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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沒有不喜歡啊。”
媽媽很疑惑:“那你為什麼不好好學呢?”
我感到奇怪了:“誰說我沒有好好學?”
我明明學得很認真,只是一直沒有Derrick拉得好,但這並沒有打消我拉琴的積極性,我每天都會練習,Derrick會敲開我的窗玻璃,扒在我的窗台上取笑我:“Jodie,你拉得好難聽。”
我會默默地掰開他的手,鎖上窗,繼續自得其樂地拉琴。
只有Arno說我拉琴好聽,他是奈及利亞人,有一身黝黑的皮膚,眼睛又大又亮,像兩顆大葡萄。因為父親工作調動,Arno搬到南非才沒幾年,他說,聽我拉琴,會令他想起他在奈及利亞的家鄉。
我12歲那一年,非洲大陸爆發了一場瘟疫,疫情波及好些國家,為了我和媽媽的安全,爸爸接受了國內上級單位的調令,準備帶我們回國了。
我和Derrick說,我要回中國了,Derrick愣了好一會兒,最後說:“Jodie,I love you,I will miss you.”
我和Arno說,我要回中國了,Arno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幾下,默默地回了家。
那天晚上,Arno敲開了我的窗,他把一樣東西遞到我手裡。
是一隻非洲手鼓。
有著奇怪的圖騰,還有繁複的雕刻。
Arno告訴我,這隻手鼓是他爺爺年輕時親自做的,連著鼓面用的獸皮,都是他爺爺去狩獵時打來的動物身上的。
“Jodie,這個鼓送給你。”Arno厚嘟嘟的嘴唇一咧,黑暗中,他的眼白和潔白的牙齒格外顯眼。他說,“我爺爺和我說,這是個神奇的鼓,他把鼓送給了奶奶,後來他們就結婚了。我的爸爸把鼓送給了我媽媽,他們也結婚了。我爺爺說,只要我把這個鼓送給心愛的姑娘,最後我就能和她在一起。”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覺得自己不能收,Arno看起來有些失落,問:“Jodie,你不喜歡我嗎?”
不,我喜歡他。
我把鼓抱在了懷裡,Arno笑了,說:“明天,我來教你打鼓,好嗎?”
“好。”我說。
後來,我跟著爸爸媽媽回了中國,升上初一前的那個暑假,我在家裡練習打手鼓,結果卻被鄰居投訴。
媽媽說這裡不是開普敦,勒令我不許再玩鼓,我央求爸爸給Arno家打電話,我想把我辛苦練習的成果打給他聽,結果,卻聽到了一個叫人絕望的消息。
Arno感染了瘟疫病毒,在一個月前醫治無效,去世了。
那是我人生中最悲傷的一個夏天。
高一結束的那個夏天,我把Arno送我的手鼓送給了顧銘夕,我知道,幾分鐘後,他就會把這個手鼓送給龐倩。
這個從非洲大陸帶回來的手鼓,如果真的像Arno所說的那樣神奇,那麼,終有一天,會有一對有情人因為它而走到一起。
高二開學以後,學校進行了文理分科,龐倩不再和我們同班,戴老師問過我和顧銘夕的意見,我和他成為了新同桌。
顧銘夕的話本來就少,經過了高一下學期的“優秀團員”事件,他變得更加沉默,或許,也和龐倩不在他身邊有關。
周楠中和汪松會在生活上幫顧銘夕一把,其他時候,他都是用雙腳慢慢地料理著自己的事,很少會開口找我幫忙。他不說,我也不會主動去問,甚至是吃午飯時,他都是和龐倩會和了一起去吃,在食堂排隊時,我經常會看到他倆一起站在窗口,龐倩遞著兩個飯盒,對著裡面的菜盆指指點點,問顧銘夕要吃什麼。
也只有和龐倩在一起時,顧銘夕臉上的神情才是放鬆的,舒展的,他會淺淺地笑著,和龐倩討論什麼菜好吃。
他們一起吃飯的樣子令我記憶猶新,兩個人面對面,一人一個飯盒,龐倩會搶顧銘夕的菜吃,顧銘夕也會幫她吃掉她不愛吃的東西。
一個人用手,一個人用腳,兩個勺子在彼此的飯盒裡挑來揀去,那一種親密和默契,就像是一道無形的牆,將所有人都擋在了牆外。
所以,我和顧銘夕之間的交流,其實非常少。
也許在別人的眼裡,我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我在班裡沒什麼朋友,同班女生聊天的話題,我一點都不懂,她們愛看的漫畫,喜歡的明星,市面上流行的衣服,我統統不知道。
我一直留著短髮,戴一副大眼鏡,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我知道自己的樣子在女生中間並不起眼,但我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回國之後,別人都說我很文氣,起初我都不懂這個詞的意義,明白以後,我有些訝異,隨即又釋然了。
我怎麼有資格去說顧銘夕話少,明明,我自己也是悶葫蘆一個。
我個子很小,比龐倩都要矮一些,所以念書時,我都是坐前排的,和顧銘夕同桌以後,是我第一次坐在最後一排。
我坐在龐倩的座位上,發現這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位子,在教室最最角落裡,邊上就是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操場。
前面的周楠中和汪松個子很高,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我躲在座位上做點兒小動作,老師也看不到。
和顧銘夕同桌兩個月後,我發現,他並沒有那麼悶,有時候,也會像個孩子一樣做點有趣的事。
比如,做題累了的時候,他會悄悄地畫漫畫,像所有這個年齡的男生一樣,他喜歡畫大胸細腰大長腿的女孩,還有一身結實肌肉的猛男,或者是各種機器人和怪獸。他在糙稿紙上塗鴉,弓著背,低著頭,身子還微微往右邊扭一些,左腳的外腳背抵著桌面擋著畫紙,顯然是不想讓我發現。
