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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銘夕左躲右躲怎麼都躲不過,沒辦法只能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紅薯:“好啦!我吃過了!”
“甜不甜?”
他很無奈:“甜。”
龐倩嘻嘻地笑了起來,這時,一個住在金材大院的女人騎車經過他們身邊,看到兩個小孩在馬路上追追鬧鬧,就笑著喊:“呦,銘夕,別在馬路上玩兒,路上危險,趕緊帶著你媳婦兒回家了。”
“……我會注意安全的,鍾阿姨。”顧銘夕有些無語,但還是有禮貌地回答。
等到姓鐘的女人騎遠了,龐倩朝他撇撇嘴,生氣地說:“你幹嗎和她說話,我媽媽可討厭她了,因為她總是在大院裡胡說八道。”
顧銘夕看看她,不吭聲。
這個女人的確有些八卦,舉個例子吧,她是金材大院、甚至是整個金屬公司里唯一一個依舊把龐倩叫做顧銘夕“媳婦兒”的人。
哪怕金愛華在公司食堂當著大家的面和她大吵一架,她也死不悔改。
當時,鍾小蓮諷刺著金愛華:“人家銘夕活蹦亂跳的時候,你們家多扒著他們家呀,幫著接送,幫著照顧,真把銘夕當自己兒子養了。現在銘夕身子殘了,你們就想甩得一乾二淨啊!我就說句‘媳婦兒’又怎麼了?噢!銘夕現在配不上你家胖胖啦!不要忘了,銘夕胳膊沒了,你家胖胖也是有責任的!”
聽了這樣的話,金愛華捋了袖子就想上去打她,最後被聞訊趕來的龐水生拉住了。龐水生當著眾多同事的面,指天對地地發誓:“我們龐家每一個人,要是有人因為銘夕沒了胳膊而嫌棄他,就遭天打雷劈!顧國祥是我穿開襠褲的兄弟!他現在沒回國!我龐水生就會代他照顧顧銘夕!顧銘夕就是我兒子!但銘夕和倩倩現在還小,什麼娃娃親的事以後大家都不要提。以後他們長大了,如果兩個孩子情投意合,我龐水生今天把話放在這兒,我絕對!不會反對!”
“龐水生你胡說什麼啊!”金愛華生氣地拉他,龐水生回頭瞪她:“不嫌丟臉啊!閉嘴!”
這件事,顧銘夕和龐倩自然是不知情的,但是金愛華從此就恨上了鍾小蓮,對著龐倩也時常會講鍾小蓮的壞話,還叫女兒要把鍾小蓮說的話當放屁。
在對待顧銘夕的問題上,無疑,龐水生和金愛華是有很大的分歧的。顧銘夕在家休養一年後,和龐倩同一屆升入小學,當時顧國祥還未回國,龐水生為了兩個孩子跑前跑後,還拜託木匠定製了顧銘夕的課桌,並向老師強烈要求,讓女兒和顧銘夕同桌。
那時顧銘夕和龐倩都很小,自然也不會反抗,兩個人就莫名其妙地做了同桌,一做就是五年。
晚上,龐家一家三口吃飯時,金愛華突然問龐倩:“你今天是不是碰到鍾小蓮了?”
龐倩點點頭,馬上說:“我沒和她說話。”
“以後見到她,就走開,千萬別去理她。”金愛華往龐倩碗裡夾菜,“個瘋女人剛才回來碰到我,居然還特地和我說,看到你和銘夕在街上打打鬧鬧,你還餵他吃番薯,好像感情很好的樣子,她放的什麼狗屁!”
龐倩悶頭吃飯:“……”
龐水生有點生氣:“愛華!”
“幹嗎!”金愛華又轉頭問龐倩,“我問你,你餵顧銘夕吃番薯啦?”
“沒有。”龐倩立刻搖頭,“是我自己在吃。”
金愛華看了她一會兒,說:“你也大了,該懂點兒事了,銘夕是個男孩子,你雖然和他是同桌,但也不能和他處得太近,你知道嗎。”
“嗯。”龐倩小雞啄米。
“幸好,小學畢業你倆就不在一個學校了。”金愛華想到這個事就很開心。
龐倩大驚,猛地抬起頭:“為什麼?”
龐水生止住了金愛華:“還沒定的事,別多嘴。”
“爸爸……”不知為什麼,聽說不能和顧銘夕讀同一所初中,龐倩竟然有些害怕,還有深深的不舍。龐水生沒讓她問下去,說:“吃飯了,還有一年半的事,急什麼。”
第二天,龐倩自然將這個疑問拋向了顧銘夕,顧銘夕居然也很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啊,我爸爸媽媽沒和我說。”
“你會不會是要轉學去上海!”龐倩很著急,“你回家去問問你爸爸媽媽嘛!”
見她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顧銘夕居然很想笑,他問:“你幹嗎,你不是一直吵吵著不想和我做同桌麼,我倆要是不念一個學校,你不是就輕鬆啦。”
龐倩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說:“對哦……那我就再也不用和你一起上學放學了,不用給你拿飯盒,不用幫你買東西,不用幫你穿雨衣,不用幫你繫鞋帶、系紅領巾了。”
“嗯。”顧銘夕看著她,嘴角帶笑,“這樣不是很好嘛,你一直都嫌我煩呢。”
“好、好……”龐倩繼續眨巴眼睛,突然就變得凶神惡煞了,“好個屁!”
