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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覺得好笑,笑了出聲:“中醫生,以前好多都是沒有營業執照的。何況是赤腳醫生,更沒有。但是,並不是都是醫術不精的醫生。”
“把涼茶喝了吧,不然等會兒涼了更難喝。”鍾樹康在這會兒插上了嘴。
蔓蔓端起碗,小心翼翼地喝著。
說來今天天氣好,陽光明媚。或許有人看見了鍾老頭在修生養性沒有幹活,給陸老頭通風報信,不會兒,陸老頭串門來了。
【259】當我女朋友
陸老頭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走來時嘴裡頭哼著京劇,見到自己孫女在,可能早有風聞,沒有一點驚訝。在蔓蔓看來,自己爺爺比起以前,望著她的目光是柔和了許多,不像剛開始存著隔閡。給她的印象也在慢慢改變。從一開始給她的感覺是嚴厲和狡詐以外,如今,或許該用很黑來形容陸老頭最為恰當。而且,現在這個老頭子越來越愛和她開起玩笑。
“今天你自己來?”
“是的。”蔓蔓站起身,準備給爺爺騰出位子。
“這地方寬著呢。你站起來做什麼?人家看見以為我欺負你。”陸老頭說完,直接拉了鍾樹康旁邊的小凳子坐下。
蔓蔓被老人家堵的沒話說,重新坐下來。
“覺得我這孫女怎麼樣?”陸老頭問鍾樹康。
鍾樹康抬頭望了望他鼻樑上那副裝模作樣的老花眼鏡,道:“如果你想我誇她,你直說。”
“誰不知道你說話比女人的刀子嘴更勝三分,我不費這功夫,不過隨口問問。”陸老頭顯得風輕雲淡,拍拍兩條袖管。
“我說話毒,也好過你那毒心思欺負你孫女。”鍾樹康果然是說話不饒人的。
“我欺負她了嗎?”陸老頭反詰的口氣很自信。
可鍾樹康那是火眼金睛:“你看你進來她就得給你讓座,這不明擺著你平日裡沒有少欺負過她。”
別說,鍾樹康這話有幾分理。
陸老頭耿直了脖子:“她這是尊老愛幼。”
“得了,現在不是封建社會。我也不信你喜歡把子女都教成這模樣。”
連續吃了口頭虧,陸老頭學起了姚爺,不敢和鍾樹康繼續頂嘴巴。
可鍾樹康依舊不饒人地說:“你們陸家,喜歡只准自家人被自己欺負,別人欺負不得。我瞧,不止你,陸君平日裡,定少不了拿她欺負,至於外人,想欺負她一丁點都是不成的。因為這樂趣只能你們自己享受。一個個就是惡魔。有你惡魔爺爺教出來的惡魔孫子。”
未想鍾老頭竟能說出這樣精闢的話來。蔓蔓一邊點頭,一邊雙目發亮地看著鍾老頭。
陸老頭豎起指頭搖了搖,敢怒不敢言,最後一拍大腿:“不和你說了,殺盤棋吧。”
“又下棋?”鍾夫人插進話來,念叨,“你這下棋怎麼和毒癮一樣,戒不掉的。”
“下棋不是可以鍛鍊腦子防止老年痴呆嗎?你們醫生都說是好事,難道不是?”陸老頭說。
鍾夫人聽他都拿了她自家老頭子的話來說,只得起身去幫他們搬棋盤過來。
蔓蔓喝完手裡的涼茶,端著空碗進去廚房清洗。
陸老頭湊近鍾樹康,糾正說:“我問你覺得我孫女怎麼樣,可不是問你覺得我孫女其它怎麼樣。”
鍾樹康見他一臉認真,倒不好胡混過去,道:“她看來以前是喝了很久的藥的。”
“陸君沒有和你說嗎?”
“他說是說了,但連以前的病歷都沒有,什麼證據都沒有的情況下,我現在要我下結論她究竟以前是不是被庸醫給治壞了身體,我也難說。”鍾樹康指頭敲著桌子,“這場官司你們真是想打嗎?”
“官司是打定的。不然,她永遠回不了我們陸家。”陸老頭取下老花眼鏡,兩目清明。
“如果她自己不想姓陸?”
“那不成。我家的女兒怎麼可能成為她溫家的女兒。即使那男人把她養大都不行!”陸老頭這話沒有半點談判的餘地。
鍾樹康看著他樣子若有所思的:“陸君的口氣和你一樣。當然,子業也說了,她只能回陸家。”
“這事你真得幫上忙。”陸老頭認認真真地和他說,“你知道我從不求人,但為了這事我可以求你。這樁心事,不瞞你,如果我死之前不能看到她回來姓陸,我這死都不能瞑目的。”
“你也不需——”鍾樹康這勸他的話未說完。
陸老頭滿腔義憤地說:“你不懂。我和陸君、子業這輩子,都是欠了她的。她只有姓回陸,我們這顆心才能踏實。”
鍾樹康從他話里能聽出太多的遺憾想要彌補,而只要失去回來的孫女姓回了陸,事情好像才能回到原點。可鍾樹康覺得,旁人的態度如此強硬,這當事人自己的看法,似乎是變成了無關緊要。被強人所難的人,怕是最難受的。
“你們,沒有想過問問她自己本人的想法嗎?”
