓一送,架住了刀鋒。
刀、弓互撞,勁力互擊,兩人皆被震開,退了幾步。
溫宿站穩,眼神裡帶上了驚訝。握刀的手,尚有些微微發麻。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廉釗的內力竟突飛猛進,與他不相上下。
“敢孤身一人闖我主艦的,恐怕只有你一個。”廉釗站定,平了呼吸,道。
溫宿看著他,道:“she人she馬,擒賊擒王。這種戰場的道理,不是只有你才知道。”
廉釗聽罷,垂眸,淺淺一笑,“擒賊擒王……”他抬眸,眼神銳利如刀,“那也要你殺得了我才行。”
“少陽流平嚴正宗內力,果然博大精深。要殺你雖然不易,但也不會太難。”溫宿說道。
廉釗收弓,道:“廉釗不是江湖中人,單打獨鬥的江湖規矩,本就不是軍法制勝之道。”
他話音一落,周圍的兵士就涌了上來,將溫宿團團包圍。
“溫宿,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之勢,不是你憑一人之力就能化解的。”廉釗說道,“我勸你歸順朝廷,免去了這場爭鬥。”
溫宿笑了起來,“廉釗,我不是你。更沒有你那般的胸襟。能與這些人化敵為友……”
溫宿說話的時候,目光輕輕掃過了一旁的魏啟。
廉釗的眼神微有變化,但又重回了冷冽。“拿下!”
此令一下,周圍的士兵紛紛放箭。溫宿縱身而起,躍過箭陣,沒入了水中。
廉釗皺眉,躍上船舷,起箭而she。長箭如水,激起了數尺水花。水花平息,廉釗輕嘆了一口氣。
“還是讓他跑了……”魏啟走上幾步,開口道。
“無妨。”廉釗躍下船舷,將手中的弓交給了身邊的士兵。
這時,一艘小艇駛來,艇上士兵單膝跪下,道:“公子,東海戰船敗退!”
廉釗點頭,“不必追了。整軍。”
“是,公子。”士兵應完,轉身傳令。
“廉公子不乘勝追擊?”魏啟開口,道。
廉釗看他一眼,略有些冷淡地道:“東海七十二環島上,大半是普通民眾。只需圍困,便能降服。無謂浪費兵力。”
魏啟點了點頭,“廉公子智謀過人,在下佩服。”
廉釗並不理會他,徑直回了船艙。
魏啟的目光里隱著寒光,他轉頭看著海面,淺笑。
敗退的東海戰船,早已亂成一團,急急往回撤。眾多弟子落水受傷,兼有中毒,正慌亂地往戰船上爬。這般時刻,決沒有人會注意上船的,是朋友,還是敵人。
……
九宮奇陣 [下]
半日交戰,七十二環島上已是一片混亂。
東海敗退之後,島主便與幾位分舵主商議破陣之事,這一議,到了天黑都沒議出結果來。
小小是入門最晚的弟子,輪不到上陣,也就只能照顧照顧傷者而已。而傷者中的大半,都中了毒,等不及救治便一命嗚呼。大堂之內,哀鳴聲、悲泣聲不絕於耳,甚是悽慘。
快丑時的時候,小小總算是歇了下來,和幾名女弟子一起守著死傷的同門。
“好狠毒啊……”女弟子中,有人泣道,“沒想到神箭廉家竟然使毒,真是太卑鄙了……”
葉璃嘆口氣,道:“廉家本就是朝廷將士,行軍打仗哪講什麼江湖規矩,淬毒只是小意思罷了……”
“朝廷鷹犬,果然無恥至極!”弟子中,有人忿然道。
“我們與南海爭鬥了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敗過,今天竟會輸給朝廷!”弟子中,有人激憤。
“胡說!我們才沒有輸!島主和諸位舵主已經在商議對策了,說不定,明日就有破陣之法!”
此話一出,女弟子們紛紛應合。
葉璃依然嘆了口氣,托著下巴道:“別傻了……廉家公子布下的船陣,是九宮奇陣之一,變化多端,哪那麼容易破啊……”
“葉師姐……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有人不滿。
葉璃立刻打住,道:“當然了,憑諸位島主的武功,朝廷算什麼!”
眾人一聽,立刻應合。
小小坐在一邊,聽她們說話。九宮奇陣?聽都沒聽說過啊!江湖人士,哪懂這些兵法布陣之道?看來這次東海必敗啊……
“哼,反正無論朝廷如何,我們都不會投降的!”
眾人紛紛表起了決心。
突然,有人開口道:“不過,我們東海弟子也不是個個有骨氣……”
談論聲一下子靜默下來。
小小察覺到這異樣的安靜,抬頭。卻見眾人都看著她。
“呃……”小小清清嗓子,“我也不會投降的。”
眾人不屑地回過了頭,不再理會她。
小小無奈地嘆口氣,繼續沉默。
女弟子之間依然進行著朝廷卑鄙無恥,廉家心狠手辣之類的談論。
小小轉頭,看著大堂內的傷患。半日之戰,東海共損了一百多名弟子,傷者無數。而最可怕的,不是那海上的九宮奇陣,而是,廉家箭矢上的淬的猛毒。“見血封喉”,即使未傷要害,只要刺透肌膚,毒性就能侵入血脈,不消一個時辰,便能置人於死地。江湖上,用毒,是下三濫的手段,只有邪魔外道才使的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