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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陳孝義來到單位門口時,遇到了蔣梅。他原以為蔣梅是來找趙文生,說:“嫂子,我幫你去叫趙組長。”
“不用。我是來找你的。”蔣梅慌忙叫住他說。
陳孝義站定了腿,轉回身,是很稀奇地望了望她。
他和蔣梅壓根算不上熟,只知道她是趙文生的媳婦。
蔣梅是一面急著要趕回單位上班的,匆匆從大挎包裡面取出一包東西,遞給他。
他疑竇頓生,雙手當然不敢接,這光天化日的,要是被人瞧見,以為他和趙文生的媳婦有一腿,那還得了。
“接啊,陳少校。”蔣梅急得叫。
蔣梅的性子,向來是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
同時又是叫做光明磊落的。
陳孝義的遲疑沒有道理,反而顯得自己小人,再說誰不知道趙文生娶的這媳婦,之前可是暗戀趙文生十幾年。蔣梅若是會對自己的老公變心,天都能變顏色。陳孝義接了過來,見是一個布包,隔著層布,摸著裡面,像是個玻璃的圓罐子。
“東西到你手上了。可能我老公會覺得我多管閒事,但是,我自己是過來人,對有些事有些人,就是看不過眼。你自己衡量吧。”蔣梅說,說完即回頭開車走了。
陳孝義連叫她都來不及,根本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不是她送的,按她這口氣,貌似她還是幫別人送的。
是什麼人送的?
又是什麼東西?
陳孝義光是想,都是想不出什麼的只能是幻想。在單位里他不敢拆,免得被趙文生知道觸了趙文生的霉頭。等到下班了,他沒有回部隊大院,想找塊隱秘的地方來拆這包裝。
謹慎過頭的他,漫無目的地一走,是走到了一處幽靜的免費公園。
傍晚,不少孩子在這裡嬉鬧,還有,一些老人在這裡散步健身。
他走到了長板凳上一坐,是看到了還有一幫人在比較寬闊的場地裡頭,拉起道紅幅,像是在搞什麼公益活動。
夾起腿,他打開了層層的包布,果然見是一個玻璃罐。
玻璃罐裡面,塞滿了密密麻麻的紙鶴,看起來頗為壯觀。
他冷漠如石頭的眼眸子一縮,心頭一顫:紙鶴代表什麼意思他很清楚。
這樣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是蔣梅送的。蔣梅現在多大年紀了,而且工作生活兩頭忙,還要照顧孩子,讓她折這樣上千隻的紙鶴送她老公趙文生,都不可能辦到。一般有這種心思的人,只能是女學生。
誰送的?
眼前浮現那張紅彤彤的蘋果臉,兩頰的紅暈猶如這天邊的朝霞,絢麗如雲。
一個純真無邪的女孩。
離他那麼近,又是那麼的遠。
只記得最近與她的一次見面,就是那次買飯盒,之後,再也沒有聯繫。
一個籃球,嘭一聲,撞擊到樹幹上,嘩嘩樹葉子掉了一地。
他一驚,從恍惚的精神里回過神來時,發現眼前的場地,這個不大的小公園裡的人,是都走的差不多了。無論是健身的老人,或是玩耍的小孩,還有那些搞活動的年輕人。望下表,大概已是吃晚飯時間了。
把玻璃罐用布重新包起來,不然這樣一路拿回去,都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奇怪的目光。
當他起身時,整片空闊的場地里,只剩下他和兩個年輕的女人。
那兩個年輕女人,是預備將最後的一批物品,幾個紙箱子,疊放到她們的兩輛自行車上騎回去。
斜陽落到她們的臉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們明艷的額頭的汗珠,以及氣喘的雲息。
她們像是勞累了一天,就不知是勞累了些什麼。
陳孝義琢磨著等她們走了,自己再走,這樣,沒有人發現他手裡還抱著個奇怪的東西,尤其是當他已經打開過知道是這樣一樣東西後。
陳石頭到底是個萬般喜歡彆扭的人。
就在這時,本在他面前忙碌的兩個女人中,其中一個,忽然捂住了肚子,痛得彎下了腰,坐在地上起不來。
“小邱,小邱,你怎麼了?”另外一個女人,身體也不健壯,沒能把幾乎已經軟倒的同伴拉起來,焦急地擦著頭汗,回頭剛好看見了陳孝義,喊道,“解放軍同志!”
本是低頭顧自沉思的陳孝義,這才發現了異狀。人家都叫了解放軍同志,他穿著軍裝,當然沒法避開,軍人的職責也不允許他視而不見。眼下顧不上手裡抱的東西了,他撒開腿立馬大步跑了過去。
“怎麼回事?”來到她們兩人面前,問。
“幫幫忙,幫我把她送到附近的診所或醫院去,我背不動她。”年輕的女人說,“我看她這樣子有點像是闌尾炎。”
陳孝義蹲下身,發現病人疼痛的右腹,先拿了瓶水包了條毛巾壓著止痛。儼然,眼前這女人有點急救知識。於是沒有再說,一把將那病人背到了自己背上。年輕的女人跟在他後面跑,一路跑出了小公園,截了輛計程車,開到了陳孝義的單位。
徐美琳接到陳孝義的通知,說是有個急診病人要送到這裡來,趕忙衝著辦公室里還沒有走的姚爺報告說。
姚子業今天被耽擱了一些事情,沒來得及準時下班,聽到徐美琳的報告,馬上把筆套蓋上鋼筆,帶人下去支援。
病人立馬被送上來後,經確診是急性闌尾炎,需要馬上動手術。
徐美琳找到了和同病人一塊來的年輕女人,問:“你叫什麼名字?和病人是什麼關係?”
