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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行人,十分低調地前往當年陸家的事發地點。
陸賀棟,對溫世軒也不算熟悉。他在各種調查資料里看過溫世軒,卻從沒有和溫世軒真正見上面說過話。今一看,這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大侄子口裡的那個凶神惡煞,對著小孩子說“這是我的女兒不是你妹妹”的男人。
疑點重重,陸家人心裡都在想,去到了出事地點後,溫世軒會怎麼來圓自己撒下的彌天大謊。因為,陸家人確實派人在出事地點周圍幾個村,都仔細勘察詢問過了。的確沒有人見過如溫世軒自己說的,抱著蔓蔓回過這裡的村子找尋蔓蔓的親生家人。
車,駛進了陸賀硯一家當年被迫下鄉的地方。一行人在村頭下車,是沿著稻田的邊上行走。
沿途,可見不少農戶下地農作。
這一條路,陸賀棟因為回來調查的緣故,已經來來回回走過很多次了。據當初出事時在場的人們回憶和揣摩,這條路,即是案發時某人抱了他們家的女兒囡囡逃亡的路線。
前面原先有個小茅房,拐彎角的地方,有個君爺追自己妹妹追到這裡,被人踢開後摔倒在地上,許久不能起來繼續追人,結果丟了自己妹妹悔恨多年的地點。
在這個現在已經鋪上了水泥路,但在二十多年前還是爛泥的路面上,陸賀棟有意停住了步子。
在這裡,水泥磚下面,暗藏了君爺當年小小身軀摔倒後留下的一個深深的痕跡。
每次陸家人自己想起說起,都很揪心。
“這是——”陸老頭等兒子解釋,或是說,老人家可能自己已經知道了,在有意去提醒溫世軒回憶。
所以,陸賀棟的話,其實是對著溫世軒說的:“爸,這裡就是陸君摔倒的地方。陸君自己說,自己那個時候,看見有人把他妹妹抱走了,他追到這裡,但沒有能追到,摔了一跤。”
陸老頭,陸賀棟,就此都望向了溫世軒,兩雙眼睛,都極好地先掩蓋住了急躁,等著對方自投羅網。
溫世軒開口,像是什麼都沒有想過,就直接說出了口:“是什麼人抱走了蔓蔓?沒有看清楚嗎?”
對於陸家人說的,自己女兒是被人抱走的一說法,溫世軒其實,並沒有一概的否定。畢竟,陸家人對蔓蔓的好,他是有目可睹。
溫世軒這樣一問,卻是把陸家人都給噎住了。
要是溫世軒說的不是實話,陸老頭和陸賀棟,完全可以在心裡氣得牙痒痒的:這傢伙真能裝,裝的可真夠像的,臉上沒有一點當著別人撒謊心虛的痕跡表露。
“陸君當時年紀小,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記得那男人卷著褲腿穿著拖鞋。”既不想打糙驚蛇,陸賀棟十分小心地拐彎抹角去再次提醒犯人。
“這樣不好找啊。”然溫世軒,似乎是在沉思了會兒,挺是為他們煩惱地抓抓腦瓜,“在農田裡幹活的人,都是卷褲腿穿拖鞋。”
陸賀棟此刻,被他氣死的心都有了,心思:幸好自己大哥沒有來,不然,以陸司令比自己沖的脾氣,這會兒定是要拔出槍,直接指到溫世軒頭上,執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陸家人鬱悶地在前面走,溫世軒在後面跟著,一路追問:沒能記起其它的細節嗎?比如說,那個男人的年紀,長相有沒有什麼比較明顯的特徵?
特徵即是像你!
陸賀棟在心裡吐血的說。
陸老頭比兒子沉得住氣,示意兒子不用衝動,一邊走一邊沉思,究竟溫世軒是怎麼裝出來的。
走到村里,陸賀硯一家當年住過的房子。因為改革開放的紅利,普及到鄉村。現在這幾個村子,都是不僅造了水泥路,也蓋起了新房。以前那種瓦礫房是不見了,只剩下新近幾年蓋出來的樓房。
在這樣一幢新建的樓房裡轉一圈,是很難讓人回想起什麼的。
時過境遷,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似乎,只能留下些模糊的發黃的老照片,和留在人們心底里的永久的傷痛。
陸老頭嘆口氣,在勤務兵搬來的小竹凳坐下。鄉下的酷暑不像酷暑,空氣流通好,風大,院子裡,種了幾棵楊柳,迎風習習。若這裡不是當年的傷心地,作為避暑乘涼的地方,都是個好去處。
沒想,把溫世軒帶到這裡,都沒有能抓住一點蛛絲馬跡。陸賀棟心情,沒有比陸老頭輕鬆,他可是在自己大哥面前打了包票的,這回定是要抓出溫世軒的現行。
究竟是怎麼才能拆穿溫世軒的真面目?
陸賀棟是在院子裡團團轉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個腳步都沒能停下來。一會兒叉腰,一會兒捉下巴,一會兒仰頭,一會兒低頭。
找當年那些人來對質?
