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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生活,我再次向殷力求援。利用他曾經有過,現在仍有剩餘的溫情。他不會和我結婚。羅也不會為我而離婚。雖然這不妨礙他們一如既往地溫情。也許我該回家了。我一直都是讓父親頭疼的孩子。他以為給了我堅實的物質基礎就給了我安全。包括畢業以後把我送進大機構里上班。但是他的在孤獨的恐懼中長大的女孩,已經夢魘纏身。

    遠遠的,我看到殷力從計程車里鑽出來。這個高大的男人很快就要離我而去。

    這個給我買冰激凌的男人要到一個比我脆弱的女孩身邊去。我穿著他的衣服和褲子。

    我已經無力再回到過去。

    我微笑地看著他向我走過來。安,你的臉色怎能這麼蒼白。他脫下夾克裹住我。

    就在這個瞬間,我的身體在他的手中滑了下去。我輕聲地對他說,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不會難受呢。

    我發燒生病了。一星期以後才完全痊癒。

    我叫殷力給我父親打電話。父親來看我,我對他說,我願意回去上班。讓他先替我隨便找份工作。

    父親的臉色無限快慰。殷力也無限快慰。我搬出他的公寓的時候,身上還是穿著他的牛仔褲。殷力揉揉我的頭髮。他認真地看著我。你要成熟一點,安。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多麼會給別人惹麻煩的女孩。  

    是。是你極力想擺脫的麻煩。我打掉他的手。

    我下個月估計就要去美國。他說。我會想念你。我真的會想念你。他擁抱我。

    我知道他對我已經仁義至盡。就差幫我介紹一個男朋友。當然他不是沒有這個想法,只是怕我太挑剔讓他下不了台。他永遠都是一個溫和淳樸的高個子男生。所以女孩都想和他在一起。

    父親在民航幫我要了個收銀的位置。

    他說先過渡一下。因為售票處在幽靜的位置,工作非常清閒輕鬆,也沒有領導來管。

    做上兩天然後休息兩天。很多時候,我都是空閒的。空蕩蕩的大廳,能看到窗外的梧桐樹的黃葉。早上有陽光明亮地照射進來。然後等到暮色瀰漫的時候,就知道一天又過去了。

    我拿了大堆的書過去看。卡夫卡,杜拉斯,昆德拉,甚至魯迅。看書看累了,在空敞的房間裡踢毽子。我的毽子踢得越來越好。隔著透明的玻璃窗,售票那邊櫃檯的小姐都習慣看我在一天的某個時候,在玻璃窗後面踢毽子。她們會給我快樂的喝采。也許她們很少看到這樣自得其樂的女孩。

    更多的時候,我看著空蕩蕩的大廳。

    它寂靜空曠。有陽光的影子。風的聲音。  

    我不清楚它帶我的寓意。我總是看著它陷入沉默。感覺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緩慢。

    我給羅打電話。我說我開始正常的生活了。一時不會再去北京。羅說,這種死水般的平淡會把你淹沒掉。你應該過有挑戰有目標的生活。你怎麼又走回去了?

    我說,我累了。

    他問,什麼,你說什麼。

    我再次對他重複。我累了。然後我掛掉了電話。

    我還是做夢。我夢見一個男人在河的對岸看我。空氣中潮濕的霧氣和模糊的花香。他看著我。我的心滿懷溫柔的惆悵。還是那種孤獨的感覺。希望他把我擁在懷裡。讓我聽著他的心跳。感覺到他手指的溫度。但是我走不過去。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我每次都看不清楚他的臉。那應該是一張非常熟悉的臉。有我撫摸過的輪廓和線條。可是我卻無從回憶。在醒過來的深夜,我習慣地去桌子上的水杯。黑暗中隱隱約約的氣息把我包圍。

    想起曾經有過一個男人,曾這樣深重地進入過我的身體。讓我疼痛的進入。充滿孤獨和激情。我們不停地做愛。在黑暗中聊天。

    我拿出煙來抽。我看到他的眼睛凝望著我。  

    殷力最終還是走了。

    我送他去機場的時候,剛好剪了頭髮。

    我把夾克拉起來裹住頭不讓他看。他拍拍我的頭說,再藏也沒用。反正不會變出一個美女來。我撲過去爬到他的背上扭他耳朵。他哇哇亂叫。整個機場大廳里的人都轉過臉來看我們。

    他說,匯報一下新生活吧。

    我說,每天看中央台劉儀偉的烹調節目。已經跟著他學會了做三明治,腐乳烤肉,松鼠黃魚。毽子的最高記錄是能維持到80下不著地。還看了20本文學名著。

    他點點頭,恩,不錯。距離一個完美妻子的標準不遠了。

    他說,安。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你改變。

    你那天回來以後生病。生完病以後做了讓我能夠放心的選擇。我不清楚你遭遇了什麼。但是我心裡很高興。因為你沉靜下來。

    你心裡的那匹野馬不再讓你痛苦。雖然我知道你也許不會承認。但我依然想說,也許你愛上了一個人。

    我看著他。我笑了。對我說說看,你覺得我會愛上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抽菸的。英俊的。還有很沉靜的聲音。  

    殷力拿出手機放到我的手裡。他打過電話來找你。我把你的單位地址告訴了他。

    我對他說,去看看這個女孩。她需要別人的照顧。她是美麗的。

    他第一次這樣憂傷地看著我。我知道那個能夠感受到你美麗的男人已經出現。

    在他的手心裡安心盛開。也許他和你一樣的孤獨。

    他走在樓梯上的時候,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寂靜中迴蕩。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空蕩蕩的大廳。有溫暖的秋天陽光穿過窗外的樹枝凌亂地傾灑進來。

    整個大廳依然有寂靜的幽暗。

    他看見那個短頭髮的女孩,穿著白襯衣和舊舊的牛仔褲,光腳穿著球鞋在踢毽子。她的眼睛快活地隨著毽子閃動。柔軟的身體靈活地扭動著。有人給她輕輕的喝彩。女孩的笑容溫暖而甜美。

    他站在一邊,沉默地看著她。他拿出煙來,放在嘴唇上。

    女孩看到了他。她安靜地遙謠地對他凝望。然後她打開了門。

    你來了。她說。她靠在門上,懶懶地對他說話。

    為什麼把頭髮剪掉。他伸出手撫摸她短短的男孩一樣的頭髮。  

    因為想知道,我的頭髮多長的時候,你才會出現在我的眼前。她依然懶懶地對他笑,把他唇間的香菸拔過去,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他看著她抽菸的樣子。兩個人之間是輕輕迴旋的風聲和溫暖的陽光。

    6.無處告別

    我和這個男人一起等在街邊花店的遮陽蓬下時,一場突然的大雨正橫掃這個城市。

    潮濕的冷風裡有玫瑰枯萎的香。我站在那裡。看見他拿著摩托車頭盔向這邊跑來。

    平頭,銳利的眼神,穿一件菸灰的布襯衣。

    那時候不知道我們的方向是一致的。

    都是去趕赴一個婚禮。

    林和他的新娘在一個酒店裡有一場盛大的婚宴。

    我對花店老闆百無聊賴地閒扯。乾花看起來象木乃伊,沒有靈魂。

    老闆笑著說,鮮花不好賣呀,放一個晚上就憔悴了。

    那是因為它等不到來要它的手。我抽出一枝枯萎的玫瑰,對他說,它肯定已經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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