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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龐倩抱著他的脖子,與他額頭互抵,“這算度蜜月嗎?”
“你說算就算,你說不算就不算。”他說,“龐龐,你想去哪裡玩?歐洲,馬爾地夫,美國,澳大利亞,去哪裡我都陪你。”
“我記著了。”她嘻嘻地笑,往他鼻尖上也咬了一口,“寒假時,把我爸媽丟去三亞,咱倆出去度蜜月。”
他鼻尖吃痛,皺著眉頭看她,龐倩幫他揉揉鼻子,突然湊到他耳邊,柔柔地叫:“老公,我愛你。”
顧銘夕一愣,實在是有些不習慣這個稱呼,但細細體會一下,又覺得很不錯。
很久以前,在Z城,李涵還沒生病的時候,曾經和顧銘夕聊過天。那時候母子兩個因為一個問題而產生了爭論,辯論的核心是,一個人最親密的親人,究竟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還是伴侶?
顧銘夕認為是父母,但是李涵說,是伴侶。
“銘夕,你的妻子,會從你二十多歲開始陪伴你,如果你們運氣好,兩個人可以一起過到八、九十歲。五十年的相依相伴、朝夕相對,彼此之間的親密無間、心意相通,是父母、子女的關係都不能比的。父母會老去,子女長大會離開,銘夕,也許在你年輕的時候,你會覺得媽媽很重要,但當你到了四十多歲,上有老,下有小,你就會知道,與你一起共擔家庭責任、同進同退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當時,顧銘夕很不以為意:“媽媽,我不覺得爸爸有和你共擔家庭責任,有和你同進同退。”
李涵也不生氣,笑著說:“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很失敗,當然不能給你做榜樣。其實,倩倩的爸爸媽媽倒是很好的榜樣。媽媽只是想對你說,等你結婚以後,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妻子,要知道,做你的妻子,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不管那個女孩是誰,她都必定會承受一些壓力,這壓力來自她的家庭、她的朋友、她周圍的一切,她願意不顧一切地嫁給你,你一定一定,不能辜負她。”
顧銘夕說:“要是她和你吵架怎麼辦?婆媳關係很難搞,我不是變成了夾心餅乾?”
“我不會和你們住在一起的。”李涵笑道,“你爺爺奶奶一直不喜歡我,我最知道這有多傷人了,所以,我不會去挑剔你的妻子,而且啊,我也相信你的眼光。”
……
龐倩沒能等到顧銘夕喊她一聲“老婆”,就累得睡著了。
顧銘夕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坐起來,腳趾夾過了床頭柜上的那本結婚證,這個晚上,龐倩一直把這本證拿在手裡看,一邊看一邊笑,笑得停都停不下來。
顧銘夕借著檯燈燈光,腳趾翻開了結婚證,又一次看到了他和龐倩的結婚照。
攝影大叔儘量避免拍到他的殘缺,他的右肩在龐倩身後,左邊的空袖管剛好被切到,所以從照片上,看不出他是個沒有雙臂的人。
仔細看照片上兩個微笑的人,顧銘夕突然意識到,他們已經不那麼年輕了。他突然有一些慌張,又想到了母親說過的話。世事無常,意外、疾病、天災……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許多事故發生,每天都有人在醫院被查出罹患絕症,小時候就在鬼門關轉過一圈的顧銘夕對此有更深的感悟,他比誰都要更珍惜生命。
顧銘夕扭頭看身邊熟睡的妻子,在心裡暗暗發誓。
有生之年,必與你不離不棄。
龐倩與顧銘夕商定了結婚的事後,立刻就變得忙碌了。她和顧銘夕、龐水生一起去E市各大酒樓轉悠,估算出酒席的桌數,定下了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宴會廳。
接下來,要買婚紗禮服、定喜糖、買小禮物,請婚慶公司策劃婚禮,定好婚慶四大金剛,還要拍婚紗照……這些事顧先生一點兒也不管,全權交給顧太太,他每天就在家裡畫畫,只看到龐倩歡天喜地地跑進跑出,時不時地跑過來和他商量,這個怎麼樣,那個怎麼樣。
顧銘夕的新書已經開始動筆上色,他始終堅持純腳繪,雖然他會電腦上色,但是他一直覺得,純腳繪的畫面更細膩動人,他腳趾夾著筆,一筆、一筆地渲染上色時,就覺得拿到書的讀者能體會到他的用心。
8月中旬的一天,姜琪陪著一家台灣出版社的編輯來E市見顧銘夕,說要談繁體版權的事,剛巧那天龐倩買的幾箱子結婚禮物會到貨,她要守在家裡驗貨,就沒有陪他一起去。
上午,門鈴響,龐倩以為貨到了,開門一看,她直接愣住,站在門口的居然是顧國祥和顧梓玥。
“顧叔叔。”
龐倩心裡雖然驚訝,但還是出於禮貌,將兩個人迎進屋,給他們拿了拖鞋。
顧國祥手裡提著一袋子水果,打量了一下房子,說:“家裡裝修得很不錯啊。”
“啊,一般啦。”龐倩雙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有些侷促,顧梓玥看起來倒挺聽話的,站在爸爸身邊動也不動,還乖乖地喊了一聲“姐姐好”。
龐倩把他們迎到客廳,讓他們在沙發上坐下,她給顧國祥泡了茶,又給顧梓玥拿了飲料,試探著問:“叔叔,你找顧銘夕有事嗎?他出去了。”
顧國祥說:“我知道,我給他打過電話,他說你在家。”
“啊……”龐倩不明白他的意思,“顧銘夕出去談工作了,大概要吃過中飯才回來。”
“他和我說了。”顧國祥說,“倩倩,我這次過來,其實是想請你們幫個忙。”
顧梓玥乖巧地喝著飲料,還好奇地東張西望,龐倩說:“什麼忙呀?你和顧銘夕說過了嗎?”