“不需問。她本來就姓陸。若不是那個男人在從中阻隔——”陸老頭對溫世軒不是說完全沒有好感,知道對方是個老實中肯的人,但是,一想到這個男人把自己孫女的心都給占了,他和其他人一樣,這心裡頭升起的無名大火沒法滅。
鍾樹康只是看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那抹身影久久沒有從裡面出來,於是輕咳了聲後,打斷陸老頭的話:“所謂怎麼科學求證的事,需要我想想。”
陸老頭聽他這意思願意幫忙,點了點頭。
鍾夫人把棋盤剛搬出來,外頭陸老頭的警衛員來了,說陸老頭那邊有人來訪。陸老頭無奈,只得甩甩袖子起身,與鍾樹康說:“這盤棋等我回來再殺。”說完,匆匆走下台階,隨了警衛員離開。
鍾樹康回頭衝著廚房:“出來吧,你爺爺都走了。”
蔓蔓是被剛才聽到的消息震盪了心湖,心裡一片波濤澎湃,久久不能止息。聽到鍾樹康叫,她走出來的步子小心翼翼。
鍾夫人卻是不明所以的,但也沒有在旁插話。
鍾樹康說:“你爺爺的話你都聽見了。”
蔓蔓點點頭。
“你應該知道。他知道你在,有意到我這邊泄露給你聽的,讓你心裡先有個準備。”鍾樹康這麼說,是認為以她的聰穎應該能猜透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蔓蔓是猜出來了,可猜出來又能怎樣。姓陸?姓溫?當然,早從很久以前她回陸家的時候,就知道陸家強硬的態度,她姓回陸,是不爭的事實。但她不知道的是,原來溫家她的養父溫世軒,似乎不是很想讓她姓回陸。
“你自己怎麼想?”鍾樹康問。
蔓蔓想了很久,吐出一句:“他們在打官司了嗎?”
“你哥可能是最近要交資料上民事法庭。”
“可這與你有什麼關係?”蔓蔓皺起的眉,已經不是糾結在她姓陸姓溫的問題,而是伴隨這場糾紛,她哥是想對她養父幹些什麼。
她銳利的視線she過來,連在旁站著的鐘夫人都頓覺驚訝。平常見她軟綿綿的像只小綿羊,卻沒想會有這樣富有壓力的眼神。說是陸家的女兒,真是陸家的女兒,比起陸老頭是有過之無不及。
鍾樹康拿指頭點了下桌子:“囡囡,我們撇去你們家族之間的問題來說。事實上你們的家務事我是不會插手的。我只是作為一個專家做我分內的事情。實事求是的說,你以前是喝過中藥,而且喝的是沒有執照無牌醫生開的藥,這點沒有錯吧。”
“鍾老師。”蔓蔓捏緊了衣擺,不自禁地咬起了唇,是隱隱約約的憤怒使得唇都青了起來,“你們是國家幹部,你們是被國家和人民尊重的人,你們有地位,你們有穩定的工作,有榮譽。所以你們不知道,你們或許看到但沒法體會到,那種生活在底層中的人的痛苦和掙扎!”
“囡囡——”鍾夫人都被她突然變得很嚴厲的聲音嚇一跳。
蔓蔓努力地想平息這口氣,可她發覺沒有辦法辦到,這種痛苦,不僅僅是發生在她養父身上,也是她這麼多年來一直所承受的。哪怕她現在富有了,她現在生活安逸了,但過去所受過的種種磨難是沒法從她骨子裡除去的。沒錯,她骨子裡流的是陸家的血,然在她成長過程中那些經歷那些折磨,同樣給她烙下了溫家的痕跡,是永遠無法除去的烙印。
烙印或許痛苦,或許令她自卑自傲,可她認為不能否認這個過去存在的東西。如果她否認了,就是否認了一個人的根本。這會和一個國家否認自己遭受過的屈辱是一模一樣的後果。
“鍾老師,或許我說的,你會覺得我說的過火。你可以指責一個沒能盡到責任的父母,但是,你不能指責一個擁有心但無能為力即便如此卻仍舊全心全意付出的父愛。”
鍾樹康聽著她微喘的氣息,沒有說話。
“我養父對我怎麼樣,我自己再清楚不過了。我是他的女兒,如果因為父母用光了積蓄給兒女治病仍不能把自己兒女治好,兒女就此得恨上父母。這樣的兒女,也不能叫兒女,不是嗎?”
鍾樹康站了起來,背起手,走向房間。
鍾夫人見老伴走開了,拉住蔓蔓的手,說:“囡囡,我家老頭子是個正直的,你不要誤解他了。他也只是從一個醫生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所以覺得有些失妥。”
蔓蔓忽然想起了趙文生那時候和她說過的一次話,沉下了臉,想來,她哥打的這個主意已經良久。鍾樹康沒錯,趙文生也沒錯,要說始作俑者,還是她哥。
“我先回去了,師母。”
見她心情不是很好。鍾夫人想留她下來,卻被她執意拒絕。
“這樣,你自己回去行嗎?我找人來接你吧。”鍾夫人實在不敢放她這樣一個人回去,“對了,子業,等會兒過來送花,我讓他搭你回去。”
然蔓蔓是一直走到了門口,鍾夫人追不上,只好趕緊打了電話給過來的姚爺,要他在半路上截人:“子業,囡囡和我家老頭吵了。當然,我家老頭也有些不對。是,你在來的路上看能不能看到她。”
蔓蔓剛走到大街上,迎面一輛吉普,剎住在了她腳邊。
開車的是陳孝義,坐副駕上的是姚爺。姚爺接到鍾夫人的電話,馬上降下車窗留意來往的人,很快發現了她。車門打開擋在她面前。
蔓蔓看到他,欲繞開。
“囡囡。”他握住她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