我當然裝作沒看到,但還是會忍不住偷偷地看,顧銘夕畫一會兒後就會繼續做題,畫過的紙就被他摺疊好,塞進抽屜里。
不止一次,我看到他在畫一個女孩,用速寫的筆觸,那個女孩或站,或坐,或跳躍,或俏皮地回頭,腦袋後面是活潑的馬尾,臉上總是帶著燦爛的笑。
我托著下巴坐在他身邊,看他偷偷摸摸地畫,真的很想提醒他,龐倩沒有那麼大的胸,沒有那麼長的腿。
當然,我什麼都沒有說。
高二那年的秋季運動會,我跑800米,龐倩參加他們班的4*100米接力,在體育場的看台上,她溜到了我們班,一屁股坐到顧銘夕身邊,和他聊起天來。
“好熱啊。”她散開了長發,雙手伸到腦後紮起了辮子,扭頭看到我,對顧銘夕說,“哎,你說我剪個短頭髮好不好?像肖郁靜這樣的,洗頭方便,還涼快。”
顧銘夕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輕聲說:“不要剪,你留長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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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見到了那個憤怒的男人,在復健大廳。
他不再大吼大叫,而是非常努力地練習走路,身上的白色T恤都被汗水洇濕了。訓練的間隙,他會低聲地和復健師溝通幾句,擰著眉頭指著自己的左腿假肢,似乎是在說哪裡有問題。
我和他見過了好幾次,但再也沒有說過話,看到我時,他面色就有些不自然,我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每次都會對著他笑一下。
2011年春節前,我決定回國過年。
離開前,我有點頭疼這兩個星期,阿喵能去哪裡。
我不想去麻煩我的朋友、同學或同事,最終決定將它寄存到寵物店裡。
我在學校周圍尋了一家寵物店,提著裝著阿喵的籠子過去時,居然在店裡碰到了那個憤怒的男人。
他看到我也有些意外,這時候,我們不得不進行自我介紹了。
“我姓肖,小月肖。”我用中文開口,又有些不確定,因為有些ABC會說中文,卻不認得漢字,我又用英語補充道,“你可以叫我Jodie。”
“我知道小月肖。”他板著臉向我伸出右手,用中文說,“林偉祺,英文名Virgil。”
我禮貌地和他握了一下手,他的手很大,溫暖,有力。收回手,他的眼神略略柔和了一些,說:“我要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Jodie,那天我的脾氣的確是暴躁了一些,嚇到了那些孩子,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發生。”
我笑了,提起我的箱子,給他看裡面的阿喵:“我要寄存這隻貓,你給我打個折,我就原諒你。”
他啞然失笑,當一張略顯剛毅的臉突然漾滿笑意,眼睛裡溢出了溫和的光亮,我突然覺得心情變得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小肖的故事明天結束。
今天是顧同學30周歲的生日呦!
第116章 番外一我多麼羨慕你(3)
春節前,我回了國,這一次的假期是兩個星期,我選擇飛到北京,先去探望我大學裡的老師,和大學同學聚一下,然後才回到E市。
謝益知道我到了北京,打電話約我見面,我說我行程很趕,等大家回了E市再說。謝益沒有再勉強我。
我和謝益的糾葛始於高二那年的迎新春文藝匯演,在那之前,我並不認識他。
儘管那時候謝益早已被封為E市一中的校糙,是學校里無數女生心儀的對象,但是,我真的不認識他。
在老師的辦公室里,我和謝益第一次見面,老師要我和他進行小提琴二重奏的排練,我立刻就說:“不用那麼麻煩,我可以取消演出,讓這位同學進行獨奏好了,我不習慣與人合奏。”
我發誓,這就是我的心裡話,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含任何的影she和暗喻。可奇怪的是,老師和謝益似乎都有些不開心了。我想,他們一定是誤會了我最後的那句話。
果然,謝益說:“這位同學,我也不習慣與人合奏,但是我更不想剝奪你演出的權利。如果你不願意合奏,那我退出好了。”
我不想再在這樣的問題上糾結下去了,說:“算了,那就合奏好了,只要你願意排練,我沒意見。”
從那以後,每天中午和放學後,我和謝益會一起排練,可是,排練的第一天,我們就吵架了。
我拉琴並不好,要是去考專業院校,絕對是被刷下來的份。但是我就是喜歡拉琴,用我自己的風格,用我的心去演奏,從來不在乎什麼指法、站姿,甚至是節奏。我想拉快就拉快,想拉慢就拉慢,誰規定了一首曲子只能用一種方式來演繹?所以,當謝益指出我節奏不對後,我就和他說:“我覺得我們是在浪費時間,真的,我不想表演了,你自己去獨奏吧。”
後來,謝益和我說過他當時的想法,當聽到我說出“浪費時間”這四個字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謝益的確像一隻鷹,喜歡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際,但同時,他也像一隻孔雀,很受歡迎,人緣超好,不管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我猜,應該有數不清的小女生想要和他一起排練拉小提琴,但我卻說,我們是在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