“沒有,我沒和他說。”顧國祥笑笑,“他說他不在家,你一個人在家,我就想,先過來和你談一下,大概會更好。”
龐倩端起自己的茶,抿了一口,說:“叔叔,你說吧,什麼忙,能幫的我們會幫,幫不了的也沒辦法。”
“你們一定可以幫忙的。”顧國祥一臉的篤定,“是這樣的,你們知道我工作很忙,現在梓玥放暑假,每天白天都是由我妹妹照顧的。但是下個星期,我妹妹他們一家要去香港玩,我本來是想請一個老鄰居白天照顧梓玥,晚上我回來管她,結果前天我突然接了通知,下周要去太原出差兩個星期。所以……我是想著,你和銘夕現在都在家裡,銘夕又是梓玥的親哥哥,再不濟,你的媽媽也是退休的。我的意思是,下個星期,就是我妹妹去香港那六天,你們……能不能幫忙照顧一下梓玥,我想讓她住到這裡來,她很聽話的,而且……也能讓銘夕和她培養一下感情。”
龐倩一直平靜地聽他說著,顧國祥說完後,她又喝了一口茶,問:“梓玥的媽媽呢?不在這個城市嗎?”
顧國祥臉色變了:“我不會讓梓玥媽媽去照顧她的。”
龐倩眨眨眼睛:“為什麼?”
“那個人,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沙發上的顧梓玥一張小臉已經沉了下來,龐倩看她一眼,突然站起來,說:“叔叔,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龐倩給顧梓玥打開電視機,又給她拿來了一些零食、水果,讓她自己在客廳玩,然後她就和顧國祥去了客廳邊上的露台。
露台的移門是雙層玻璃,隔音效果很好,顧國祥到了外面,立刻摸出煙盒點起了煙,他看著龐倩,說:“梓玥的媽媽現在有男朋友,在和人同居,梓玥不合適到她那裡去。”
龐倩一直抱著手臂在沉思,顧國祥又說:“只是六天,等我妹妹回來了,就會來把梓玥接回去。倩倩,我知道你和銘夕9月開學,現在,你們都是在家裡休息的,對不對?”
龐倩終於抬起頭來看他,她輕聲、卻清晰地說:“叔叔,對不起,這個忙我們幫不了。”
顧國祥揣摩了一下她的語氣、表情,發現她很認真,便有些生氣了:“倩倩,梓玥是銘夕的親妹妹,我先來找你,其實只是給你打個招呼,我給銘夕打電話,他一定會同意的。”
“那你打打看好了。”龐倩笑著說,“這是我家,我的房子,讓誰來住我說了算,我不會同意顧梓玥住進來的,抱歉。”
“你的房子?”顧國祥鏡片後的眼睛眯了起來,“這是銘夕買的房子吧!你們又沒結婚,你沒資格替銘夕做決定!”
龐倩笑了:“關於我有沒有資格……叔叔,要不要我拿結婚證給你看?”
顧國祥完全不知道顧銘夕和龐倩已經登記了,作為一個父親,這真的是個恥辱。
話說到這個地步,龐倩已經一點也不在乎什麼長輩、晚輩之分了,她直盯著顧國祥的眼睛:“叔叔,顧銘夕沒有手臂,他再是能幹,也不能生活完全自理,平時都是我照顧他的,我和他不來麻煩你已經很好了,你怎麼還能讓他去照顧顧梓玥?你覺得他一個沒胳膊的人能照顧一個小孩子麼?你還想讓我媽媽幫忙?開玩笑吧,我媽媽可是阿涵阿姨的好姐妹!”
顧國祥臉色陰晴不定,見龐倩如此犀利,他的口氣軟了下來:“倩倩,我知道你們對我有誤會,對梓玥也是,但是梓玥畢竟是個孩子,她是無辜的。說實話,請個24小時保姆也能照顧梓玥,但是我是想著,銘夕和梓玥是親兄妹,我是希望他們能培養感情,畢竟大人的事……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對不起銘夕媽媽,所以我才希望銘夕能和梓玥搞好關係,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後我老了,他們兄妹也能互相照應一把……”
龐倩簡直要冷笑了:“梓玥是個孩子,她是無辜的。叔叔,當初你出軌的時候,顧銘夕也是個孩子啊,還是個殘疾孩子,難道他不無辜?!”
她手指往移門一指,“我知道你把顧梓玥當寶貝,她很漂亮,很聰明,關鍵是很健康,你把她當成你的驕傲,你的希望,你能拿得出手的好孩子!我們沒人來干涉你去愛她!我知道在你眼裡,顧銘夕哪兒都不如她,他是個殘疾人,走路上人人看,做事全得用腳!他大學輟學,還沒有體面的工作,後來連著媽媽都沒有了!但是我告訴你!顧叔叔!在我心裡,你十個顧梓玥,一百個顧梓玥,一千個一萬個顧梓玥!都比不上我家顧銘夕一個腳趾頭!”
她怒視著顧國祥,膽子早已衝破了天:“顧梓玥的媽媽,是破壞阿涵阿姨和你婚姻的第三者!而你,在我看來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們兩個,是讓阿涵阿姨心力交瘁導致身體生病的元兇!你別不承認!如果阿涵阿姨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她哪裡會生肝病!還不是累出來的!被你們氣出來的!顧叔叔!你究竟是有多大的勇氣,認為顧銘夕會念著那一點兒血緣關係,去和顧梓玥培養感情?!你究竟是有多大的勇氣,會認為在顧銘夕的心裡!你們還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