但是除了君爺,似乎沒有人見過溫世軒。
按理推斷,溫世軒當年是剛好路過,所以沒有村人留意。
“進來坐吧,喝口水。”事到如今,陸老頭更不急了,招呼溫世軒進來坐,聊聊天,或許無意之中,能套出點什麼話來。
本來站在門口的溫世軒,走了回來,依然卷著農民似的褲腿,穿著拖鞋。
在陸老頭對面坐下來,甩甩袖子說:“這地方好,山清水秀。”
老實巴交的人,說話都是條直腸子的。要麼不會說話,要麼是說起話來,完全沒有考慮其它。
陸賀棟黑著臉,離得遠一些,免得被氣急了,失去了本該有的儀態。
陸老頭呵呵呵地笑著:“是啊,是個好地方,但在以前,我兒子一家住在這裡受的苦,是其他人難以想像的。”
“有屋子住,有田,有山,有水,有兩隻手,按照我們那裡人的說法,餓不死人凍不死人,很難得了。”溫世軒道。
指頭剛拾起一個茶杯的陸老頭,聽到他這話,一怔,默了會兒,道:“問題是,當時想種田,不讓,想去討生計,不讓。願意當乞丐去求人,只希望給新出世不久的孩子討弄點奶喝,沒有人肯給。孩子病了,想找個醫生,需要冒著極大的危險跑到縣城裡,拉來的大夫都說生死有命。這種階下囚的滋味,是比乞丐都要低下很多。沒有了自由,等於沒有了夢想。”
溫世軒似乎,也沒有想到陸老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原先只是以為,他養女的親人是有錢有勢的人家,不會有煩惱,更不會有挫折。這種比普通人家都不如的滋味,永遠不會發生在陸家人身上。但是,陸老頭自己說了,陸家人曾經過得,比豬狗都不如。
溫世軒帶著深切同情的目光she過來。
陸老頭從這雙清澈的眼睛裡看不出一點摻假,看得出來從旁繼續敲擊,想抓住這個男人把柄的方法一點都不合適,因為這是個光明正大的人,那麼,最終只能用正面交戰的方式。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陸老頭用這樣一句話開頭,意圖拉近你我,希望與對方推心置腹,希望對方不再有所隱瞞,這也是為了他的孫女囡囡,“我在來之前已經和你說了,我帶你來,我們兩人一塊走這一趟,是為了什麼。現在你到了這裡後,真的什麼都沒有想起來嗎?”
“沒有。”溫世軒搖搖頭。
“一點都沒有嗎?”陸老頭再問。
“沒有。”
陸老頭臉黑了,眼瞧話都說到了這份上。
陸賀棟忍無可忍,徑直衝了過來,怒喝:“怎麼可能沒有?你是在這裡撿到我家囡囡的,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溫世軒被人噴了滿臉的唾沫,卻是睜大眼,圓圓的眼珠里儘是傻氣:“可我不是在這裡撿到蔓蔓的。”
【164】一看就知道是男人送的
一句話。
猶如一顆炸彈扔下。
陸老頭、陸賀棟都被炸懵了。
“這是我家囡囡失蹤的地方,怎麼可能不是你撿到孩子的地方?!”陸賀棟平日裡再斯文再沉得住氣,現在都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音量。
這個男人太離譜了,扯皮扯到這個地步。
“賀棟。”陸老頭,擺手讓小兒子小點聲,都引來了左鄰右舍過來探頭,眉頭一皺,對溫世軒繼續說,“你是不是記不清楚了?我知道,現在這個村里房子重新建了,路重新修了,肯定與以前大不相同,你再仔細回顧一下,看看山,看看水,這四周的大環境應該沒有變的。”
“不是。”溫世軒再搖頭,很是肯定地說,“我進村的時候,注意地去看了村口立的牌坊。這個村,確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蔓蔓的那個村。村名都不一樣。”
“村名不一樣?”陸賀棟一驚,據他所知,這個村,二十幾年來到至今都沒有改名字,“你會不會以前聽錯村名了?”
“那不可能。我認得的那個村,在我一個親戚家附近。我當年本是上那裡去找我親戚訴苦的,結果半路轉車時,遇到了蔓蔓。”
在溫世軒道出這其中的理由時,陸老頭兩雙深凹進去的眼神瞅著地磚,陸賀棟跌坐在椅子上,好久是摸不到方向。
他們家,一直以為溫世軒當年是丟了女兒以後,傷心過度,以致分不清方向,隨意找個地方散心無意中走到這裡來的。但是,仔細想想,這其中未免不是不合道理,溫世軒想找地方散心,不一定隨意亂走,可以去找朋友去找其他人訴苦。
溫世軒給出的這個理由,反倒比較貼合了實際。
但他們,仍有理由懷疑溫世軒在撒謊,因為君爺那時候是看到了他。
要知道溫世軒是不是撒謊,還有一個辦法。
“你說的那個村是哪個村?”陸老頭問。
“胡萊村。”
根據溫世軒的答案,陸賀棟立馬展開電子地圖查看。很快,調出了胡萊村這個地方的具體方位,一看,離他們所在的這個村,距離遙遠,需半天以上的車程。
陸老頭當機立斷,小聲吩咐陸賀棟派人出村到溫世軒所說的地方,進行秘密調查。
等陸賀棟的人去到胡萊村,將調查結果報回來,再出了陸家人的意料。
胡萊村裡的人,確實有老人見過溫世軒抱孩子回來詢問親人的事。
溫世軒沒有撒謊。
如果溫世軒沒有撒謊,君爺那時候看到的人是誰?
會不會這是溫世軒把孩子抱走以後,故意去到胡萊村造成一定假象迷惑他們。
在這點上,陸家人明顯分成了兩派,一派是對溫世軒繼續保持質疑,一派是認為溫世軒或許真是沒有撒謊,確實不知情。
君爺從電話里接到小叔陸賀棟報告來的消息時,眉宇極深地一皺,半餉沒有聲音,道:“爺爺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