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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污衊了?”
杜若蘅不置可否:“另外可能需要您知情的是,昨天晚上您打了我們員工的耳光,導致我們的員工鼓膜穿孔,現在正在醫院等待修復手術。就算真的是道歉,現在也沒有辦法完成。”
對方冷冷說:“你不是說你是客房部經理麼?那你代她道歉啊!”
“在沒有核查出事實真相之前,道歉方跟賠償方都不能最終確定。我們不能僅聽憑您的一面之詞來做事。如果是酒店的責任,我們會百分之百承擔。但如果不是,我們也不會無限度姑息客人的過失違心道歉。”
對方的太陽鏡終於摘了下來:“杜若蘅,你看清楚你是在跟誰講話!”
這句話聲音又尖又高,扎得一旁圍觀的小汪一個激靈。杜若蘅恍若不聞下指令:“菲菲,叫保安,給這位小姐兩分鐘時間在帳單上簽字,記得小葉的醫藥費要從裡面扣除。不肯簽字的話把她請到休息室直接報警。等到事情了結,記得把這位小姐的名字加進我們酒店客人的黑名單里,以後謝絕惠顧。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去開會。”
杜若蘅對待顧客向來溫柔細心,即便對方蠻不講理。今天的強硬態度實在反常,讓小汪瞪大了眼。對面的客人拿一根食指指著杜若蘅厲聲警告:“杜若蘅!你敢這麼對我試試!”
杜若蘅只作沒聽到,轉身便走。
早上插播的意外讓杜若蘅在晨會上頻頻走神。
她盯著手邊的筆記本一動不動,康宸坐在她旁邊,勉力幫她遮擋視線,但最終沒能阻隔總經理的法眼。臨近結尾時杜若蘅被要求回答上一季度酒店顧客投訴率上升的原因,結果杜若蘅站起來後,會議室靜謐了整整一分鐘。最後還是康宸在一邊不緊不慢地開口解圍。
“哪一年的顧客投訴率沒有波峰跟波谷?總不能一直理想化地往下走。上一季度會上升也不排除有客觀原因,比如兩個月前發生的空調故障,肯定要包含在內。反正這一季度能再降下去不就可以了?”
康宸話語裡的口氣跟尊敬客氣不沾邊,總經理聽完居然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揉了揉眉心揮手說散會。杜若蘅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向康宸表示感謝,後者仍是一貫笑容,對早上她的反常隻字未提,只說:“記得回頭請我吃飯。”
杜若蘅重新回到一樓大堂,小汪告知早上鬧事的客人已經被人從休息室接走,帳單也代為付清,另外還墊付了不小一筆小葉的所謂醫藥費。來人不是警察,而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
杜若蘅本來平靜,聽到後面下意識攥緊手機,低下頭沉思半晌,問:“那人長什麼樣?”
小汪頓時有了精神:“你問對問題了,我正要跟你說,那人長得特別好看!表情雖然有點兒冷淡,但是聲音格外好聽,而且眼神深邃得很要命!進來的時候就穿著一件白襯衫一件黑風衣,但是偏偏就讓人覺得特別性感!對了那人手裡拿的車鑰匙上還有一對翅膀……杜經理你要去哪兒?”
杜若蘅平淡回:“有些累,上去休息一下。”
☆、第 二 章
杜若蘅回了自己辦公室,第一件事是翻手袋找指甲鉗。剛才說話時握手機太緊,導致她的小指指甲不慎半山腰攔腰折斷,疼得她當場皺眉,差點就讓汪菲菲發現。
摸了半天沒有找到,倒是隔著暗袋摸到其他一點硬硬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板帕羅西汀。
這隻手提袋她已經有一年沒背過,好在款式經典不過時,最近才又從柜子里翻出來。這板已經空了四粒的帕羅西汀也是去年從醫院開的東西,一直放在手袋裡備著忘記了拿出來。
到現在為止,她已經成功告別這小白藥片將近一年。
這個世界上知道杜若蘅得過抑鬱症的人只有兩個,分別是診治醫生跟杜若蘅自己。連她多年的密友蘇裘都不知情。
抑鬱症並不罕見,也非難言之隱,但患病總是有病因。讓杜若蘅不願去想的是,她總不能授人口柄,說周晏持的妻子得了抑鬱症,其實是周晏持在外面花天酒地而她無力管制的結果。
這種真相傳出去,簡直讓她以後再也無法做人。
杜若蘅看了看保質期,把帕羅西汀丟進底格抽屜。醫生沒有保證過她的病症以後不會復發,儘管她非常希望是這樣,因而還不能把它扔進垃圾桶。然後她在辦公室門外掛了外出的牌子,再拉上窗簾,休息室里眨眼變得漆黑。一切準備停當,總算能放下心來睡覺。
可惜她忘記了手機。只淺眠了十分鐘,來電震動便吵得人不得不醒。杜若蘅頭痛欲裂,捂著額角把手機拿過來,對著來電顯示只看了一眼,便掛斷電話重新回到了床深處。
