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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菜並不難,難的是炒完以後端出來,這一點,顧銘夕一直沒有想到辦法,只能讓李涵從床上起來幫助他。
術後一個月,李涵還要進行兩期化療,因此,他們一直沒有回Z城。從7月到9月,李純、李牧和黃伶俐斷斷續續地過來照顧李涵,顧銘夕整理髮票時發現,已經用掉了25萬。
母親卡里的錢所剩無幾,但是後續治療、吃中藥的開銷是巨大的。顧銘夕覺得,自己要想辦法了。
與李純商量以後,他收拾了東西,背著雙肩包獨自一人登上了回E市的火車。一方面是幫李涵去進行醫保報銷,另一方面,他想去求顧國祥幫忙。
☆、第78章 故地重遊
以前念書的時候,顧銘夕是一個溫和內斂的男孩子。他骨子裡有一點小驕傲,即使沒有雙臂,做起事來都是從容不迫的。他很坦然地在人前用雙腳做事,並不會在意旁人異樣的眼光,能夠自己做的事,他都是儘量自己完成,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求人幫忙。
本來就是啊,在學校里,能有多少事需要別人幫忙呢?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一個龐倩,上下學的路上有她持久的陪伴,顧銘夕很少有感覺到不方便。
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當年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
臥鋪火車上,車廂狹小,洗手間逼仄,為了減少上廁所的次數,顧銘夕乾脆就不喝水。肚子餓了,他也不想麻煩別人幫忙泡麵,他吃著自己帶的麵包,喉嚨里幹得起火時,他才小小地喝兩口水,緩和一下。
饒是如此,他還是需要上廁所,顧銘夕只能請男列車員幫忙。列車員陪著他去了車上的廁所,那么小的空間裡,擠著兩個人,顧銘夕滿臉通紅地在列車員的幫助下小便,完了以後,列車員洗了手,關心地問他:“你一個人坐車?”
“嗯。”他點頭。
“怎麼不找個人來陪你呢?”
顧銘夕笑笑:“我一個人可以的。”
列車員看著他幹得起了皮的嘴唇,說:“小伙子,你別有顧慮,多喝點水吧,剛才我看你尿色很黃,這樣子對身體不好,你要上廁所儘管來找我好了。”
顧銘夕低聲應下:“謝謝你,大哥。”
列車開了20個小時,顧銘夕睡在下鋪,整個晚上毫無睡意,清晨時分,他到達了E市火車站。
天才蒙蒙亮,氣溫有點低,顧銘夕穿得少,身子在寒風中被凍得微微發抖。他暫時沒有地方去,就坐在了站前廣場的長椅上。
他環視著這個廣場,一年多前,他就是從這裡離開的,離開這個生活了19年的城市,一年多後,他又一次回到這裡,早已物是人非。
顧銘夕一直坐到了早上8點半,才去公用電話亭給顧國祥打了個電話,顧國祥已經知道了李涵的事,他讓顧銘夕在火車站等他,他開車過來。
顧國祥看到顧銘夕時,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不過一年多沒見,顧銘夕居然起了那麼大的變化。
以前,他是個英俊的男孩子,個子高挑,肩膀寬闊,身材並不瘦弱。他有著白皙的皮膚和清澈的眼神,剪著碎碎的頭髮,唇邊時常露著溫和的笑。顧銘夕穿衣服挺考究,學校里的女生都說他很帥,如果他有雙臂,他一定是那種最受歡迎的男孩。
可是現在的顧銘夕,一個才20歲的男孩,應該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居然變得又黑又瘦,憔悴又邋遢。他以前很在乎的髮型已經被推成了平頭,他臉頰消瘦,眼神黯淡深沉,兩個漆黑的眼珠子凝視著顧國祥,令他頭皮都發了麻。
顧銘夕身上是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在火車上睡了一夜,衣服皺巴巴的,還透著一股汗酸味,他底下居然穿著一條休閒五分褲,裸//露著小腿,光腳穿著一雙人字拖。
顧國祥心裡一陣酸澀,這可是他的兒子啊,他曾經乾淨、帥氣、幾乎可算是養尊處優的親生兒子啊!
顧銘夕喊了一聲:“爸爸。”
他的聲音嘶啞,出聲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顧國祥心中一驚,說:“上車喝水,我車上有礦泉水。”
然後,他飛快地脫下自己的夾克衫披到了顧銘夕身上,又拿起他的雙肩包,說:“怎麼穿得這麼少?都快10月了,你怎麼穿得像大夏天似的。”
顧銘夕說:“穿五分褲做事方便。”
“……”顧國祥看看他短短的頭髮,問,“幹嗎把頭髮剪了?”
“洗頭方便。”顧銘夕笑笑,“我都想剃光頭,但是媽媽不讓。”
“你媽媽……”顧國祥沉吟了一下,問,“她現在怎麼樣?”
顧銘夕跟著顧國祥上了車,顧國祥先餵他喝了半瓶水,然後讓顧銘夕把李涵的病情和治療過程說給他聽。顧銘夕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說完以後,轉頭看自己的父親,說:“爸爸,你能再給我點錢嗎?媽媽的治療費,可能會不夠。”
顧國祥雙手握著方向盤,沉默地注視著前方。
他帶著顧銘夕回了金材新苑,停好車,他們走在小區里時,不時地碰到老鄰居、老同事。
“銘夕!哎呀,銘夕回來了!”邱阿姨以前和李涵是一個部門的,現在退了休,在家帶孫子,看到顧銘夕很是驚喜,一會兒後又疑惑了,“銘夕啊,你怎麼瘦了那麼多?還曬得那麼黑,是不是在北方吃不慣?”
顧銘夕停下腳步,點點頭:“嗯,是不太吃得慣。”
邱阿姨問:“你媽媽現在好不好?”
