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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蜜微微點頭,並不說話。
“若是有假……”曦遠正想再問,卻見石蜜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地面。
曦遠順之望去,就見地上開滿了星星點點的野花,並無出奇之處。然而,當看見石蜜踏過之後,她卻大驚失色。
那些幼嫩美麗的野花,明明被踐踏擠壓,但卻依然絲毫無損,照舊綻放著。
“傳說,上古之時,炎帝神農一族與黃帝軒轅一族爭神。炎帝大敗,鮮血染過地面岩石。後人將這塊岩石磨成石床,睡於其上,發現常睡此床能使人輕身耐老,鬚髮不白,增壽延年。而若將死者屍體至於其上,雖歷百年依舊容貌不改,肌膚不衰。此床便得名‘天棺’……”跟在石蜜身後的鬼臼開口,解釋道,“此處糙木不凋,定是‘天棺’神力所致。”
曦遠不禁心生讚嘆。
解了疑惑,眾人便繼續往前。
篁竹之中,道路曲折繁複,又有迷霧障目,不辨東西。雖有行屍現行開道,但愈深入林中,霧氣愈甚,十步之外便不可視物。眾人的行進愈發謹慎緩慢。
突然,一聲異響於腳下傳來,林中地面轟然塌陷,開道的行屍避閃不及,全部落入了陷阱之中。眾人險險避開,正想喘息。忽見林中竹木移動起來,那場面詭異,叫人不寒而慄。無數細小暗器夾雜於竹木之中激she而來。武功較弱的人避不開這般突襲,紛紛負傷。同伴急欲援手,卻又被竹木隔開,力不能及。
廉盈幾番閃避,猛然察覺了什麼。“日出扶桑,月入雷門……九宮陣法?!”她想到這裡,立刻挽弓,四下找尋,終在一片移動的竹木中發覺了異樣。一棵碗口粗的竹子自始至終未動分毫。她鬆開扣弦的手指,長箭激she,那竹木耐不住箭矢衝力,碎裂開來。竹木瞬時停止了移動,暗器也不再she出。
廉盈吁了口氣,待四下而視時卻驚愕地發現,身邊只剩下了寥寥幾名家將,還有石蜜、鬼臼和彼子。她心中一凜,暗覺不祥。她正欲取出鳴箭,發信示下,卻不防林中銀光一閃,直襲而來。
身旁家將見狀,縱身上前,替她擊擋。
廉盈一驚,這才看見那銀光正體。她皺眉,“淬雪銀芒。”
只聽一個聲音答道,“江湖閒事,神箭廉家何苦插手?”
林中霧氣漸散,無數人影緩緩而現。正是賀蘭祁鋒帶領的曲坊一眾弟子,神農的幾位長老,還有銀梟、李絲等人。
廉盈怒道:“大膽賊人,竟敢設誘埋伏,好生卑鄙!”
銀梟上前一步,道:“我是卑鄙,但也好過你們這些褻瀆死者,藐視人命的偽君子!”
賀蘭祁峰上前,輕輕伸手攔下銀梟,開口道:“神箭廉家乃是朝廷棟樑,何苦在此地與我等粗人糾纏不清?”
“沒錯。今日我神農世家清理門戶,無關人等速速離開!”神農長老中有人上前,如是道。
“放肆!你們全都是宗主的手下敗將,還敢口出狂言!”鬼臼微怒,手臂上暗簧開啟,鋼爪鋒芒冷冽,迫人眉睫。
石蜜取出了磁引與三屍神針,正欲發動。那些黑色神針卻失了力,頹然落地。
“‘南斗 延壽’乃九皇神器,自然厲害非常。只可惜,這裡早已布下震宮陣法,遍埋磁石,你的神針全無用武之地。”賀蘭祁峰看著石蜜,悠然笑道,“昔年,炎黃二帝爭神。黃帝被蚩尤逼入絕境,幸得九天玄女相助,傳授奇門遁甲之法,戰敗蚩尤,一統中原……雖說對諸位長老失禮,但這奇門遁甲之術,就是你神農的克星!”
石蜜笑了笑,“‘天棺’我志在必得,有沒有神針都一樣!”
她說完,取了幾枚神針,刺入了自身穴道。
“神針開穴……”站在一旁的巴戟天輕嘆一口氣,“石蜜,神針開穴的後遺症狀,沒有人比你更清楚……”
他話未說完,石蜜拔出了神針,一語不發,縱身攻擊。
風過,篁竹聲動,卻再掩不了怒吼喊殺,戰意沸騰……
……
無失無得 [中]
廉釗帶著兵馬急行至山谷入口處,遠遠就聽得篁竹聲動,夾雜著喊殺怒吼,叫人心驚。
兵馬正欲入谷,突然,一陣詭異樂音響起。擾亂心神,顛覆內息。
魅海神音?南海的人?小小伸手捂著著耳朵,緊張地環顧四周。她沒有內力,並不受多大影響,只是耳膜發疼。但廉家家將之中,內功深厚者都開始凝神靜氣,不再行動了。
廉釗穩下心神,取出三支響箭,對空而she。鳴音破空,暫消了“魅海神音”的效力。
家將回過神來,紛紛戒備。
只見四周湧出了一大批人來。從衣著看,分了四派,一派道眾打扮的,是“玄靈道”弟子。一派佩飾翎羽,顯然是與銀梟有關的“岫風寨”,剩下的兩派,一眾全是女弟子的,自然是南海北神宮。而另一眾,小小再熟悉不過,她也曾穿過這身青衣,學過那種臂纏鎖鏈,背負長刀的架勢……
因先前種種變故,廉釗能調動的兵馬,連同親信家將在內,只有百名左右。而面前的江湖人士,少說也有六、七十。況且,其中不乏高手,情勢不容樂觀。
這時,有人緩緩從人群中走出。
一襲月白衣衫,於這炎炎烈日之下,顯得清冷如水。墨色的長髮乾淨地束起,讓他的眉宇更顯清俊。他的神色冷然,透著高傲。許是歷過生死,他的全身上下帶著一種縹緲的氣韻,恍如隔世……
“師叔……”小小輕聲開口,自語似地說道。
廉釗看了小小一眼,又看向了那一大群人。不遠處,篁竹搖曳,鳴聲嗚咽。他開口,輕聲對小小道:“抱歉,我不能等……”
小小微驚,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廉釗朗聲喊道:“放箭!”
