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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她才會在意識到周晏持早已不忠這一事實的瞬間受到巨大衝擊。

    她像這世上許多被出軌的妻子一樣,坐進計程車裡跟蹤周晏持。看著他拐進一個小區樓下接人,然後兩人去吃午餐,最後又回到小區的時候是傍晚,杜若蘅看著樓上有燈光亮起,窗邊出現兩人擁抱的身影,越來越親密的距離,再然後窗簾被匆匆拉上,燈光被關閉。

    她一直沒有走,坐在計程車裡發呆。周晏持出來是在幾個小時後,取車的時候沒有發現她。等他離開,杜若蘅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逗留許久,直至凌晨才回到家中。周晏持正坐在沙發上等她,他的身上沒有其他味道,態度自然,並且仿佛乾乾淨淨。

    杜 若蘅沒有立即跟他攤牌。她以為他已經從她的身上移情他人,這個想法加上周晏持不忠的事實一起,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她需要冷靜和尊嚴,然而如今再回想,那 段時間給她的感覺只剩下冰冷和茫然。等到終於消化了這個事實,杜若蘅發覺周晏持根本沒有想要離婚的跡象,他的身邊又換了人,而他待她和以前沒有兩樣。

    她終於真正明白,他只是拿那些做偶爾的調劑消遣。

    杜 若蘅花費了很長時間去試圖理解周晏持的心理。毫無疑問她對於他的重要性,那段時間她試探過他無數次,每一次周晏持都回應得很好。有一次杜若蘅做了噩夢,半 夜給周晏持打電話,她借著機會盡情發泄那段時間的壓抑情緒,在電話里無理取鬧歇斯底里,半個小時後她在周晏持輕柔的哄慰里重新酣暢睡去,第二天清早一睜 眼,便看到周晏持已經坐在床邊,身上還帶著室外的蕭瑟寒意,面容微微疲憊,目光卻十足溫柔,正俯身下來,打算親吻她的面頰。  

    杜若蘅因此覺得愈發不可思議。兩人的觀念怎麼可以天差地別到這種地步,在她看來最理所當然的事,他居然可以毫不在意。

    她試圖跟他探討這個話題,然而周晏持的回答讓她印象深刻:“一個丈夫的感情肯定要全都記掛在妻子身上,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杜若蘅又隨口問那麼其他呢。

    她有點緊張地看著他,周晏持的表情隱在報紙後面,只聽得到他的聲音,隨意而平淡:“大部分時候當然也要在妻子身上。”

    她不是沒有想過干涉和阻止。只是在做這些的時候沒有抱太大希望,而結局也正好沒有給她驚喜。杜若蘅開始詢問周晏持行蹤的行為令他不悅,兩人為此吵了兩次架之後,杜若蘅便再沒有提及此事。

    而他當時講的話足夠傷人,杜若蘅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再做出其他任何努力。

    杜 若蘅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希望自己也可以像其他一些母親一樣,做到為了女兒而隱忍。只不過不忠兩字一旦顯山露水,接下來看什麼都會覺得可疑。周晏持的任何行 為都變得讓她難以忍受,他走近她兩米之內她就不可遏制地要回想到那晚在公寓樓下看到的事,杜若蘅開始長期的失眠和焦躁,並為此堅決拒絕周晏持的任何靠近。  

    什麼時候產生的抑鬱症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只是有一天巧合路過初中同學新開的心理診所,本來只是打算進去拜訪片刻就走,卻未想到和對方聊了一整個下午。

    從輕度抑鬱到中度抑鬱,她到後來連一句話都不想同周晏持講。初冬的一個傍晚,她終於肯拿正眼看他,這幾乎讓周晏持覺得是意外之喜,可是她開口的下一句話就將他打入地獄,她跟他說,我們離婚。

    兩人走到最後一步,若真正公正評斷,很難說任何一人絕對無辜。只是在杜若蘅眼裡,周晏持的罪行要比她深重得多。可即便如此,當年的一粒種子已經長成參天大樹,盤根錯節枝繁葉茂,又怎麼可能一夕之間輕易拔地而起。

    後來杜若蘅不免想,也許周晏持一直都沒有變。大概他在結婚之前就已經是這樣的想法,只是她當時錯誤地沒有看清而已。

    下午的時候沈初抱著周緹緹過來,順便還帶了看好戲的心理。杜若蘅在客廳淺笑溫柔地接待了他,然後親自去廚房泡茶。沈初頗為自得地坐在沙發上,只差沒有哼小曲,朝著一言不發看電視的周晏持哎了一聲:“好歹你也說句話感謝感謝我啊。”

    周緹緹側過頭往廚房瞅了一眼,動了動喉嚨,最終仍是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杜若蘅端了大紅袍出來,茶水是溫和油潤的紅色,雙手捧到沈初面前請他品鑑。沈初滿口說著不敢當地笑接過去,將茶杯湊到嘴邊時不遠處的老管家下意識上前一步,又在考慮片刻之後默默地退了回去。