“還行。”
“你這是國慶節回來玩一趟嗎?”
顧銘夕瞅瞅身邊的父親,點頭:“是的。”
“你有一個小妹妹了。”邱阿姨看著顧國祥的眼神一點兒也不友好,她笑著說,“銘夕,你大學畢業趕緊結婚生個小孩,你的小孩就還能和他小姑姑一塊兒念幼兒園呢!”
顧國祥臉黑了,退休工人邱阿姨才不怕他,哼著歌兒就走了。
顧銘夕有點尷尬,顧國祥咳嗽了一聲,點起一支煙,說:“走吧,上樓去看看妹妹。”
金材新苑的房子,顧銘夕只住過一年。
顧國祥開門進屋後,顧銘夕就發現,屋裡的一切都變樣了。
當初房子裝修,有很多家具是李涵去選來的,這時候,這些東西都沒了,客廳里那張素雅的淡色布藝沙發被換成了一張宮廷風格的華麗沙發,地上還鋪著長毛地毯。原來的圓形原木餐桌,現在變成了一張白色的長方形西餐桌,客廳角落裡甚至還做了一個小吧檯。
顧銘夕從來沒見過那個女人,聽到開門聲,她穿著一條睡裙走了出來,蓬鬆的長髮散在腦後,年輕的臉龐未施脂粉,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大早上的你跑哪兒去了?”
在看到顧銘夕後,她神色一變,視線從他空蕩蕩的袖子上轉過,她笑起來:“呦,這是銘夕吧?”
然後,她衝著那個朝北的房間喊:“侯姐,把小玥抱出來,她哥哥來看她了。”
顧銘夕這才發現,房子的格局已經發生了變化,主臥邊上的那個朝南小房間,被布置成了嬰兒房,裡面有一張粉紅色的小床,四周滿是玩具,還堆著數不清的奶粉和尿不濕。
顧銘夕曾經的那個房間,被改成了保姆房,一個40多歲的保姆抱著小嬰兒從房裡出來,顧銘夕第一次看到顧梓玥,小傢伙才9個多月大,有一頭濃密的頭髮,胖墩墩的很是可愛。她的五官長得像顧國祥,怪不得他的父親會那麼喜歡她。
顧國祥給顧銘夕介紹:“這是爸爸現在的妻子方蕙,你可以叫她方阿姨。”
顧銘夕實在叫不出口,那女人看起來太年輕了,他動了動嘴唇,方蕙已經開了口:“別喊我阿姨,都把我叫老了,你可以叫我Linda。”
顧銘夕默了一會兒,坐在餐桌邊上,雙腳打開了他鼓鼓囊囊的雙肩包,腳趾從裡面夾出了一個小羊玩偶,抬腳放到桌上後,說:“第一次來看小玥,我給她買了個小玩具,她是屬羊的,我就挑了個小羊。”
方蕙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她冷冷一笑,說:“謝謝你啊,銘夕,不過呢,咱們家的人不迷信,從來都不信屬羊的女孩命苦這種鬼話,小玥很健康,我和她爸爸都很喜歡她,她以後也一定會平安順利的。”
顧銘夕愣住了,低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方蕙站起來抱過了顧梓玥,看看梓玥的小臉蛋,又看看顧銘夕,皺著眉對顧銘夕說:“你爸爸還說小玥和你長得很像,我看看一點兒也不像嘛,侯姐,是不是?”
侯姐立刻說:“是,小玥皮膚比較白。”
顧國祥始終沉默,幾個人在沙發邊坐了下來,侯姐陪顧梓玥在爬爬墊上玩,小梓玥已經爬得很快了,嗖嗖嗖地就爬到了顧銘夕腳邊,她坐在地上,抬頭朝顧銘夕咧著嘴咿咿呀呀地笑,又伸出手指頭去玩顧銘夕的腳趾,顧銘夕腳一縮,梓玥已經被方蕙抱走了。
“小傻瓜,哥哥腳髒的呀。”她把顧梓玥放在自己腿上,轉頭看著身邊的顧銘夕,“銘夕,這趟過來打算待幾天?”
顧銘夕說:“我今晚就回去了。”
“哦,不然我還要想怎麼安排你的住宿呢。”方蕙一笑,“你這麼大個小伙子,住在這裡也不方便。啊,對了,你媽媽現在身體如何?”
顧銘夕簡單地說了一下,方蕙搖頭嘆氣:“肝癌很痛苦的,錢投下去再多也沒用。”
她一邊逗著懷裡的顧梓玥,一邊說:“養小日日鮮,養老日日厭。我們小玥現在養起來可費錢了,但是這個錢就花得值得呀。銘夕,我給你算一筆帳,小玥每個月奶粉就要1800,尿不濕大概是700,衣服500,其他的輔食、零食、水果玩具,1000肯定要。侯姐的工資3000,還有去早教中心上課,一堂課就要200塊。等她再大一點,我們還要給她學鋼琴,學畫畫,那可都是錢!你爸爸說好聽點是個總工,其實也就是個拿死工資的,而且他再過13年就退休了,13年裡至少要把小玥念大學的錢給攢出來,是吧?唉……銘夕,你媽媽的病我也很著急,但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樣吧,一會兒我給你2萬,不用還了,你拿去給你媽媽買點保健品。”
她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顧銘夕還有什麼話說,他只是無言地看著自己的父親,顧國祥心虛地垂下了眼睛。
方蕙進屋去梳妝打扮了,重新出來時已經變成了一個摩登辣媽。她真的給了顧銘夕2萬塊錢,然後推起嬰兒車,叫上侯姐說要出去曬太陽。顧國祥說:“今天銘夕來吃飯,讓侯姐留下來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