身後的士兵得令,立刻挽弓she箭。箭矢如疾雨,she向了前來阻截的眾人。
溫宿臉色平靜,拔出了腰間雙刀,斬開流箭,縱身一躍,直襲廉釗。
廉釗一驚,立刻翻身下馬,避開刀鋒。隨即抽出馬背上的佩劍,接下溫宿的招式。
士兵正準備再she箭,那詭異的樂音卻又響了起來,這處山谷回音,那“魅海神音”的震動一波波迴蕩,力量猶甚先前。士兵被那魔音侵擾,緩了手上的弓矢。
廉釗用劍擋著溫宿的刀鋒,沉聲道:“江兄弟,帶先鋒部隊入谷!”
江城穩了穩心緒,應了一聲,領著一眾士兵沖向前去。
溫宿毫不在意這般變化,只專注於和廉釗的戰鬥。江城乃是破風流的少主人,在場的三派人馬,除了東海之外,對他都有忌憚。江城自然清楚這些糾葛,他手上不出殺招,只是一味向前。片刻功夫,便衝出了一條路來,領著兵馬入了竹林。
廉釗和溫宿互相僵持著,“魅海神音”亦顛亂他們的真氣。片刻,兩人的額上都起了微汗,但誰也不敢將手上的力道放低一分。
“魅海神音”雖然厲害,但非南海弟子,多多少少都受了影響。洛元清手一收,停下那樂音,看著面前的局勢。
小小鬆開了捂著耳朵的手,看著他們,不能思考,也不敢思考。
廉釗開口,道:“我的人馬已經入林了,這樣的阻截還有必要麼。我勸你趁早收手,別一錯再錯!”
溫宿冷冷一笑,“哼。阻截什麼的,我沒興趣……”他左手一沉,刀鋒一側,削向廉釗的右肩。
廉釗見狀,不再說話,抽劍退後,避開了這一擊。
溫宿並未停頓,他身子一側,右手的刀鋒斜起上挑,只取廉釗的頸項。廉釗橫劍胸前,架下那一招,抬了右腳,踢向溫宿的胸口。溫宿也不含糊,左手刀鋒緊接而上,直劈廉釗右腿。電光火石之間,廉釗收了腿勁,縮身下壓,劍身擋下刀鋒的剎那,起掌一擊。溫宿不避,收刀勢,抬腿迎擊。
掌腿相擊,兩人都被震退了數步。
廉釗的右臂輕顫,手指微麻,不集中精神,全握不住長劍。方才受“魅海神音”擾亂,又出掌迎擊溫宿,體內氣血早已竄行,未散的餘毒為之帶動,擴散開來。
而溫宿的傷勢早已耗去了他大半的精力,僅靠著方才短短時間的調息,穩著全身的真氣。與廉釗相爭本就是勉強,此時,他只覺得全身虛冷無力,無處提勁。但偏偏意志還在苦撐,不容他放棄。
一旁的洛元清看到這樣的情勢,早已移開了視線,不忍再看。
小小的心更是混亂不堪。廉釗和溫宿,這兩人之間的恩怨,複雜得讓她糾結。溫宿曾多次對廉釗下毒手,殺心可見一斑。而廉釗領兵剿滅東海,對溫宿也只有敵意。他們真的動起手來,誰又會對誰手下留情呢?而此刻,她到底有沒有立場讓這兩個人住手呢?
“小小……”廉釗平順下自己的呼吸,開口。
小小一驚,看著他。
廉釗道:“麻煩你進竹林,將神霄叛變的事告訴姑姑。”
傳話?江城已經入了林,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然而,她很快便明白了。不論原因如何,這兩人的爭鬥都勢在必行。不忍讓她煩惱痛苦,這樣的心意,卻只讓她更加難受……
小小的眼眶一下子紅了,握著馬韁的手微微顫抖著,“我……”
廉釗沖她笑了笑,道:“聽話。”
小小笑不出來,轉而看向了溫宿。
溫宿也看著她,淡然道:“還不走。”
那一刻,小小橫了心,她咬牙,策馬,往那片篁竹衝去。
眾人沒有攔她,任她的身影消失在翠竹與濃霧中。
待她走遠,廉釗神色一凜,對溫宿道:“溫宿,你牽扯數起命案,皇命在上,我今日必要將你捉拿。”
溫宿也朗聲,道:“廉釗,你攻破東海,傷我弟子無數。又多番毀我計劃,這些帳,我今日與你一同清算。”
廉釗換了左手握劍,站直了身子。
溫宿反手握刀,左手齊肩在前,右手微屈,橫於胸前,立了起勢。
兩人雙目對視,短暫靜默之後,所有積累的怨恨糾纏,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
小小沖入竹林之後,只跑了數步,就勒住了馬韁。林中瀰漫的霧氣,遮了視線。她看不清自己要走的路,那一刻的迷惘,死死纏住她的思緒。
江城一行早已失了蹤影,想必已經深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