隔了不過十幾秒,電話又響起來。
這次杜若蘅終於沒了耐性。事實上如今只要看到或聽到周晏持三個字,她的耐性總能迅速消退得乾乾淨淨。於是在接通的同一時間語氣相當冷:“你煩不煩人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次她在掛斷之後,電話終於恢復了平靜。
電話另一頭,握著手機正發呆的周晏持的秘書張雅然醒過神來,覺得欲哭無淚。
手裡的這部行動電話是周晏持昨天傍晚之前交到她手上的。有些時候她的老闆這麼做,就等同於是暗示他有事外出不希望任何閒雜人等打擾的意思。昨天晚上便是如此。她一向英明神武的老闆穿戴完美有如赴宴,外形指數高到足以爆掉方圓兩公里內所有生物,然後站在她桌子面前輕描淡寫地通知她,他需要去一趟S城,要她訂一張當天去次日返的雙程機票。
張雅然當即奉命行事。一邊把返程機票訂到晚上一邊默默嘆息,能狠心撇下心愛的小女兒跟保姆單獨在家呆一個晚上,這一定是到了思念成疾的地步了。這種程度下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的偷窺可怎麼夠。
當然這些話她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只是恭恭敬敬地目送老闆離開公司,然後兢兢業業地捧著電話守了一個晚上。周晏持發的薪酬跟他的嚴苛程度很成正比,這樣的老闆即使遠在天邊她也絲毫不敢怠慢。直到今天清晨她接到一個陌生號碼,自稱溫懷,用嬌嗔而又有些氣急敗壞的語氣讓她轉告周晏持,說她在S城的一家酒店遇到了一點麻煩。
張雅然在腦中有如計算機一樣地快速搜索,終於記起來這位溫小姐的最重要特點——她恰恰是一年半前導致她的老闆周先生跟前妻杜小姐離婚的直接導火索。
但是儘管捲入離婚漩渦,並且這位溫小姐跟周晏持相識的時間也很短,在眾多來往的女性中也並不出挑,但她仍然在最後保持了全身而退。事實上但凡跟周晏持打過某類交道的女性,百分之百都是好聚好散。張雅然在這一點上即使無語,也不能不佩服自己老闆的好手段。甚至還有一些女性在分手後念念不忘,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打來電話問候,這種情況下只要張雅然在,都會是她代為接聽,然後把那些或撒嬌或幽怨的口吻像道堤壩一樣在她這裡攔截住,再想往裡滲透的時候嚴絲合fèng滴水不漏。
張雅然本來想也按這一章程對付溫懷,卻聽到溫懷報了酒店的名稱,景曼花園酒店。
張雅然抬頭望了望明淨的落地窗外T城有些陰霾不豫的太陽,心裡說,看,這就是造化。
她很有禮貌地掛掉電話,然後在第一時間撥另外一個私人號碼給周晏持,快速轉述了事情的原委跟溫懷的哭訴。屏住呼吸聽到那邊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知道了。
以張雅然的修為,目前還無法從這四個字揣測出自己老闆真實的情感內容。但她認為自己也無需揣測更多,她已然把自己需要做的分內事完成了。可是很快周晏持又將電話打了回來,很是平靜地吩咐她,要她在兩個小時後打電話給杜若蘅,告訴她緹緹很想念媽媽,前一晚還在夜裡大哭著要找媽媽,並詢問她準備什麼時候回T城來看一看女兒。
然後頓了頓又指示,要是她不接,那就一直打,打到接聽了為止。
張雅然把老闆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記下,連停頓跟語氣都牢牢注意,即使她可能不了解自己老闆這麼做的用意何在。但是她很清楚一年多前坐在這間辦公室里的她的前任,就是因為處理不當與杜小姐有關的某項事宜而被遠調,她可不想重蹈覆轍。
兩個小時之後她在通訊錄里翻到一個名為“家”的手機號碼,撥出去。再撥出去。然後就從電話的另一頭遭受到了一場無妄之災。
自周晏持跟杜若蘅離婚,前任秘書又被遠調之後,張雅然就開始擔任這對前夫妻的傳話筒。張雅然對杜若蘅的印象一直很好,因為她在離婚後給人的感覺非常淡然寧和,仿佛真的拿前夫當朋友,半點怨懟或留戀的態度都感受不到。每次張雅然拿辦公室電話打過去奉命詢問她何時回來T城看望女兒,何時共度女兒生日,年底股票分紅結算要打到哪個帳戶等等事項時,杜若蘅始終不緊不緩溫柔有禮,不管這邊說什麼那邊都能給出一個周到的回答,末了掛斷電話時還會柔柔說聲謝謝辛苦有勞了,言辭跟態度都漂亮到讓人深深替周晏持失去這麼一個妻子而感到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