    下一刻就看見沈初苦著臉將茶水全噴了出來,堪堪全落在不遠外周晏持的身上。周晏持嫌惡地踹了他一腳,轉頭立刻上樓換裝。杜若蘅站在一邊笑得溫婉:“感謝你昨晚對緹緹的照料,這一壺可都是你的。”

    傍晚杜若蘅領著周緹緹離開,整個周宅的人相送。管家問她下周把緹緹送回來後打算什麼時候再來,杜若蘅說時間太遠暫時還沒有計劃。廚師劉叔在一旁搭話,說有空的話那就月底再回來一趟,到時候釀了一年的梅子酒味道正好。

    杜若蘅微笑不答,伸手將周緹緹的帽檐往下攏了攏。一直不說話的周晏持在一旁淡淡開口:“有空的話回來看看,提前打電話叫張雅然幫你訂航班。”

    杜若蘅冷冷說:“我還不差機票錢。”

    周晏持悶了一會兒,還是低聲補充:“我不是這個意思。這裡大家都想你。”

    管家在一旁鄙視他的口是心非,索性躬了躬身,直接說出來:“這宅子裡沒有女主人,一年多來一直顯得挺空。尤其每到晚上周先生回來,空空蕩蕩的房子裡都沒有個可以聊得上話的人。杜小姐如果有時間,不妨多回來轉轉。”  

    ☆、第二十五章

    回S城的航班上周緹緹始終乖巧安靜,抱著厚厚一本彩頁插本讀得很專注。中途她自己按鈴叫來空乘人員,告訴對方她想喝水。

    空乘很快領命而去,杜若蘅從月度總結中抬眼,不能不訝異於周緹緹的成長速度。她看著周緹緹神情自然地喝完水,又將水杯流暢遞迴給空乘人員,說謝謝的時候姿態很好,簡直就像個小大人。

    可是實際上她明明還在讀小班幼兒園,前兩天兩個大人剛剛為她舉辦完慶賀四周歲的生日宴。

    周緹緹一直都是個有禮貌的小孩,但杜若蘅沒有指望過她懂事自立到這種地步。雖然省心許多,卻同時也能讓人生出一絲心酸。

    兩 年前的周緹緹不是這樣。那時候的周家小公主朝氣蓬勃而又嬌蠻霸道。偌大一個周宅沒有能鎮得住她的人,從出生伊始她就是所有人的手心寶。她拿腳丫踹周晏持的 臉龐時後者從來不說什麼,那時候書房的雜誌和書籍天天都被她扯得亂七八糟,有一次她甚至趁人不注意爬到書桌上,撕碎了周晏持一份尚未翻看的商業投標。

    周 緹緹性情的轉變是從兩個大人離婚開始。兩人一致儘量減輕對女兒造成的傷害,但無論如何還是避免不了。周晏持與杜若蘅因離婚展開的爭執長達四個多月,連去年 的春節都過得冷冷清清。周緹緹在中途被送去國外W市與周家二老同住,杜若蘅再見到女兒是在幾個月後。她已經離婚,心情複雜地從S市返回T城周宅,周緹緹一 溜煙從客廳跑到大門口去迎接她,她抱住杜若蘅的大腿喊媽媽,把人拖到客廳,然後自己跑到廚房,搖搖晃晃給她端來一杯紅茶。  

    杜若蘅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的場景。周緹緹眼神烏黑清澈,雙手捧著茶杯跟她說:“媽媽,喝水。”

    小孩子的變化有時候比四季更替還要快。你尚未察覺的時候她就已經換了另外模樣。可是杜若蘅不願看到周緹緹變化得如此徹底。小孩子只有在變得纖細敏感的時候才會早早明理懂事,甚至是討好大人。周緹緹只是下意識這麼做,她什麼都不會說,兩個家長已經意識到各自的失責。

    杜 若蘅跟周晏持探討過周緹緹的問題。這是他們離婚之後交流得最多的事,並且難得能達成口徑一致。他們都很努力地告訴女兒,爸爸媽媽始終最愛她,是這個世上她 最能依靠的人,不管以後如何改變,周緹緹的小世界也不會發生任何變化。可是不管兩個大人如何講得柔情百轉低沉動聽,周緹緹的眼神仍然清清楚楚地透著一百個 不信任。

    女兒的懷疑證明了兩個家長可信度的坍塌。這是杜若蘅最不樂見的事,但它的確已經發生。

    母女兩個走出機艙的時候有些冷,杜若蘅把周緹緹裹得愈發緊。周緹緹乖乖張開手臂任她擺弄,隔了一會兒,杜若蘅輕描淡寫地問:“緹緹,你更愛爸爸一點,還是媽媽?”

    周緹緹回答得毫不猶豫:“兩個都愛。”

    杜若蘅隔著帽子摸她的頭,柔聲說:“可是,如果爸爸媽媽不能復婚,以後你只能和一個人一起住,你最想跟著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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