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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兩年其實他一直都是這麼個狀態,不管做什麼都是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倒還好,他的身份決定了他不管去哪裡都很熱鬧,眾星拱月地簇擁著。回到家後就變成另外 一幅景象,周宅比杜若蘅的公寓還大,除了傭人之外就剩他一個人,因而顯得格外冷清跟空曠。車禍之後周晏持就很少再正經在餐廳吃飯,一般他都是叫管家把飯端 去書房。一個人對著偌大的餐廳很是空蕩,他產生不了什麼食慾。
有的人單身久了也就習慣,但周晏持顯然不在此列。管家倒是曾經往周宅牽過一隻狗,可是周晏持又嫌煩,沒過兩天就叫他又送了回去。
沈初知道後說他毛病真多。然後又說:“真這麼淒涼,你就再去找一個嘛。既然該有的一樣都沒保住,那何必還要強求,趁早尋求新的生活也好的呀。”
周晏持揉著眉心不予理會,沈初又要聒噪,他漫不經心打斷他:“我把張雅然叫過來。”
沈初立刻橫眉怒目:“滾。”
這兩年周晏持的變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紛紛笑問他怎麼突然就換了主意。他的髮小圈子裡還為此有人給他特地送了塊牌匾,上面大書特書忠貞二字。卻沒幾個人對他真正有信心,沈初口口聲聲鼓勵說他是三十多年來見過的最心志堅定的人,卻也明里暗裡地試探過周晏持不止一次。
周晏持向來都不是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但他乍然改變,不免會有心志動搖的時候。所以只能是全然避免那些招人誘惑的地方,這三年裡他沒踏入過一步,行為規矩得比妻管嚴還妻管嚴。
沈初為此感慨說這就是報應,還嘲笑他可憐死了。
周晏持本來對電視節目就沒什麼興趣,一個人看更是意興闌珊。再加上他還有點兒頭暈,這是車禍的後遺症,極為偶爾的時候會犯一犯。不到十點他就想睡了,去客房找到條毛毯剛搭在身上,就聽見臥室的門被輕輕打開。
杜若蘅光著腳站在門口。隔了一會兒她問出來:“睡了?”
周晏持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正確。最後他選擇了閉目假寐一言不發。
又過了一會兒,杜若蘅走過來。周晏持屏息凝神,覺察到她踩在了猩紅地毯上,在沙發前面站了一會兒,她的動作遮住了頭上幾分燈光,像是在打量他。接著她蹲下^身,有些遲疑地伸出手,動作緩慢,進進退退,但最後還是摸到了他的頭頂。
那裡有一條傷疤,是周晏持車禍後做開顱手術的結果。杜若蘅甫一摸到,手腕顫了一記。手指離開又回來,她從頭慢慢摸到尾,很長一段,就著這個動作停了半晌才收回去。
她默不作聲地垂眼看著他。半晌冷淡開口:“醒著就不要裝睡。”
周晏持慢慢睜眼,目光很溫柔。
他見她垂目不語,安撫說:“很久之前的事,不用擔心。”
杜若蘅突然淡淡開口:“周晏持,你現在很老了你知不知道。”
周晏持嗯了一聲。
“已經有了白頭髮,眼角還有小細紋。”她想了想,又補充著打擊道,“幸虧你不笑,否則一定很醜,而且沒有一點精神。”
周晏持無以應對,又嗯了一聲。
她又說:“我不想跟你複合。”
周晏持輕聲說:“我知道。”
杜若蘅兀自陷入沉默。周晏持連呼吸都輕輕的,不敢打擾她一下。等過了很久,聽見她突然開口:“那些女人好在哪裡?”
“……”
她沒有看他,垂著眼慢慢問出來:“藍玉柔,溫懷,還有那些我不知道的女人,你來說,我聽著,你告訴我,她們都好在哪裡,嗯?”
“……”
周晏持根本說不出話來。杜若蘅靜了一會兒,又說:“你想一想,你只不過是動了個手術而已,就可以留下傷口疤痕。現在你居然還要妄想抹去舊事恢復感情,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我們之間拿什麼來復婚,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能說服自己跟你復婚?”