“我叫常雲曦,和小邱是朋友。”年輕女人說。
“病人現在要馬上開刀,你能通知到病人的家屬嗎?還是說,你自己幫她簽名手術同意書?”
常雲曦聽了後,擦著汗,有些困擾地說:“她的家人都在老家,只有她男朋友在這裡。我不知道能不能聯繫到她男朋友馬上趕過來。這樣吧,我先代她簽字吧。不過,你們這裡是——”
一開始跟隨陳孝義跑,她根本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貌似連掛牌處,寫的也不是醫院診所之類。
“我們這裡是部隊的醫療隊。給她開刀的醫生你放心,絕對在三級甲等醫院裡,都是主治醫生以上級別的人。”徐美琳說。
常雲曦看了她兩眼,似信又不大信,畢竟她筆下要簽署的,關係到她朋友的性命。
姚子業一邊和陳孝義等人商量,準備安排一個新進的研究生給這個急診病人動手術。闌尾炎手術並不大不難,一般安排研修生足已了,同時是為了鍛鍊研修生。一邊,姚爺是問起了陳孝義怎麼會把陌生的病人送到這裡來。
陳孝義為難地說:“沒有辦法,就在這附近發現的。本來想送這周邊的醫院,結果堵車了,怕耽誤病情,只好送這裡來了。”
徐美琳這會兒走進來和姚子業說:“姚科,病人的朋友說不敢簽名,想先和我們這裡的領導談談,確定一下手術知情同意書的細節。”
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闌尾炎手術,又不是什麼大手術,更重要的是,這個病人看起來,闌尾都還沒有穿孔。不過向來病人及病人家屬的考慮與醫生的考量不同,姚爺能理解,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常雲曦在徐美琳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把椅子一拉,她坐在了姚爺的旁邊。按理說,一個女人,尤其是第一次見到姚爺的女人,百分之百,都是要對姚爺那張妖孽的俊臉露出驚詫神往的神情。
可常雲曦沒有,而且看常雲曦這個樣子,不像是裝的,因為她連假裝淡定的神情都無,整個一副嚴肅的好比大總統的臉部表情:“我看了下,有不少細節不是很了解,所以想和貴方的負責人談談。”
姚爺是被她一雙好像錐子似的眼珠子,刺得臉上有絲髮痛,心思: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他,何況是個女人不是個男人。
不止姚爺,其他在場的人,都是挺吃驚地看著她對姚爺的態度。
常雲曦埋下頭,開始在手術知情書上逐個字逐個字地挑出來,問,趴著腦袋的認真程度,不遜色於一個考古學家老教授。
姚爺本著耐心,本來還能耐下性子回答她一兩個問題,到後來,明顯感受到了她這是雞蛋裡面挑骨頭,沒耐性地靠到了椅背上,手指敲敲桌台:“我說,你能不能抬頭看下我。”
聽到這話,常雲曦仰起了頭,一雙烏木的眼珠,睜得特別的大。
姚爺看她這副樣子,怎麼瞧怎麼奇怪,甚至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不然怎麼見到他,一點正常女人的反應都沒有。
其他人能感受到一種奇異的波動浮現在了姚爺身上,似乎是,姚爺對自己的個人魅力平生起了第一次質疑。
“你怎麼了?你要我看你做什麼?是要我記住你你是要給我朋友開刀的醫生嗎?將來如果我朋友有什麼事,讓我來找回你嗎?”常雲曦道。
她這話本來沒有錯,可在姚爺和其他人聽來,似乎能讓姚爺吐一口血。
“當然不是。”姚爺是個什麼時候都十分鎮定的爺,唇角微微一勾,“我只是想確定,你有沒有聽清楚我要說的話。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如果你再這樣故意刁難,拖延時間,最後,受苦的只能是你朋友自己。你可以再拖,再拖兩個鐘頭,這樣你朋友的闌尾穿孔了,到時候生命也危險了。”
常雲曦看著他,義正言辭的,可以說被他這話激出了惱意:“我絕沒有在拖延我朋友的生命時間。我也知道,她現在情況還不到穿孔。在這僅有的時間裡,我必須確定我朋友的性命是交託在可靠的人手裡。”
姚爺狹長的美睞一眯,終於察覺到她這是奇怪在哪裡了:“你自己是學醫的?”
陳孝義驀地想起了這個女人給病人做的急救措施,判斷準確,措施到位:原來是個同行。
可常雲曦擺個頭:“不是。”
“既然不是,你為什麼這樣質疑我們?”
“你們這裡,連個醫療單位的經營牌照都沒有,我怎麼知道是不是黑醫?”
姚爺的臉當即一黑。黑醫這名頭,可是極不好聽的。
在場的人,也都是一面臉黑,一面對這女人自始至終的大言不慚很是驚奇。
徐美琳聽到她這麼說後,正著急地想到去哪裡翻出一些相關證件來證明。
忽的,姚爺卻是從口袋裡取出了自己的證件,啪,甩在她的面前:“這個我給你先保留一晚上,如果你朋友有事,你拿這個去部隊裡哪個部門都能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