顧銘夕皺眉、撇嘴:“喂,龐龐,你這樣子說話,好像你媽媽啊……”
☆、06、他的承諾
龐倩的確吵吵過很多次,說不想和顧銘夕做同桌。尤其是升上小學三年級以後,小孩子們的身高都開始發生變化,黎老師時常要調整大家的座位,個兒矮的、近視眼的調到前面,個兒高的、眼睛好的調到後面。
只有龐倩和顧銘夕從來沒有換過座位,即使換了教室,她和顧銘夕也像是捆綁住的固定物品一樣,待在每個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裡。
龐倩生在八月,是班裡年紀最小的那撥孩子之一,她個子不高,卻一直坐在最後一排,肯定有些不高興。而且,他們的身後不遠處就是放掃帚拖把、簸箕水桶的地方,到了夏天,簸箕里垃圾一多,難免會有臭味。龐倩為此抱怨過好多次,但因為顧銘夕看書寫字的特殊性,他沒有辦法坐到教室前排去。所以,有挺長一段時間,龐倩整天都在吵鬧著不想再和顧銘夕做同桌。
顧銘夕從沒有說過什麼,也沒表現出不高興,四年級上時,他甚至跑去找黎老師,主動提出讓龐倩坐到前面去。
他說:“黎老師,就讓龐倩像大家一樣輪座位吧,我可以一個人坐在最後面的,我現在用腳做事已經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了,平時也不大需要龐倩幫忙的。”
黎老師自然不會輕易地答應他,趁著期中考試後的那次家長會,她把李涵和龐水生叫去了走廊,將這件事講給了他們聽。
黎老師知道,龐水生安排自己的女兒坐在顧銘夕身邊陪著他,是因為這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熟悉,顧銘夕對著龐倩就不會因為身體殘疾而太過拘謹,另一方面,大家覺得龐倩是女孩子,心思會細膩點,日常生活中可以多照顧顧銘夕一些。
而現在,兩個孩子都表達了不想做同桌的訴求,黎老師自然要去徵詢家長的意見。
聽完黎老師的話,李涵臉色有些差,讓顧銘夕一個人孤孤單單坐在教室最後面,她肯定是不願意的,但換個同桌……連知根知底的龐倩都不樂意,其他人會不會更不樂意了?萬一新同桌欺負顧銘夕可怎麼辦?
見她始終低頭不語,龐水生心裡就明白了,他對黎老師說,不用給龐倩換位子,他回去會做女兒的思想工作。
龐水生做思想工作的方法就是狠狠地把龐倩揍了一頓,直打得她屁股通紅,哭得稀里嘩啦。
第二天,紅腫著眼睛的龐倩和顧銘夕一起去上學,她生氣地完全不想去理他,顧銘夕和她說話,她始終別著腦袋不看他。連著午餐時,她都沒有去幫他領飯盒,顧銘夕沒法子,只得在所有同學都領了午餐後,拜託生活委員將飯盒拿到他桌上。
龐倩一直低著頭管自己吃飯,她才沒覺得自己哪裡有做錯,都是顧銘夕不好!不願換位子就不換嘛,幹嗎還要找老師告狀!害得她被爸爸一頓打!
這場單方面的冷戰終結於下午第一節課後,顧銘夕獨自一人走出了教室,回來的時候,他歪著腦袋,臉頰和肩膀之間夾了一包麥麗素。
他在龐倩面前彎了腰,“啪嗒”一聲,那包麥麗素就掉在了龐倩桌上。
“給你吃的。”他說。
龐倩的臉微微地燒了起來,顧銘夕在位子上坐下,看了她一會兒後,問:“你今天幹嗎不高興?是肚子疼嗎?”
10歲的小男孩輕聲地問著她,語氣裡帶著關心,攪亂了龐倩的小腦袋。
她悶聲不響地拿過麥麗素,悉悉索索地拆開,拿了一顆塞進嘴裡。
巧克力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她轉頭看身邊的顧銘夕,他正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她,龐倩突然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挨的一頓打,心裡委屈極了,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說:“我不換位子了!但是,以後,你數學作業要給我抄。”
顧銘夕:“……”
“數學考試的時候,也要給我看。”她一邊哽咽地說著,一邊又吃了一顆麥麗素,“還有,畫畫,你得幫我畫,自然課的挖蚯蚓、養蠶寶寶,都歸你做,我最怕蟲子了!還有,不許再去黎老師和我爸爸那兒告狀!”
顧銘夕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龐倩瞪他:“你不答應?”
“其他都答應,就數學……不行。”顧銘夕撇撇嘴,“你哪兒不會,我教你好了。”
至此,換座位風波告一段落,從那以後,龐倩再也不提換座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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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結束後,寒假來臨。
這一年的春節,顧銘夕一家居然沒有留在E市過,而是去了北方的一個小城市Z城,那裡是李涵的老家,顧銘夕的外公外婆、姨媽舅舅都在那裡。
顧銘夕告訴龐倩,從他受傷以後,他的媽媽就沒有回過娘家,而這一年,外公外婆太想他們了,顧國祥和李涵才決定帶顧銘夕去那裡過年。過完年後,他們一家會直接去上海,然後再回到E市。
“我問過我媽媽了,她說我不會轉學去上海。”離開前,顧銘夕笑眯眯地對龐倩說。
龐倩問:“那你去上海,究竟是幹嗎呀?”
“我真不知道,我媽媽不肯說。”顧銘夕聳聳肩,“等去了就知道啦。”
顧銘夕一走就是二十多天,這是龐倩記事以來和顧銘夕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從小到大,他們幾乎天天見面,龐倩發現,這麼久不見顧銘夕,她還挺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