她終於抬起臉,眼圈微微發紅,質問他的聲音里隱隱帶了一絲哭腔:“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根本就不配。”
周晏持伸手,把她緊緊摟在懷裡,連帶著掙扎一起。他吻她的頭髮,喃喃一些道歉的話,他不停地說對不起,都是他的錯誤跟過失,他給她輕輕拍背。
杜若蘅的手掐住他一丁點皮肉,然後當做著力點一樣地下足力道擰上去。她的後背不受控制地深深顫抖,她的情緒激動,不停做深呼吸,差一點就要哭出來,卻最終還是沒有當著周晏持的面掉下一滴眼淚。
最後她漸漸平靜,然後推開他。
杜若蘅坐到對面的沙發上。她的手還有些發冷,儘量鎮定地喝了口水。周晏持不能確定她接下來會不會說一句讓他滾出去,但最終沒有等到這句話。杜若蘅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等到情緒徹底平穩,她起身回了臥室。沒有再跟他說一句話。
周晏持一夜沒睡著,第二天一清早便起床,下樓去買了早點,回來又煎了兩隻雞蛋。杜若蘅從臥室里出來,眼皮跟他一樣微微帶著腫。兩人一直零交流,默不作聲面對面坐著吃完早點,周晏持收拾廚房,勤快程度趕得上當年兩人在國外。
然後兩人在客廳一起看電視,各自坐著沙發一邊。片刻之後聽見有門鈴響。張雅然在杜若蘅開門的同一時間踏進來,看見周晏持的剎那間幾乎要給他跪下:“周總,看在主僕多年的份上您好歹也給我回個電話行嗎算我求求您了!”
周晏持眉目不動地冷冷道:“站直了,天沒塌。”
張 雅然急得快要哭出來,她哪能鎮定,她坐清早第一波航班來S城,不是為了來跟這兩人一起談感情談三觀的:“現在T城媒體鋪天蓋地報導的全是有關您挪用遠珩公 款舉辦私人宴會的事,這種事在這節骨眼上被人曝出來您董事長跟執行總裁的位子還想不想保住了!天就算沒塌也跟半塌沒什麼差別了好不好!”
杜若蘅的視線從電視上偏了偏,一半看向周晏持。張雅然恨不能抓頭髮繞圈圈:“您現在馬上跟我回T城行不行?好幾個董事找得您都快找瘋了!”
周晏持聽完連小手指都沒動一下。他簡單嗯了一聲,然後說:“你叫章一明今天下午過去遠珩一趟。”
張雅然呆了呆:“……您找他做什麼?您要控訴康董的話,章律師不是最合適的,他只負責財經案件,不負責這種……”
話沒說完已經被打斷,周晏持說:“你叫他擬一份財產轉讓協議出來,大體意思是我把所持遠珩股份全數贈予杜若蘅女士,今天之後杜若蘅女士將擁有對遠珩的絕對控股權。”
“……”
張雅然瞪大雙眼,差點就沒脫口而出——您沒魔怔吧?
☆、第五十一章
杜若蘅的反應要比張雅然平靜得多。她的臉龐偏了偏,上下打量了周晏持一眼,然後轉過頭繼續看電視。
屏幕上播放的是幼稚的卡通動漫,杜若蘅看得目不轉睛。隔了好半晌張雅然才找回聲音:“我剛才出現的是幻聽,對吧?”
周晏持冷酷打碎她的美夢:“你沒有。”
“……”
“按照我說的做。”周晏持思索片刻,又改口,“算了,你叫章一明明天再去遠珩。今天我暫時住在S市。”
“可是……”
“沒有可是。”
“那麼……”
周晏持說:“閉嘴。”
張雅然不說話了。周晏持又說:“轉身,出門,回T市找章一明。剩下董事那邊等我回頭處理。”
幾分鐘之後張雅然像木偶一樣恍恍惚惚離開,杜若蘅轉過臉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難怪你根本不著急回T市處理事務。想拿我做槍幫忙制衡康宸?你想得太便宜了。”
周 晏持當時接掌遠珩,陸續從周父那裡得到其持有的全數股份。接下來幾年遠珩董事會的元老被他不斷剔除出去,周晏持持股數量越來越多,他與杜若蘅結婚的時候, 遠珩由他持股的份額占了百分之四十左右。後來離婚財產分半,周晏持遭受康在成在內的幾個董事彈劾,那段時間他陸續從不少閒散買家手中高價回購股份。到現在 再加上杜若蘅所持有的那部分,剛好到了遠珩所有發行股票總數的一半多一點。
周晏持若真正將所有股權轉讓,杜若蘅就成了遠珩股份最 大的持有方。如果哪天她心情好,打算就此解散遠珩,也沒人能說出半個不字。但從另一方面,康宸所志在必得的本來就是周晏持原本的董事長與執行總裁的位子, 若是周晏持捏准了杜若蘅不想把遠珩執行總裁的位置留給康宸的心理,那這一步他走得很不錯,直接讓康宸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